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绑匪和周哥描述林中状况时,另一头的笼子里,听到那女人跑掉了,云安晴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转头想给崔牧寒说声谢谢,却看他蹙着眉,脸色白得泛青。

    云安晴心中一紧,凑过去悄声问:“你没事吧?”

    崔牧寒以疼痛领悟的绝学,每次使用自然也必回忆起同样的痛。

    他淡淡道:“没事。”

    关于疼痛的一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云安晴不放心,拉起他的手。

    对方的手掌滚滚发烫,就像刚从火炉中取出来一般,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热度。

    她怎么会没想到啊!

    对方看起来这么脆弱,感觉握把剑都能把他累死的样子,催动大杀招肯定会伤害他身体的。

    云安晴心中愧疚,不由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早知道我就用我的大杀招了。”

    自己明明随便都能用出来,她却放任对方病情加重来使用大杀招。

    她之前还夸下海口要保护对方,结果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得靠对方动手。

    越想云安晴越觉得愧疚,连眼眶都红了:“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好受点吗?退烧药丸?止痛药丸?止热药丸?……”

    说道一半,她又顿住了。

    现在在禁灵笼里,她一点灵力都没法催动,是打不开储物袋的。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让我一个人静静。

    崔牧寒本来想这样说的。

    他已经不疼了,但疼痛的余韵还留在他身体里,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但他看着对方的双眼,那盈满的泪水仿佛下一刻就要跌落下来。

    怎么会有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家伙?

    崔牧寒叹了口气:“过来,让我靠一靠。”

    他只是,不喜欢看到小姑娘在他面前掉眼泪罢了。

    *

    白天绑匪们不敢在大道上行走,只能从密林里穿梭。

    周哥拿了两幅手脚链,从栏杆的缝隙中丢进笼子:“你们自己戴上。”

    林间小道狭小,地势起伏不平,是过不了马车的。

    云安晴没有反抗,乖乖捡了过来。

    她之前放风也会戴上这幅手脚链,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看起来不大却异常沉重,而且戴上之后灵力就会被隔绝。

    一般买卖人口只会在凡人中,这群绑匪虽然修为一般,针对修士的道具倒是十分专业。

    见他们戴好,周哥打开笼子把他们放了出来。

    派了个人出去运回空笼子后,队伍再次前行。

    周哥在前面带路,绑匪们呈包围之态把其余人夹在中间,云安晴二人受到重点关照,被安排在了队伍最中间的位置。

    山路本就崎岖不平,云安晴被其他人的臭味环绕,手脚又承受重负,走了小半天,就觉得头晕眼花,呼吸急促起来。

    崔牧寒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说:“我要休息。”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绑匪冲他吼道:“休个屁,给老子快走。”

    “行吧,”崔牧寒垂眸:“累死就死了算了。”

    绑匪怒道:“骗你爹呢,没见过修士走两步路就要累死的。”

    崔牧寒也不和他顶嘴,只淡淡应道:“行。”

    他这么快就放弃,倒让劫匪们心中起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他本来就苍白羸弱,随时都一幅只有半条命的样子,此时竟让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最后还是周哥发话:“休息会吧,正好快到中午了,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听到要休息,那些被绑的凡人也偷偷松了口气。

    绑匪给每个人派了个巴掌大小的锅盔当做午饭,虽然又冷又硬,云安晴还是小口小口的啃着。

    刚吃完,旁边又递过来一块。

    云安晴不解:“你不吃吗?”

    “不饿。”崔牧寒宁愿饿死也不想碰那玩意儿。

    “有时候你不饿并不代表真的不饿。”云安晴正色道:“你看,我们走了这么久的路,你之前也没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所以现在就算你不想吃,多少也要吃一点,不然饿昏过去都算事小的,万一就这样醒不过来……”

    崔牧寒看着她小嘴说个不停,不由觉得有点头大。

    这人怎么做到这么点小事能讲出这么多大道理的!

    为了堵住她的嘴,他从手里掰下一半,另一半直接塞她嘴里:“好了,我吃这个,剩下给你。”

    见他多少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云安晴便没有再继续勉强,开始啃嘴里的锅盔。

    两人吃完东西,云安晴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观察她们的情况,才往崔牧寒那边挪了挪。

    “对了,刚才谢谢你。”她压低声音说。

    崔牧寒:“什么?”

