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叶没有受伤,她跟廖婆婆说自己摔伤了胳膊,只是想提醒老夫人马场出事了,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不过病还得继续装,她断不能消耗老夫人对自己的信任。

    黄矾匆匆进来:“老夫人今早发了好大的火,三郎请安的时候,都没给好脸色,说他对您一点都不关心。”

    淮叶有些疑惑:“老夫人怎么会突然发火?”

    黄矾回答道:“是大爷和大夫人。他们一大早去找老夫人邀功,老夫人勃然大怒,骂他们还有脸邀功,大夫人从正心堂回去后,气得在屋里摔东西。”

    又道:“不过后来老夫人送了一尊黄金佛,大夫人信仰佛教,佛像又是纯金打造,大夫人哪有还有怨气,感谢老夫人宽容她信仰佛教都来不及呢。”

    大夫人一直以来对自己跟老夫人的信仰冲突很忐忑,现在知道老夫人没有怪罪,心中充满了对老夫人的敬重与感恩。

    淮叶听罢,赞叹道:“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老夫人处理事情当真是清楚明白、毫不含糊。”

    黄矾一副恍然的样子:“婢子原本还纳闷,大房将功补过,老夫人为什么还生气,原来如此,功过不相抵,婢子受教。”

    接着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老夫人为了您,将三郎数落了一顿,看来老夫人的心越来越偏向您了。”

    淮叶摇摇头,穆清临被骂,完全是因为倒霉,赶上了老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

    黄矾又急急地说道:“三郎要来的话,可不能让他看出您在装病。”

    话音刚落,她余光瞥见了一抹身影,不是穆清临是谁!

    这是穆清临第一次踏进食野苹。

    房间布置很简单,入眼是一张六尺长的桌案,桌案后,女子身着褐衣、不施粉黛,几缕碎发轻轻地散落下来,增添了几分柔美。

    黄矾又惊又悔,方才她那么大声,穆清临一定听见了,如果穆清临把淮叶装病的事告诉老夫人可怎么办。

    淮叶完全不担心,她从映荷那已经了解了穆清临和左春的关系,所以她装病的事,穆清临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她有些意外左春没有揭穿她,只是让她多休养一段时间。

    “三郎。”

    淮叶说完,便没有其他动作了,因为她觉得穆清临打个照面就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穆清临坐下了。

    淮叶愣怔了一下,穆清临这么有闲工夫?

    黄矾眼疾手快地倒上茶水,淮叶说道:“三郎用茶。”

    穆清临慢条斯理开口:“泰山大人被请去贡院阅卷了。”

    淮叶知道此事,严格来说,淮泰是去凑数的。

    四大书院都有人前去阅卷,寒士书院没有,场面上不太好看,因此把淮泰叫去,穆清临倒是会说话,用的“请”字,不过她没有搭腔,静静等穆清临下半句话。

    “临走前,将这个给了我。”

    是一份增设实践课的建议书。

    淮叶对上穆清临探究的视线,解释道:“这次试策,全是问时务,学子们长时间呆在书斋,缺乏实践经验,即便掌握了答题思路,也难以提出切实可行的对策,所以,寒士书院必须改革。”

    她没想到淮泰将她写的这份课程设计方案给了穆清临。

    穆清临接着她的话问道:“就是叫学子们下乡考察?”

    淮叶曾经为下乡做了大量的准备,面对穆清临的质疑,她说道:“没有考察就没有发言权,当年商鞅遍访秦地,才有了《强秦九论》,我选的三处地方,小刘村、大刘村和三河村——”

    说到这里,淮叶叫黄矾拿来地图,继续向穆清临介绍,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黄矾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忽然想起前几天看的戏本子,上面写淮叶和穆清临缱绻缠绵,她当时只觉得很扯,现在却有点恍惚。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穆清临弯着唇重复了一遍淮叶的话:“不穿好里衣,将来如何套官服?有意思,有意思。”

    淮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话有问题?”心里腹诽穆清临的笑点真奇怪。

    穆清临喝了口茶:“没有。”

    淮叶继续说道:“距离放榜还有半个月,我打算让学子们趁这段时间下乡考察。”

    穆清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让姚垚帮你。”

    淮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周朝最年轻的状元,年仅二十一岁,也叫姚垚。”

    穆清临挑了下眉。

    淮叶以为穆清临不知道,接着说道:“他殿试所作的《治国六策》,据说当时皇帝看了一眼后,直到他写完才离开。”

    穆清临说道:“是他。”

    淮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穆清临离开,她才意识到穆清临说的姚垚就是姚垚,不是重名!

