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陈禾还没忙完,谭旭抱着人就上了床,跪在沿边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陈禾一开始没明白,后来瞧他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突然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抬腿就往他身上踹。

    谭旭任她多踹了两下,伸手攥住了微凉的脚腕,大拇指打着小圈细细摩挲,肤感细白嫩滑,纤细而轻盈。

    “笑什么,是不是也想了?”谭旭说着俯身往下,声音喑哑,“真狠心,自己男人都不要了,莫名其妙跑到这乡下来。”

    陈禾不搭茬,只伸出纤手推他,咯咯咯笑个没完。

    谭旭皱眉,捏她的脸:“不许笑。”

    “你说晚上要告诉我的事,就是这个呀?”陈禾笑眼弯弯,黑色的瞳孔闪着晶亮的光,油滑而水润。

    谭旭直觉不妙,心神一凛,伸手别进去就往下探,陈禾没防住他如此放肆而不分你我,一霎时脸上风云突变。

    “谭旭,你是变态吗?”她纤细的手肘支撑着身子,忍不住出口骂,“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见!”

    谭旭盯着自己鲜红的指节,一搓一个不吱声,放在鼻间轻嗅一下,血腥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诡异而绮丽。

    他冷笑一声,刮目?变态?

    他没把手指头塞她嘴里就够克制了。

    他起身出去冲洗,陈禾终于松了口气,冲进室内卫生间整理自己,顺便洗澡洗漱。

    -

    谭旭躺在床上,一只胳膊垫在脑后生闷气,陈禾手上擦着雪花膏,忍着笑意过去哄人,像他往日那般,挑起他的下巴说:“谁让你搞突然袭击的,活该。”

    “操,早知道不来了!”看得着吃不着,还不如看不着。

    他话音刚落,陈禾正笑着的小脸立时就变了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起身找补,坐起来哄着她说:“我不是那意思,你知道。”

    陈禾冷冷地甩开他,道:“我不知道。”

    谭旭叹了口气,搂着人缠上来亲颈窝,一个劲儿地叫祖宗,说:“心肝儿,是我错,是我说错话,你别生气,我哪能是那个意思,想得紧了,一时口不择言,你原谅我。”

    “口不择言才是真话。”陈禾冷脸扭头不看他。

    “那你总说让我去死,也是真话?”谭旭扳过她的脸来问。

    “你别转移话题。”

    “我就知道乖乖舍不得我,别生气了。”他往她清润的唇上啄了啄,勾起舌尖品尝她的味道。“再说,我睡谁不是睡,北京城里那么多人,我用得着隔山漫海来睡你?我是真心的,只是想你。”

    此话一出,陈禾的脸更黑了,怒气值飙升,火直往头顶上冒。

    睡谁不是睡,那他来这里做什么?!不如回北京睡他外面的姹紫嫣红去!!

    谭旭直想抽自己嘴巴,明明没喝酒,不醉也醉了,只得捞着人重新开始,提着气小心翼翼地哄人说情话,说我爱你,我只爱你,反反复复讲了八百遍,讲得他口干舌燥,就这,陈禾还不依不饶,闹着非让他抱走自己的衣服,滚到房间的另一边。

    -

    后半夜,陈禾睡得沉静,呼吸安稳而香甜,谭旭一只胳膊拢着她,胸膛给她当枕头用,甜丝丝的口水滑在皮肤上,夜风透过窗纱吹进来,冰凉而黏腻。

    他睁着眼睛数天花板上的圆木横梁,规规整整的排布,黑暗中,影影绰绰。

    他想抽烟,但怕呛着熟睡的她,他想到院子里走走,又可惜这十有八九是最后一晚抱她。

    他想她,想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想之前的生活,想北京城里他到底有多少女人,想陈禾最喜欢称之为家的那个地方,现在又住上了另外一个人,她叫宁希,样子跟她长得很像。

    后来渐渐想得远了,他就开始想自己,想自己的生意,想自己的目标,想自己的家庭,想自己未来的婚姻与后人。

    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生活的圈子就是这样的,家里娶着一个门当户对,外面养着一堆柳绿花红,如果不是正妻闹得紧了,就是让老一辈瞧见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还没想过娶谁,尤其没想过娶她,因为门第实在不配。

    他们那个圈子里也不是没有先例,曾经有个小孩,年龄比他小了四五岁,今年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前两年刚从国外回来时,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非要娶一个十八线的女明星,寻死觅活,要死要活,家里人熬不过,到底还是妥协了。