    “刚才你说要休息,其实是为了我们吧。”

    崔牧寒冷笑:“你还挺……”

    ——能自作多情的。

    似乎知道他要反驳,没等他话说完,云安晴就接着说:“你刚才呼吸均匀,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几乎一致,很累的人是不会这样的。”

    这下崔牧寒到时有些惊讶了:“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就连那群绑匪都没看出来呢。

    见他没有否认,云安晴笑了:“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崔牧寒:“……”

    他冷笑道:“谢谢,我不是。”

    云安晴仰脸笑道:“你不用谦虚的。”

    崔牧寒: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还没等两人就崔牧寒到底是不是好人的问题讨论出结果,绑匪就又吆喝着人上路了。

    这一走,就一直走到了深夜。

    这次不管其他人怎么求饶,他们也没有再停下脚步。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位于深山中的村寨,它处于两座山的中间,巍峨的山脉是天然的屏障,阻绝了外人的窥视。

    因为深夜,村寨中没什么人走动,只有几对拿着武器巡逻的壮年男子。

    见到来人,他们打开了村寨大门,动作熟练地让人群排好队,一个个用玉简登记她们的相貌。

    等轮到云安晴的时候,负责登记的男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无极剑宗的?”

    听到这话,周哥惊出一声冷汗。

    他震惊地看向云安晴,这小姑娘竟然是无极剑宗的?

    她怎么不说啊!她要早说,他早就把她放了。

    事已至此,周哥只能硬着头皮推卸责任:“我真不知道她是无极剑宗的,这、这这要怎么办?”

    男子伸手将埋在衣饰堆里的宗门玉牌拉出来,冷冷道:“这么明显的灵力波动,你不知道?”

    这话倒是有点严苛了,在修真界,至少也要中阶的修士才能细致感受到灵力波动的来源。

    周哥这群人也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比云安晴好不了多少,他哪懂这个,就以为那堆东西是小姑娘爱美的装饰。

    周哥心里一时闪出无数念头,联系到路上死掉的人,心中更是无端多了许多猜测。

    不过他可不敢顶嘴,甚至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面前这人可不是心善之辈,若发现有什么威胁,连他说不定也得跟着丧命。

    于是他只能埋着头心里惴惴,期盼能够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云安晴:这时候我是不是该演一下?

    她下意识偷偷看了眼崔牧寒,两人对上视线,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读懂了她的意思,反正是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于是云安晴装出害怕又逞强的样子:“你们知道了就赶紧放了我!对了,还得把其他人也放了,不然我们无极剑宗不会放过你们的!”

    “谁说我们会怕无极剑宗。”那男子语气没什么波动:“之前我们没有大宗门弟子,是因为你们滑不溜秋的不好抓罢了,至于你,倒是意外之喜。”

    说着,他转头对旁边的人吩咐道:“给客人们发消息,告诉他们拍卖会改到了明晚,我们有四大宗门的货,让他们务必备足灵石。”

    旁边的人惊讶道:“明晚?我们不是刚拍完,货都还没运出去呢。”

    “灵石只有到手了才是自己的。”那男人淡淡道:“早点卖出去,以免夜长梦多。”

    等最后一个人登记完,周哥领了赚的满满一袋子灵石,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自从死了个人后,这一路他都提心吊胆,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

    还好还好,最后还是把货平安运了回来。

    他回过身招呼兄弟们:“大家一路辛苦了,咱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找个地儿喝酒吃肉。”

    话音刚落,周哥眼前就掠过一道寒光。还没有看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那一路运送货物的绑匪同伴们,头颅就齐齐滑了下去。

    鲜血顷刻如瀑布一般喷涌而出。

    周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为…为什……”

    他浑身打着哆嗦,竟是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月光下,那个男人只盯着自己手里的单刀,一场屠杀下来,那刀身也没有沾上一丝血色。

    “留你是为让你死个明白。”他说:“你的价值还不配让你知道这么多秘密。”

    他们有办法躲过无极剑宗的追踪,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将此事泄露出去。

    所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其实当那人话说到一半时,周哥便拔腿跑了。

    他还不会御剑,只能将灵力灌注在双腿上,拼尽全力在夜空中狂奔,将两条腿都甩出了残影。

    男人甚至没有抬眸,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才蜷起食指在刀背轻轻一敲。

    一道寒芒从刀刃弹出,周哥连疼痛都没有察觉到,只觉有风依稀从身体穿过,带来一种空旷又冰凉的触感。

    垂首一看,心间已经破了个大洞。

    直到此时那些缺失头颅的尸体才仿佛被触动了开关,整齐划一地发出“砰”地一声,随同周哥一齐倒在了地上。

    深夜寂寂,只有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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