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意曾经也经历过这种被掐着脖子的场景，只不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的不是愤怒就是仇恨，而她从罗絮的眼里这样类似的感情一种都没看出来，黑色的眸子盯着她时，好像只有空洞。
“滋滋……”机器卡顿的声音出现在了罗絮的脑袋里，罗絮很清楚他现在的意识又被天启控制室连接到了，他们正在尝试控制住他。
天启控制室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尝试入侵罗絮的意识，毕竟这样一个自我产生的意识个体可是一个研究的宝藏。
“滋滋……003…回到中央控制室……”
“003，马上回到中央控制！”
脑海里的声音不断清晰放大，罗絮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体内的程序在混乱的运行着，这是一种强制消耗，是违抗天启控制室的惩罚。
罗絮最后拥有意识的时候看到了一束橙色暖光，在黑暗里格外突兀，他记得自己是没开灯的，怎么会有光呢？
昏迷后，罗絮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从手部传来的，这是他无数次倒在地上没有感受过的，他下意识的靠近了温暖源。
等罗絮再次找回意识清醒过来后，进入眼眸的竟是桑意，女生小小的一只躺在他的身旁，手里握着他冰冷的手，从大厅里发出的光透过半开的门缝洒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道光是大厅里的光，那么，那份温暖是什么？罗絮起身望着身边睡着的桑意，被握着的手传来一阵暖意，原来是她啊，罗絮笑着，眸子低垂看着桑意。
桑意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披着罗絮那件黑色的外套。
“……”就说怎么这么重。
桑意起身，刚好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罗絮，此时罗絮手上正拿着一袋面包向桑意走来。
“这个，应该能吃。”
桑意回想起昨天晚上，她碰到倒在地上的罗絮后，瞬间传入脑海的那一道冰冷，带有强制性的声音，“回到……中央控制室……”
她拉住准备走进房间的罗絮，小心翼翼的问道，“中央控制室是什么？”
还以为罗絮会像上次一样掐着她的脖子和她说话，桑意在罗絮转身的时候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这个地方你不用管，和你没关系。”难得，罗絮只是微微震惊，并没有做出进一步冒犯的动作。
罗絮转过头把目光落在了桑意拉住的衣角，桑意一瞬间心领神会，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
罗絮走到房间门口时停下，但没有转过身去看桑意，“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先留在这里吧。”
她敢保证，这是这几天里听到的最悦耳的话了。
只不过，往后的几天里，罗絮都没和桑意有太多交流，桑意也再没有听到与上次一样的动静，两人的关系就像是一个不重要的物品摆在大厅一样，可有可无。
桑意一直在想，罗絮一直呆着的那个房间根本就没有床，他到底在里面怎么休息的？
难道栎城的人都和电视剧里面一样站立睡觉？
“咔嗒，”开门的声音从桑意身后传来，那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的人终于出来了。
要是还不出来，桑意就要冲进去了，虽然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导致这几天罗絮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涨，但是桑意要吃饭啊，吃了好几天的面包了，再吃下去，自己就要变成面包了。
“罗絮，虽然说你们栎城的人不怎么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但是是个人就要吃东西，就要有娱乐啊，你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有理由怀疑你有问题啊！”桑意举着面包，义正言辞的说道。
罗絮走到桑意坐着的沙发面前，坐到了她的身边。
“桑意，”罗絮这一声叫的很认真，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测试，才得出这样认真又克制的声音。
“怎么了？”桑意一愣，然后身体坐正，望着眼前这个正盯着自己的男人。
“我和你不一样，是个仿生人，或者换句话说，你和整个栎城都不一样，” 罗絮说道，“你不是栎城里的人，我遇见你的那一刻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敢确认，真的有一个完整的人。”
“……”桑意处在震惊中，仿生人这事儿她真没看出来，眼前这个和自己呆了十几天的人竟然不是真的？这里的科技仿生人都可以这么逼真了啊。
不过完整的人是什么比喻啊！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罗絮收回落在桑意身上的目光，将它落在了地面上。
桑意模样认真：“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
“我想看看一个真正的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我的数据里面没有这样的东西。”语调很小心，像是真的在哀求一般。
“啊？”桑意只觉得很疑惑，真正的人怎么生活？就这么生活啊，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就是想看看你们的一天是怎么过的，我想了很久，虽然我拥有了自我意识，但是……这样的自我意识不过就是一堆程序衍生过来的半成品，它本质上还是一堆程序。”罗絮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又慢慢松开，有一种无力去抓住他想要的东西的感觉。
