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监正不知何时,从他一侧走来,看向离去的两人,道:“云卿,她便是骄阳郡主温宁。”

    姒婴轻笑:“原来她便是骄阳郡主。”

    老监正环视左右,见官员们各自忙碌,并未注意两人的交流,叹道:“云卿,她已然是骄阳郡主了。”

    纵有似他这样的旧臣认她是前朝太子妃,毕竟是过去事了,而他……

    本就是形同陌路的两个人,来日也不会阻他路,他希望他能放她一马。

    姒婴笑意微深,深邃的眸子看着他:“大人,云卿听不懂您话中意。”

    老监正不敢对视他眸,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平王才回京,有这一女在,必要掺合进来。那是个老狐狸,装了这些年的糊涂,只要不伤他女,他会一直糊涂下去。

    他更希望,这些纷扰别将太子妃卷进来。他本就如履薄冰,何苦为自己再招惹一个不好惹的对手。

    东宫。

    庾景逸打开紫檀盒,一件金丝软甲,整齐叠放着,他将软甲拿起、展开,问:“宁儿可认得这个?”

    温宁茫然摇头。

    庾景逸笑道:“此为金丝、千年藤枝编织,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此物本是极冠那年,父皇所赠。”

    温宁听懂了他意,忙道:“表哥,这是姨父所赠,宁儿不要。”

    不管是皇宫,还是平王府,皆是戒备森严之地,她从不往外间去,这种宝物,自然要护当朝太子,她不需要。

    庾景逸强硬道:“宁儿可是嫌弃这是从本宫身上褪下的?”

    温宁蹙眉道:“宁儿并无嫌弃之意。”

    庾景逸直接将软甲披她身上,双手按住她肩头,凝着她眸:“宁儿,本宫只有你一个妹妹,只有你平安,本宫才觉心安。”

    温宁在他眼底,看到的是爱护之心,微垂了眸,道:“谢表哥,宁儿会一直穿在身上的。”

    庾景逸见她收下了,将双手挪开,神秘道:“还有样东西,宁儿一定喜欢。”

    温宁才得了这样的宝物,心中很是不安,故作好奇问:“什么东西?”

    庾景逸向她神秘一笑,一指身后屏风,道:“宁儿先去将软甲穿上。”

    温宁见他故意卖关子,心中不安淡了些,去屏风后换上那件金丝宝甲。

    才从屏风后走出,却见庾景逸站到了殿门外,背对殿门。听到她脚步声,这才转过身,双手虚虚交叠着,似手里藏着个活物。

    温宁心底一暖,定是她想多了,表哥不过拿她做妹妹罢了。

    她不曾有过兄长,只有个堂姐温芷。两人同吃同住,亲密无间。昨日表哥是说了那样的话,本心是夸赞她。就如方才,他牵她手,与她姐姐般同出于爱护之心。

    温宁一扫心底阴霾,问:“表哥手里的是什么?”

    庾景逸笑眼看她,打开双手掌。

    一只雪白的猫,满月大小,生着一双碧绿的眼,不安蹲站在他手掌心,委屈向温宁发出一声‘喵呜—’

    温宁惊讶捂上嘴,慢慢眸底见了泪水,忙跑上前,将那只小猫捧到手心,掉着眼泪,颤声道:“平城七年,父亲母亲最厌猫,我求过许多次,他们偏不让我养。”

    她在前朝皇宫时,万皇贵妃最喜猫,她受万皇贵妃影响,爱极了这种毛绒绒的动物。

    她日月期盼父母能够回转心意,哪怕让她养在四季农庄呢。

    偏几年了,一直未能如愿。

    温宁捧着它,转眼哭红了眼,又是雀跃又是欢喜,与那只小猫面面相觑。

    温宁是喜极而泣,小猫却不懂,感知到她身上的善意,乖巧歪着头看她,懵懂可爱。

    庾景逸哪知这样的一只猫,竟把她惹哭了,无奈解释道。

    “数月前我去京郊狩鹿,偶见一只怀孕的母猫瘦骨嶙峋在雪地里觅食,便带入宫里为母后解闷儿。谁知母猫才产下一窝猫崽,莫名全死了。

    这只也是命大,被母猫衔到了母后床上,侥幸活了下来。想着宁儿必然喜爱,唯恐它再出了差池,时时让人看护着,这才养到满月。”

    温宁哭肿了眼这才停了泪水,小心护着猫,感激夹杂着激动道:“宁儿谢谢表哥。”

    庾景逸忙用袖子为她擦泪,无奈道:“本就是为你才养的,你谢意我心领了,别哭了。”

    温宁一时也不舍将眼神从小猫身上移开,任他擦着泪水,问:“表哥你说它叫什么名字为好?”