    震惊过后,她欣喜若狂,学子们如果能得到姚垚的指点,还怕什么试策!

    这时,橘矾抱着一个盒子进来,欢快道:“娘子,房班主送来了最新的戏本子。”

    淮叶回过神来:“第三目这么快就写好了?”

    橘矾解释道:“房班主想尽快把戏排出来。”

    黄矾一脸疑惑:“《高中》不是写的中榜之后的故事吗,现在还没放榜,怎么写呀?”她倒不担心房锞胡扯的能力,她担心的是穆清临能不能进前三十。

    淮叶现在知道穆清临认识姚垚后,觉得穆清临进前三名都保守了。

    她翻开戏本子,快速看了起来,读完后,发现橘矾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禁莞尔:“拿去吧。”

    橘矾眼睛亮晶晶道:“谢谢娘子!”

    橘矾痴迷地读着,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沉浸其中,看到最后时,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淮叶含笑看着她:“如何?”

    橘矾称赞道:“房班主当真是笔下生花!那句‘吾之荣耀,即汝之荣耀’,太妙了!婢子以为比起《并肩》有过之无不及,只是——“

    淮叶扬眉道:“只是什么?”

    橘矾继续说道:“只是演起来会有难度,因为没有激烈的冲突,演员需要通过细腻的表情来传达情感,难怪房班主一直没有定下演员来,”又突然想到:“对了,房班主问婢子您有没有时间,参与演员的挑选。”

    -

    喜枇戏班子一发布招募信息,但凡能来的戏曲演员都来了。

    房锞挑了半天,没有一个满意的。

    戏楼老板看不下去了:“小凤蝶都不行吗?她可是丰州城数一数二的戏曲演员,颇受观众的喜爱。”

    房锞也知道小凤蝶水平高超,但角色第一,她摇头道:“不合适。”

    小凤蝶远远听着,表情有些难看,但想到京城的贵人只喜欢看喜枇戏班子的戏,于是换上一副笑脸,请求房锞:“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房锞看了她一会儿:“好吧。”

    小凤蝶立马说道:“谢谢房班主。”

    房锞笑着对她说:“不用,也算是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小凤蝶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让房班主失望的。”

    房锞看她这么有信心,也生出了一丝期待:“还是演淮娘子为情痴狂那一段。”

    小凤蝶表演了个开头,房锞拧眉打断道:“不对不对不对,淮娘子不会用迷恋的眼光看着穆三郎,她内心是坚定的。”

    小凤蝶一脸不服气:“比起坚定,我觉得深情更重要。”

    房锞不疾不徐道:“是,深情更重要,但深情不是痴迷。”

    小凤蝶不明白:“如果不表现出痴迷的样子,这么看得出深情?”

    这时,鲁梦匆匆进来:“我找了一人,绝对可以!”

    戏楼老板撇了撇嘴:“难说,房班主连小凤蝶都看不上。”

    鲁梦被泼了冷水,也毫不在意,指着远处一人说道:“就是他。”

    戏楼老板一脸不以为意,瞥了一眼后,立马瞪大了双眼:“丰州竟然有这么绝色的戏曲演员!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他扮上女装,绝对不比小凤蝶差,甚至更出彩。”

    周朝男扮女装蔚然成风,戏曲中更是常见,鲁梦摇了摇头:“他不是男旦。”

    戏楼老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是男旦?这么标致的人物不是男旦?那他演谁?”

    没等鲁梦说话,房锞回答道:“穆三郎。”

    房锞没想到会有跟穆清临长得这么相似的戏曲演员,尤其是侧脸,她问鲁梦:“他叫什么名字?”

    “吴蝉衣。”

    说话间,房锞看到一个女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吴蝉衣,眼睛瞬间亮了。

    戏楼老板顺着房锞的目光看过去,惊奇道:“好像是玉娘。”

    鲁梦皱了皱眉头:“玉娘不是风月楼的头牌吗,怎么会来这里?”

    戏楼老说道:“玉娘没去风月楼前,是名戏曲演员。”又转头对房锞说:“喜枇戏班子是真的火了,连玉娘都来试戏!”

    玉娘自从知道喜枇戏班子在招募新戏的演员后,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看,说不定能碰见穆清临。

    没想到她真的见到了!

    她深情地看着对方的侧颜,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房锞目光紧紧地盯着两人,兴奋道:“这就是我说的深情,足够克制,又饱含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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