“我想体验一下成为一个真实的人。”
“……”一个仿生人说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既然只是一堆程序，他能说出这种话吗？
拥有自我意识的，在桑意眼里，从不是什么机器，他与她没有什么不同。
“我理解的人，是需要吃饭，睡觉，娱乐的，你既然想了解，那就和我呆在一起过几天。”桑意笑着说道。
以后的日子里，打打闹闹竟也过去了有一年之久，而罗絮都一直跟着桑意。
——
“身为一个人，每天都要笑一笑知道吗？”说着，桑意做出了一个笑脸，“像这样。”
“栎城还有可以用的食物吗？糖有没有？甜食可是好心情的必要添加物！”
“栎城还有树吗？绿色植物可以给人宁静放松的感觉呢！”
“看我画了一朵海棠花，栎城连树都没有，你一定没见过海棠吧！”
罗
“这就是你所说的，花？”罗絮接过光脑，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
“对啊，它颜色挺多的，但我觉得红色最好看。
“罗絮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冷漠了，我牵着你的手都感觉不到温暖了，你没有温度的吗？”
“罗絮，你会打牌吗？扑克牌，再不找点事做，我要疯了！”
“程序告诉我，打牌属于过分消遣，是被禁止的。”
“别再说什么程序程序的了，你要说你记得，是你的记忆，不是你的程序。”
“栎城这里没有阳光吗？有雪吗？有雨吗？”
“记忆里应该是有过。”
“罗絮，你从来都不是天启控制室创造的人，你在我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人。”
——
“你们这里有电影吗？”桑意嘴里塞着面包，吐词略微有些不清晰。
“电影？这是什么东西？”罗絮疑惑。
“就是几个人一起演绎一个故事，是运动的画面或者是动态的画面，然后可以在屏幕上看的，好像是表达一种思想感情的视频？”桑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囫囵的说了一下自己的理解。
“嗯……这个光屏里面应该保存有这种东西。”罗絮走到光屏面前操作了一番，找到了一个类似于桑意所说的东西，程序告诉他，这叫做旧文明影视。
“哇，黑白电影！”桑意真的很喜欢黑白的电影，这种本真的色彩让她有很强的代入感和共情。
“快来，在我们那里看电影时都是坐在一起的，虽然看电影必配的还有爆米花，但是这里连像样的食物都没有，我就不强求了。”桑意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示意要罗絮坐过来，“快点，快点，我们一起看。”
“这种落后文明的产物有什么值得观看的？”他傲慢的姿态一直没有改变，就想固定了一样。
“……”这人就不能惯着！
桑意鼓着腮帮，气呼呼地说：“过来，给我坐在这里！”
这是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男女主经过重重磨难终于在一起，虽然桑意看了很多这种剧情，可以说很是老套，但是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部电影，还是黑白的，于是在煽情的情节播出时桑意留下了眼泪。
罗絮盯着光屏看了很久，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光屏里的人为什么哭，桑意又为什么哭？这就是人的“感情”吗，为什么他没有？
爱到底是什么？他的程序里没有解释，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罗絮从中央控制室逃出来后一直在寻找一个真实的人，但是当他走在大街上时，所有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天启创造的义肢，甚至是大脑，心脏。
没有一个真实的人，所有人的面部都是淡漠，任何情绪都如落入沙漠的雨，瞬间蒸发。
可他却在桑意身上找到了，这样一个女生，她说她的世界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美丽的树木和花朵，天空是清澈的，还有阳光，微风。
每个人都有各种情绪，快乐、遗憾、愤怒、抑郁等等。这样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罗絮的程序完全没有对应的画面，这些从桑意嘴里跑出来的文字很是陌生，没有一个可以对应上，花、草、树木，还有各种感情，没有一个实体。
罗絮看着桑意，她盯着光屏又哭又笑，她的情感为什么这么丰富？为什么自己就什么都没有？
“滋滋……”程序又开始混乱，脑袋里的画面也逐渐清晰。
一个戴着单片眼镜，披散着银白色长发的男人出现在了混乱的程序里，他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真是可笑，仿生人竟然还想追求情感与自由。”男人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语调故意拉得很长。
“003，找到你了。”冷淡而又带着无限的挑逗意味。
罗絮猛的睁开了眼睛，红色的光透过黑色的眸子闪烁起来，罗絮用手遮挡着眼睛，程序被扰乱，警报也打了起来。
刚刚还在看电影的桑意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异常，“又是天启吗？”
她问得很轻。
桑意紧紧地握住罗絮的手，看着他红色的眸子，“罗絮，你看着我，你不是天启的程序，”桑意坚定的说着，一字一句都如雨滴落进了罗絮干涸的心，“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哦？发现了一个天启控制外的存在呢，003。”男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滚”这样的一个音节几乎是从罗絮喉咙里挤出来的，混乱中，罗絮甩开了桑意握着他的手，“……不许碰她！”
