暗卫影织一路跟随护送韵福与左晟。

    左晟年岁太大,赶路难,但韵福记得宋礼鹤的嘱咐,先行一步,左晟心中担忧林黛的病情,强撑着赶到。

    影织隐在暗处,将乡下庄子看了个清清楚楚,左晟作为一个郎中,与几个糙汉一起被关在偏僻的房屋中,管事嬷嬷听韵福请求后就去找人,与左晟独处了两个时辰。

    他们相商的事看起来很严肃,管事嬷嬷几乎遣了全部侍卫将房子围住,影织未能潜入。

    左晟离开苓州后就一直满面愁容,食不下咽,总发呆,但他很警惕,任凭韵福怎么套话都没有露出端倪。

    影织将异样写入信中,提前传给宋礼鹤,宋礼鹤只说静观其变。

    来时路上,他们在扬州外的客栈做最后休整,有一伙干粗活的汉子坐在旁边桌上,还在念叨扬州近日的怪事——富商纳妾,竟然先重金聘请了侍卫。

    还提起那个人人喊打的采花组织,提起其中一个非常好认的人。

    韵福已经先离府,跟随左晟的是侍卫钱生,钱生听着他们的描述,渐渐与对面坐着的左晟对上视线。

    太巧了。

    左晟自己都捏把冷汗,他佯装镇定地回房,在袖口藏了匕首。

    管事嬷嬷起先告诉他替嫁的事,他是打定主意誓死不从,想尽办法带走林黛,可管事嬷嬷一番劝说,权衡利弊,他才忍下一口气。

    都是混江湖的,左晟很容易就从钱生身上察觉杀意,为避免在见到林黛前就被杀了,左晟连指缝里都藏了毒。

    影织看到后,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直到方才,他看到左晟抬起手,衣袖下的刀刃发出冰冷的白光,影织果断出手,没有直接灭口,擒拿了左晟。

    左晟被摁得头晕眼花,挣扎间刀被甩了出去,看见短刃飞在门边,林黛才从惊愕中回过神,忙喊:“住手!”

    林黛疾步上前,影织没有退开的意思,还在叮嘱她:“夫人小心,此人居心叵测,指缝还藏着毒。”

    林黛也不退让,见她执着起来,影织看了眼她身后的宋礼鹤,宋礼鹤轻轻地颔首,影织只好松开手。

    左晟简直有苦说不出。

    场面一时僵持,林黛主动问:“您怎么会来?”

    她何时这么敬重过左晟,左晟眼皮直跳,缓了缓才说:“他们说你的腰伤又犯,想请我来为你医治。”

    韵福立在一侧,上前问:“您怎么会带着刀和毒药过来?”

    左晟:“我稀里糊涂的来,总要有些防范,万一你带我来不是为给夫人医治,我也不至于让人给骗了去。”

    这也合理。

    影织赔罪:“是我疏忽,见谅。”

    左晟哪敢给这些人甩脸,有台阶就下,恭维两句就主动请求为林黛把脉。

    宋礼鹤的郎中也趁着夜色过来,与左晟一起商讨那处腰伤。

    林黛与左晟两两相望,临走时,左晟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有些话,想请夫人借两步说。”

    这话一出,都向他看过来。

    左晟硬着头皮扯谎:“庄子嬷嬷有话要我转达。”

    林黛心中知道不可能,强忍着遗憾想赶走左晟,宋礼鹤却已经应下:“好。”

    院子后的地方宽敞,且没人看守,左晟思虑再三,没有叙旧,也没有愤恨地咒骂,只说:“扬州不能久留,我们从前在这得罪过人,扎过根,来时路上我听不少人提起过,他们认得我。”

    林黛点点头:“被扣在庄子上的人多吗?”

    左晟:“不少。你先照料你自己,不要露出端倪,我很快会脱身,去寻一下张妞的下落。”

    林黛:“眼下你先不要离府,有富商要娶妾,我也听人说过你,还以为你在苓州安然无恙,未料你被请了过来。”

    能为腰伤特意请他过来,可见林黛很得宋礼鹤喜欢,左晟瞧着林黛如今的模样,没忍住感慨一声。

    林黛穿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梳着扬州时下流行的发髻,戴着珠翠玉簪,她长得漂亮,灵动,雍容华贵的装扮衬得她更加柔美。

    好似那些颠沛流离从未发生,她就如同大户人家娇养大的姑娘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

    左晟想着,还是拿出袖中药瓶:“虽说宋二郎很好,但为着以后少吃些苦头,这避子丹你带着,想不想吃你来定夺。”

    知道左晟用心良苦,林黛点点头,再交代了他两句林茂的落脚处。

    二人没有说多长时间话,很快就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林黛回房后,宋礼鹤也没多问,歇下不久,林黛才坦然提起前几日救下薛堇一事,并且承诺:“往后我不会贸然出手了。”