    她有个不中听的乳名,偏是父亲取的,她不愿意也要带一辈子。它有得选择,她必要给它起个中听的好名字。

    庾景逸手上动作一顿,看着她放掌心呵护的小猫,眸底也见了几分温柔,道:“但凭宁儿作主就好。”

    温宁在这点上有些执拗,固执道:“那不成,是表哥救的它。”

    庾景逸着实怕了她,随口道:“若如此,便叫景宁吧。”

    他的字,加她的名。

    温宁喃喃道:“景宁?”乍然,她眉目一喜,抬眸去看他:“这名字好听。”忽又皱了眉,看着掌心的小猫,问:“那你有了名,姓什么哪?”

    庾景逸伸出一只手指,轻抚着小猫脊背:“温景宁。”

    他看过了,这是只公猫,温景宁这名极好。

    温宁为泪水洗过的眸子,去看他。

    他眉目温柔,眼却看着她手中猫,察觉她视线,略带疑惑看她。

    温宁眸带动容,真情流露唤他:“表哥,这是温宁七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庾景逸看着她一如稚狸般湿漉漉的眼眸,不由轻揉上她脸颊,一如真正的兄长:“宁儿,它是你的了,属于你的礼物。”

    温宁望着他,重重点头。

    权力与地位是虚无缥缈之物,是能带来确切地好处,到底不是能被一人恒久拥有的。

    似她与他,生来便拥有,从不觉得珍贵,反是为此备受拘束。

    温景宁是不同的,它是可真切拥有的,独属一人的活物。

    它不懂什么尊崇的地位,飘渺的权力。谁养它,它的日后,眼底、心底,只有那个人。从生到死,视那个人为所有,也将为那人所拥有。

    温宁开始将庾景逸视成如温芷般的亲人。

    四方皇城本是最不自由之地,于温宁这里,反而比平城更加自由自在。

    惠贤皇后自打她养猫后,从不过问她与庾景逸又为猫做了什么啼笑皆非的傻事,纵得两人满皇宫撒欢儿。

    庾景逸做惯了太子,朝堂上要做出储君之态,私下里也难有自由身。唯独与温宁在一起,他可以仅是庾景逸,不必为自己身份故作姿态。

    东园栽种了满园的牡丹花,西园满是桃花树。

    温宁常将温景宁放入两园里玩耍,与庾景逸一起学猫上树看皇宫全景。

    东宫有些远,至于东宫一旁的司天监,更是小到可以忽视。

    皇宫一个月,温宁几乎忘了,她本是不愿留皇宫的。

    月底,平王妃入宫来,问她可想回平王府,温宁一阵衡量过后,实在不愿回平王府受父母拘束。

    平王妃生得她,自知她因何不愿回去,与惠贤皇后道:“姐姐到底太宠纵她了。”

    惠贤皇后辩解道:“女儿家就当这样儿,纵做一辈子孩子心性,本宫之后还有景逸,是妹妹太拘束她了。”

    温宁窝在惠贤皇后怀里,指着自己母亲道:“娘娘,母亲不喜猫,定不肯我带温景逸回去,我要与娘娘住在一起。”

    平王妃严肃道:“浑说,你能与你娘娘住一辈子不成?!”

    温宁不怕自己父亲,颇为畏惧自己母亲,当即委屈看惠贤皇后。

    惠贤皇后见不得她委屈,斥道:“锦儿,她就是与本宫住在一起一辈子,有何不好?!”

    两人是亲姐妹,就如温宁怕平王妃,是自骨子里带来的敬重。平王妃怕惠贤皇后,也是骨子里带来的敬重。

    平王妃不敢驳斥惠贤皇后,只得放弃带走温宁的念头,带着一肚子气回了平王府。

    其实温宁不全是为温景宁与自由,才定要留在皇宫的。

    她来京城前,让穆朝带着自己帕子来见娘娘,她住皇宫一个月了,那帕子全无音讯。

    她也不知帕子事是被父亲发现了,还是穆朝那里出了差池,或是不敢送了。

    前日她问了表哥,表哥似并不热衷择选太子妃了。

    她姐姐应该可以继续做温家女了,可那帕子去处,她还是要过问的。

    平王妃走后,夜了。

    温宁窝在惠贤皇后怀里,自己怀里抱着小猫温景宁,噙笑入了梦乡。

    这次,梦中的白雾淡了。

    他穿着暗金玄袍,背对她,站在桃花树下。

    温宁离他不远不近处站着,问他:“殿下,我怎又梦到您了?”

    姒婴也没想到,会与她再次梦中相见。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蹲坐在地上的大白猫。

    那只猫眼睛极大,澄澈如清泉,眼也不眨看着他,让他心头一紧,不自觉蹙了眉。问:“怎又是你?”

    他并不想见她。

    近一个月,司天监外远远可闻她笑声,他似不管去往何处,那笑声,与那身明媚的黄衣,总会莫名出现,阴魂不散。

    温宁听出了他话中嫌弃,思忖几息,问:“殿下当真转世投胎了吗?”

章节目录

同梦后报错了恩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她乡旧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她乡旧纸并收藏同梦后报错了恩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