“滋滋……”
程序里的男人笑着，笑声充满着罗絮的脑袋，罗絮倒在地上，用手狠狠地敲着额头。
“滚开！”
“滚开！”
罗絮的力气很大，导致桑意被甩开的手后劲很足，直接将她带在了地上，她看到罗絮倒在地上后，没有管身上的疼痛，迅速挪到罗絮身边，紧握住罗絮敲打脑袋的手。
“罗絮！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罗絮才将程序重新整理好，当他睁开眼睛后，再次看到了紧紧握着他手的桑意。
“阿絮…”桑意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罗絮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而那个柔弱的女生，跪坐在地上，上半身以一种疲倦的姿势趴着，正呼喊着自己的姓名。
她的手腕和手通红，那是受到了冲击后留下的红痕。
罗絮反握住桑意的手，温暖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一点一点的敲打着大脑里的程序。
罗絮想起来桑意说一个人感受到悲伤时一定要去安慰，这样他们的心里会好过一点。
“我在。”可罗絮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啊，只是在无数次演算后发现这一句可能适合面对眼前的女生。
突然，桑意起身抱住了罗絮，这样扑面而来的温暖让罗絮一下停止了思考。
“罗絮！”桑意带着哭腔，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随意取的名字这么好听。
身若飞絮，不过是一堆程序罢了。
——
“絮字，在我的世界里，可是真实纯正的意思，阿絮，你是真实的。”桑意说起他名字时，曾说了这样一段话。
——
真实，他是真实的吗？
尽管不是，也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像一点吧，因为她希望他是真实的。
女孩的触碰很轻微，却强烈得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刻，从上到下，罗絮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也明白自己程序疯狂反馈的异常。
罗絮抱着桑意，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这个女生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了不同，她的背更加瘦小了，这件可以随时改变大小的裙子又小了一圈。
“桑意，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罗絮的声音从桑意颈部弱弱的传来。
这是一种哀求的声音吗？罗絮想了一下，也许应该是。
“桑意，我把我的核心给你，要是我真的被天启给控制了，或者失控了…”罗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留恋什么，“你就把我的程序毁掉，好吗？”
“不要！”桑意在罗絮怀里挣扎着，好像只要挣脱开了就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罗絮的力气很大，他紧紧抱着桑意，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和她说着，这是他刚刚学到的，算是一种人的情绪吧。
“你听我说，我是天启造的仿生人，就算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也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我不希望…我不希望有一天天启真正控制了我的程序后，把我的一切都抹杀掉……”
罗絮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真的不希望忘掉她，或者与她为敌。
“所以，在我被天启归零之间……你一定要毁了我的程序，好吗？”
让他带着含有这个女孩的记忆，归于沉寂，而不是归于天启。
“不要，你不是仿生人！”桑意的眼泪落到了罗絮的肩上，湿湿的，与罗絮淋过的雨不一样，这样的湿润让他不知所措，让他不敢面对。
“罗絮，你要是一个人去面对天启，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桑意埋在罗絮肩膀上抽涕，她不愿去面对罗絮忘了她的一天，因为，她从来没把他当过仿生人。
这个，正紧紧抱着她的人。
是她的爱人。
罗絮握着桑意的肩，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哭着的女人，“桑意……”罗絮用手去抹桑意脸上的泪痕，“是怎样的情绪，让你哭得这么伤心啊？”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那一双黑色的眸子却平静的让人心颤，可就是这一双虚假的双眼，装下眼前这个人。
罗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他将自己头发上别着的红水晶取了下来，交到了桑意手里，桑意可以看到在水晶取下的一瞬间，罗絮的眼睛闪过一丝红色，“拿好，必要的时候一定要毁了它，算我求你了，好吗？”
罗絮完全知道自己的程序坚持到现在早已是奇迹，也许真的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富有感情的人，桑意帮助了他去衍生了新的程序，又或是新的情感。
而现在的他，在天启的不断入侵中早已是强弩之末，他还记得脑海里的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天启控制外的存在”。