    宋礼鹤总算松了口气。

    来府多日,到了薛家祭祖的时候。

    林黛不能再躲,她穿扮得体,与宋礼鹤一同去上香、拜祭。

    依旧是阴天,林黛戴着面纱,她能察觉四周向她打量的视线,强忍着回头的冲动。

    林黛跪的久,腰已经有些泛酸,好不容易挨到能起来的时候,一个眼生的妇人来到她跟前,交代道:“往年祈福的经文都是轮着抄,今年就由子明媳妇抄吧。”

    虽然知道要被坑,但还是万万没想到坑在这上面,这人实在面生,但跪在薛竞溥前方,想来辈分不算低,且一定是受薛老夫人意了。

    别的她都可以反驳推辞,但是不想抄经文,八成要被按个不敬祖宗的罪名了。

    跪在后面的薛知鸢忙说:“我和小四郎帮着二嫂一起抄!”

    那妇人淡淡地瞥她一眼:“不急,总会轮到你们,子明媳妇刚嫁来,这福分就先给她。”

    往年的经文都是提早让人抄过,这夫人突然说起来,一定是要让林黛跪在这抄完为止。

    林黛苦着脸没应,正想找什么借口体面地推辞,宋礼鹤起身,捎带扣住林黛的手腕将她带了起来。

    林黛猝不及防站起来,与薛老夫人平视,连薛竞溥都诧异地看来。

    宋礼鹤神色冷峻:“我携新妇从苓州过来,是想与她祭拜母亲,不是为了让她站规矩的。”

    知道他护着林黛,怕林黛受气,连饭都不与家中人同吃,但都没想到宋礼鹤会在祠堂与长辈争执。

    妇人吃惊,她得了薛老夫人命令,但宋礼鹤罕见的动怒,她一时拿不准,看向最前方一直静静跪着的薛老夫人。

    宋礼鹤提起薛巧颜,让在场的人都捏了把汗。

    薛巧颜过世后,祭日就在祭祖后几日,因两个日子近,众人都将之称为祭祀,没人敢在薛老夫人面前提薛巧颜。

    薛老夫人没有回头,只吩咐:“都出去吧,子明留下。”

    旁人得令就走,半点不打算劝,不想得罪薛老夫人,但也不想与宋礼鹤有过节。

    宋礼鹤立下很多战功,除了薛竞溥推举,陛下也有意磨炼,所以迟迟不升他的官,但看的明白的心里都清楚,只是早晚的事。哪怕患上眼疾,陛下也常过问薛府在京的官员。

    薛府的人精多,薛竞溥倒是谁也不怕,但他实在也没劝的打算,众人见薛竞溥都置之不理,走的更快。

    祠堂里很快就只剩三人。

    林黛想走,但宋礼鹤扣着她的手腕,林黛只能被迫留下。

    薛老夫人也不忌讳她在:“你如今越发厉害了。”

    宋礼鹤没有兜圈子,直白地说:“倘若我如您所想,为了前程就抛弃发妻,那我与父亲有什么区别?”

    薛老夫人没有被他说动容:“你的发妻并不干净,她是宋府人的眼线。为了儿女情长就放下杀母之仇,你敢对着列祖列宗发誓,你问心无愧?”

    这话说的太严重。

    提起杀母之仇,身侧的宋礼鹤眉眼间的锋利感也越强,他攥着拳,声音里满是愠怒:“离开苓州前,我送母亲到扬州,曾写信于您,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她,直到我回来。是您,说这不合规矩,将她送了回去!”

    眼看着二人都在气头上,林黛连忙拽着宋礼鹤的衣袖,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

    她也没想到薛巧颜的事这么复杂,薛老夫人被宋礼鹤问的哑口无言,但依旧没有动怒,良久才说:“去吧。我累了。”

    宋礼鹤:“我的确不敢发誓,因为我愧于母亲,我不该信旁人,哪怕是您。”

    宋礼鹤说完就带着林黛走,快到门边才说:“母亲会希望我善待发妻,无论是谁。待祭拜过她,我自会离开,不再打搅您。”

    林黛回头,只见薛老夫人依旧跪的笔直,没有一丝破绽。

    回院子的路上,宋礼鹤一言不发。

    林黛多少有些愧疚,她万万没想到薛老夫人疑心她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宋礼鹤为她不让步。

    林黛这回没傻,知道宋礼鹤不全是为了她,倘若当年薛巧颜的死另有蹊跷,他多半咽不下这口气,借机与薛老夫人争执罢了。

    或许是想到纪氏与张妞表哥李成瑁勾结,宋礼鹤一直神色紧绷,回到院子都没有消气的迹象。

    林黛知道他的怀疑,主动发誓:“我真的不是眼线,我没有骗你。”

    宋礼鹤瞥向她,没有一丝松动,语气也并不温和,很生疏地说:“知道。”

    林黛不想再与满身戾气的宋礼鹤待在一处,想先去沐浴,未料听见宋礼鹤散漫地提醒:“你若骗我,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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