    圈子里的人当着他们两口子的面不说,但背地里经常拿他们打趣,津津乐道,说什么情深似海,说什么真爱无敌。

    那个女孩子他也见过,正儿八经的首都艺术学院毕业,长得一副好相貌,身材也不错,就是若隐若现地在这个圈子里拿不出手,不论是家宴还是朋友聚会,总是各种推脱寻借口不来。

    时间久了,圈里人有心帮她一把,那男孩家里也渐渐把她当儿媳妇看待,倒是那女孩自己先扛不住了,跟结婚时如出一辙,寻死觅活,净身出户也要离婚。

    他不是没想过收了陈禾,闹得厉害又实在舍不得的时候,脑中也闪过把她拉进来的念头,只是,她能比那个女孩好多少呢?堂而皇之地进来真的能适应么?妈妈,大哥大嫂,妯娌,连襟,堂兄弟,表姐妹,外加一大堆盘根错节的世家中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主。

    再说,不说外人,就说他,就说他自己,他这个人心性不定,真不爱了,娶个旁的碍于两家的颜面还能勉强维持体面的婚姻,可真要搁在陈禾身上,两败俱伤都是轻的。

    他了解她,是个眼高于顶的主。

    他舍不得,可她既然坚持,那总得做出取舍,他没有用龌龊的手段强留她在身边,其实已经是极善了。

    -

    第二天是陈禾的生日,他就是为此而来。

    大清早,陈禾很有起床气,他看她睡得熟,也没叫她,自顾自穿衣出来,逡巡了一圈院子之后,蹲在大门外抽烟。

    有勤劳的农人路过,挥手跟他打招呼,接二连三。

    虽然彼此都不认识,但昨晚那辆劳斯莱斯属实在塔湾村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他们朴实善良,世代为农以种果子为生,除了固定时间到这里压价的开名牌汽车的收购商之外,他们其实少见奢豪的外人,更何况,谭旭长得好,是个十里八乡都少见的俊俏后生。

    谭旭也招手笑了笑,摸出烟盒,一支一支拿出来散。

    有人不敢接,说这烟一看就是名品,虽然上面的洋文他们不认识,但包装与设计一看就贵得很。

    谭旭“嗨”了一声,说烟就是用来抽的,哪有什么贵不贵,再贵也没有你们昨天出手帮忙的情义贵。

    有人问陈禾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说两人看起来就郎才女貌。

    谭旭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按说做好了,就不该耽误她,但他这个人自私,还是忍不住违拗自己的心意,寻了个借口说:“是,我在远方工作忙,她一个人,还请你们多照顾。”

    “这么有钱了还把媳妇儿留在家?她不过小时候在这儿住过一阵子,又不是本地人。”邻居品着烟,细细地笑。

    谭旭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说,她刚出社会,一个小孩子家,有点抱负,你们多担待。

    说着从屋里取出一盒糖果,都是国外带来的,陈禾不爱吃,说蛀牙,他就把它散给了众人。

    回到屋里,陈禾还在睡,司机已经送来了早饭,他没吃,又去厨房转了一圈,冰箱里应有尽有,各种蔬菜水果和家常盒子,里面的即食小菜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做的,她妈妈对她很好,在北京的时候她就一直念叨,说他的宝贝,其实是妈宝女一枚。

    卧室里有面百家布窗帘,碎花格子田园风,跟她很是适配,他走上前去拉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进来,空气比北京清新。

    他轻轻绕到床边叫她起床,掀开夏凉被,摸着她的小肚子叫小乖。

    陈禾没睡醒,迷蒙之间哼哼唧唧,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就是不肯睁眼。他禁不住哑然失笑,亲了亲她的唇瓣,从腰下的空隙里抄起人托在怀里往外走。

    陈禾夹着他的腰,双臂搂着他的脖子蹭了又蹭,像只柔软的树懒。

    谭旭没养过猫,但他有不少养猫的感受,托她的福。

    院子里的西廊下有一架吊床秋千,纯白带流苏的高密度的帆布,他抱着她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半躺在上面,宁静而清新的庭院里,他抚着她的脊背轻声道:“乖乖,生日快乐。”

    陈禾“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眼皮动了一下,又恋恋不舍地偎在他的颈窝继续睡。

    他笑说:“怎么跟个懒虫似的,这样还要种果子么,你们同村的人早早就背着竹篓上山去了。”

    陈禾没应答,他身上很好睡,室外空气清新,到处都弥漫着草木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叶撒在他们身上,她还没醒,就又睡了一场回笼觉。

    谭旭陪着她,静静地,也阖上了眼。

    人生只活几个瞬间,这日的清晨,算一个。

    -

    一个小时之后,早饭已经凉了,谭旭拿去厨房热了热,说:“小乖,今天我就要走了。”

    陈禾低低应了一声,隐藏着泛酸的眼眶,不说话。

    果然在脆弱的时候,她才肯表露一丝真心。

    “跟我走吗?”他问。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陈禾也明白,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头垂了半天,到底还是摇了摇。

    谭旭泄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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