罗絮很清楚的知道这句话的重量，只要桑意落在了天启的手上，她一定会成为下一个研究对象，而代价是无法想象的，她会变成天启的控制物。
“滋滋……”机器卡顿的声音出现在了罗絮的脑袋里，罗絮很清楚他现在的意识又被天启控制室连接到了，他们正在尝试控制住他。
天启控制室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尝试入侵罗絮的意识，毕竟这样一个自我产生的意识个体可是一个研究的宝藏。
“滋滋……003…回到中央控制室……”
“003，马上回到中央控制！”
脑海里的声音不断清晰放大，罗絮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体内的程序在混乱的运行着，这是一种强制消耗，是违抗天启控制室的惩罚。
罗絮最后拥有意识的时候看到了一束橙色暖光，在黑暗里格外突兀，他记得自己是没开灯的，怎么会有光呢？
昏迷后，罗絮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从手部传来的，这是他无数次倒在地上没有感受过的，他下意识的靠近了温暖源。
等罗絮再次找回意识清醒过来后，进入眼眸的竟是桑意，女生小小的一只躺在他的身旁，手里握着他冰冷的手，从大厅里发出的光透过半开的门缝洒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道光是大厅里的光，那么，那份温暖是什么？罗絮起身望着身边睡着的桑意，被握着的手传来一阵暖意，原来是她啊，罗絮笑着，眸子低垂看着桑意。
桑意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披着罗絮那件黑色的外套。
“……”就说怎么这么重。
桑意起身，刚好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罗絮，此时罗絮手上正拿着一袋面包向桑意走来。
“这个，应该能吃。”
桑意回想起昨天晚上，她碰到倒在地上的罗絮后，瞬间传入脑海的那一道冰冷，带有强制性的声音，“回到……中央控制室……”
她拉住准备走进房间的罗絮，小心翼翼的问道，“中央控制室是什么？”
还以为罗絮会像上次一样掐着她的脖子和她说话，桑意在罗絮转身的时候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这个地方你不用管，和你没关系。”难得，罗絮只是微微震惊，并没有做出进一步冒犯的动作。
罗絮转过头把目光落在了桑意拉住的衣角，桑意一瞬间心领神会，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
罗絮走到房间门口时停下，但没有转过身去看桑意，“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先留在这里吧。”
她敢保证，这是这几天里听到的最悦耳的话了。
只不过，往后的几天里，罗絮都没和桑意有太多交流，桑意也再没有听到与上次一样的动静，两人的关系就像是一个不重要的物品摆在大厅一样，可有可无。
桑意一直在想，罗絮一直呆着的那个房间根本就没有床，他到底在里面怎么休息的？
难道栎城的人都和电视剧里面一样站立睡觉？
“咔嗒，”开门的声音从桑意身后传来，那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的人终于出来了。
要是还不出来，桑意就要冲进去了，虽然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导致这几天罗絮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涨，但是桑意要吃饭啊，吃了好几天的面包了，再吃下去，自己就要变成面包了。
“罗絮，虽然说你们栎城的人不怎么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但是是个人就要吃东西，就要有娱乐啊，你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有理由怀疑你有问题啊！”桑意举着面包，义正言辞的说道。
罗絮走到桑意坐着的沙发面前，坐到了她的身边。
“桑意，”罗絮这一声叫的很认真，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测试，才得出这样认真又克制的声音。
“怎么了？”桑意一愣，然后身体坐正，望着眼前这个正盯着自己的男人。
“我和你不一样，是个仿生人，或者换句话说，你和整个栎城都不一样，” 罗絮说道，“你不是栎城里的人，我遇见你的那一刻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敢确认，真的有一个完整的人。”
“……”桑意处在震惊中，仿生人这事儿她真没看出来，眼前这个和自己呆了十几天的人竟然不是真的？这里的科技仿生人都可以这么逼真了啊。
不过完整的人是什么比喻啊！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罗絮收回落在桑意身上的目光，将它落在了地面上。
桑意模样认真：“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
“我想看看一个真正的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我的数据里面没有这样的东西。”语调很小心，像是真的在哀求一般。
“啊？”桑意只觉得很疑惑，真正的人怎么生活？就这么生活啊，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就是想看看你们的一天是怎么过的，我想了很久，虽然我拥有了自我意识，但是……这样的自我意识不过就是一堆程序衍生过来的半成品，它本质上还是一堆程序。”罗絮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又慢慢松开，有一种无力去抓住他想要的东西的感觉。
“我想体验一下成为一个真实的人。”
“……”一个仿生人说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既然只是一堆程序，他能说出这种话吗？
拥有自我意识的，在桑意眼里，从不是什么机器，他与她没有什么不同。
“我理解的人，是需要吃饭，睡觉，娱乐的，你既然想了解，那就和我呆在一起过几天。”桑意笑着说道。
以后的日子里，打打闹闹竟也过去了有一年之久，而罗絮都一直跟着桑意。
——
“身为一个人，每天都要笑一笑知道吗？”说着，桑意做出了一个笑脸，“像这样。”
“栎城还有可以用的食物吗？糖有没有？甜食可是好心情的必要添加物！”
“栎城还有树吗？绿色植物可以给人宁静放松的感觉呢！”
“看我画了一朵海棠花，栎城连树都没有，你一定没见过海棠吧！”
罗
“这就是你所说的，花？”罗絮接过光脑，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
“对啊，它颜色挺多的，但我觉得红色最好看。
“罗絮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冷漠了，我牵着你的手都感觉不到温暖了，你没有温度的吗？”
“罗絮，你会打牌吗？扑克牌，再不找点事做，我要疯了！”
“程序告诉我，打牌属于过分消遣，是被禁止的。”
“别再说什么程序程序的了，你要说你记得，是你的记忆，不是你的程序。”
“栎城这里没有阳光吗？有雪吗？有雨吗？”
“记忆里应该是有过。”
“罗絮，你从来都不是天启控制室创造的人，你在我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人。”
——
“你们这里有电影吗？”桑意嘴里塞着面包，吐词略微有些不清晰。
“电影？这是什么东西？”罗絮疑惑。
“就是几个人一起演绎一个故事，是运动的画面或者是动态的画面，然后可以在屏幕上看的，好像是表达一种思想感情的视频？”桑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囫囵的说了一下自己的理解。
“嗯……这个光屏里面应该保存有这种东西。”罗絮走到光屏面前操作了一番，找到了一个类似于桑意所说的东西，程序告诉他，这叫做旧文明影视。
“哇，黑白电影！”桑意真的很喜欢黑白的电影，这种本真的色彩让她有很强的代入感和共情。
“快来，在我们那里看电影时都是坐在一起的，虽然看电影必配的还有爆米花，但是这里连像样的食物都没有，我就不强求了。”桑意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示意要罗絮坐过来，“快点，快点，我们一起看。”
“这种落后文明的产物有什么值得观看的？”他傲慢的姿态一直没有改变，就想固定了一样。
“……”这人就不能惯着！
桑意鼓着腮帮，气呼呼地说：“过来，给我坐在这里！”
这是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男女主经过重重磨难终于在一起，虽然桑意看了很多这种剧情，可以说很是老套，但是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部电影，还是黑白的，于是在煽情的情节播出时桑意留下了眼泪。
罗絮盯着光屏看了很久，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光屏里的人为什么哭，桑意又为什么哭？这就是人的“感情”吗，为什么他没有？
爱到底是什么？他的程序里没有解释，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罗絮从中央控制室逃出来后一直在寻找一个真实的人，但是当他走在大街上时，所有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天启创造的义肢，甚至是大脑，心脏。
没有一个真实的人，所有人的面部都是淡漠，任何情绪都如落入沙漠的雨，瞬间蒸发。
可他却在桑意身上找到了，这样一个女生，她说她的世界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美丽的树木和花朵，天空是清澈的，还有阳光，微风。
每个人都有各种情绪，快乐、遗憾、愤怒、抑郁等等。这样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罗絮的程序完全没有对应的画面，这些从桑意嘴里跑出来的文字很是陌生，没有一个可以对应上，花、草、树木，还有各种感情，没有一个实体。
罗絮看着桑意，她盯着光屏又哭又笑，她的情感为什么这么丰富？为什么自己就什么都没有？
“滋滋……”程序又开始混乱，脑袋里的画面也逐渐清晰。
一个戴着单片眼镜，披散着银白色长发的男人出现在了混乱的程序里，他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真是可笑，仿生人竟然还想追求情感与自由。”男人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语调故意拉得很长。
“003，找到你了。”冷淡而又带着无限的挑逗意味。
罗絮猛的睁开了眼睛，红色的光透过黑色的眸子闪烁起来，罗絮用手遮挡着眼睛，程序被扰乱，警报也打了起来。
刚刚还在看电影的桑意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异常，“又是天启吗？”
她问得很轻。
桑意紧紧地握住罗絮的手，看着他红色的眸子，“罗絮，你看着我，你不是天启的程序，”桑意坚定的说着，一字一句都如雨滴落进了罗絮干涸的心，“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哦？发现了一个天启控制外的存在呢，003。”男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滚”这样的一个音节几乎是从罗絮喉咙里挤出来的，混乱中，罗絮甩开了桑意握着他的手，“……不许碰她！”
“滋滋……”
程序里的男人笑着，笑声充满着罗絮的脑袋，罗絮倒在地上，用手狠狠地敲着额头。
“滚开！”
“滚开！”
罗絮的力气很大，导致桑意被甩开的手后劲很足，直接将她带在了地上，她看到罗絮倒在地上后，没有管身上的疼痛，迅速挪到罗絮身边，紧握住罗絮敲打脑袋的手。
“罗絮！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罗絮才将程序重新整理好，当他睁开眼睛后，再次看到了紧紧握着他手的桑意。
“阿絮…”桑意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罗絮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而那个柔弱的女生，跪坐在地上，上半身以一种疲倦的姿势趴着，正呼喊着自己的姓名。
她的手腕和手通红，那是受到了冲击后留下的红痕。
罗絮反握住桑意的手，温暖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一点一点的敲打着大脑里的程序。
罗絮想起来桑意说一个人感受到悲伤时一定要去安慰，这样他们的心里会好过一点。
“我在。”可罗絮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啊，只是在无数次演算后发现这一句可能适合面对眼前的女生。
突然，桑意起身抱住了罗絮，这样扑面而来的温暖让罗絮一下停止了思考。
“罗絮！”桑意带着哭腔，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随意取的名字这么好听。
身若飞絮，不过是一堆程序罢了。
——
“絮字，在我的世界里，可是真实纯正的意思，阿絮，你是真实的。”桑意说起他名字时，曾说了这样一段话。
——
真实，他是真实的吗？
尽管不是，也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像一点吧，因为她希望他是真实的。
女孩的触碰很轻微，却强烈得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刻，从上到下，罗絮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也明白自己程序疯狂反馈的异常。
罗絮抱着桑意，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这个女生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了不同，她的背更加瘦小了，这件可以随时改变大小的裙子又小了一圈。
“桑意，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罗絮的声音从桑意颈部弱弱的传来。
这是一种哀求的声音吗？罗絮想了一下，也许应该是。
“桑意，我把我的核心给你，要是我真的被天启给控制了，或者失控了…”罗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留恋什么，“你就把我的程序毁掉，好吗？”
“不要！”桑意在罗絮怀里挣扎着，好像只要挣脱开了就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罗絮的力气很大，他紧紧抱着桑意，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和她说着，这是他刚刚学到的，算是一种人的情绪吧。
“你听我说，我是天启造的仿生人，就算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也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我不希望…我不希望有一天天启真正控制了我的程序后，把我的一切都抹杀掉……”
罗絮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真的不希望忘掉她，或者与她为敌。
“所以，在我被天启归零之间……你一定要毁了我的程序，好吗？”
让他带着含有这个女孩的记忆，归于沉寂，而不是归于天启。
“不要，你不是仿生人！”桑意的眼泪落到了罗絮的肩上，湿湿的，与罗絮淋过的雨不一样，这样的湿润让他不知所措，让他不敢面对。
“罗絮，你要是一个人去面对天启，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桑意埋在罗絮肩膀上抽涕，她不愿去面对罗絮忘了她的一天，因为，她从来没把他当过仿生人。
这个，正紧紧抱着她的人。
是她的爱人。
罗絮握着桑意的肩，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哭着的女人，“桑意……”罗絮用手去抹桑意脸上的泪痕，“是怎样的情绪，让你哭得这么伤心啊？”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那一双黑色的眸子却平静的让人心颤，可就是这一双虚假的双眼，装下眼前这个人。
罗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他将自己头发上别着的红水晶取了下来，交到了桑意手里，桑意可以看到在水晶取下的一瞬间，罗絮的眼睛闪过一丝红色，“拿好，必要的时候一定要毁了它，算我求你了，好吗？”
罗絮完全知道自己的程序坚持到现在早已是奇迹，也许真的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富有感情的人，桑意帮助了他去衍生了新的程序，又或是新的情感。
而现在的他，在天启的不断入侵中早已是强弩之末，他还记得脑海里的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天启控制外的存在”。
罗絮很清楚的知道这句话的重量，只要桑意落在了天启的手上，她一定会成为下一个研究对象，而代价是无法想象的，她会变成天启的控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