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越赶到楼下的时候,陈禾和秦骁正站在酒店门口两厢对峙,一个身穿米色西服,整洁颀长,另一个穿着同色系的中长款风衣,自然娴雅。

    陈山越因愣神而放慢脚步的功夫,从后面又赶上了几个人,皆是穿着时髦的同龄女士,一个推开旁边的玻璃门就叫:“陈禾秦骁?你们怎么还没走?”

    没等回应,几人眼波流转对视一眼,皆闷声笑了,一个开玩笑说:“我们当你们早走了呢。”说着又抬头望天,转着手指故作有趣道:“良辰美景,天生一对,月黑风高……”

    秦骁收回放在陈禾脸上的目光,侧身笑了,说:“别瞎说,我陪她等个人而已。”

    朱琳“哎哟”一声,好像被他的狗粮酸到了一样笑:“你陪过谁啊秦少爷,毕业这么多年,你统共也来了没几回,可没见你对谁这样温柔过,怎么,咱们班里就陈禾一个长得好看的?”

    有人接话,笑说:“谁说非要好看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要的就是一种感觉,你说是不是?”

    秦骁笑笑没说话,陈禾淡淡弯了弯唇角,也不想多说,四月初的夜晚,稍有些凉,她看见里面的陈山越,对他挥了挥手。

    陈山越推门而出,将外套落在她身上,说:“等久了?”

    陈禾摇了摇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也当他是在陪她演戏了,跟对面几个人说:“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声音如夜间柔和的清风,陈山越没什么反应,倒是秦骁,盯着她,耳朵都快酥了,她的音调语调跟他喜欢的人很像,而他喜欢的人远在天边。

    陈禾拉着陈山越要走,几个女士不放人,两步追下台阶,从头到脚地审视陈山越,惊讶道:“你是那个影帝吗?我记得前几年有个金像奖新晋影帝,昙花一现,没两年就息影了,跟你长得很像。”

    陈禾心头一跳,半个身子挡在陈山越身前,说:“你认错人了,我们先走了。”

    说着拉着他就要走。

    那女的像反应过来了,死活拦着他们的去路,说:“绝对是你,还缠出来一桩绯闻是吧,说你性'侵未成年女大学生,还被告了,当时……”

    她滔滔不绝,丝毫不觉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种事有多么不妥,陈禾不敢去看陈山越的反应,自己脸色倒是白了,她有些后悔,不该让陈山越下来。

    她说:“我不管你知道什么,请你不要自以为是,凡事调查清楚了再拿到人前来说,这也就是朋友间的聚会,你若是发在网上,自有人告你诽谤。”

    她的语气不客气,于是便惹恼了对面的人,朱琳也下来同那个女孩站在一起,那女孩抱着胸,语含讥讽:“怎么,让人做不让人说?这是什么道理,他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护着他?还有,你还好意思护着他?刚才把你当同学,所以有些话不好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天高皇帝远的,就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儿是吧?”

    陈禾不恼,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最好,只是她看着朱琳,说:“朋友?最好的朋友?这就是你给我们之间的关系下的定义?只是,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样的朋友才能故意告知别人错误的约会时间,什么样的朋友才能在漫漫几个小时之中专挑人家去洗手间的时候说她的坏话。我被包养,在北京,这话是你说的吧?”

    剑锋直指朱琳,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硬说:“许你做不许别人说?怪不得跟他来往,强/奸/犯……”

    她觑了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陈山越一眼,不敢用力说。

    陈禾要说话,陈山越把她拉到了后面,说:“不管我是谁,你们都没有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的权利,关于我,既然如今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就应该用理智去分辨谣言,如果你有并且相信中国法律的话。关于她,侮辱诽谤并造成损害后果的话,我可以告你,告你告到倾家荡产,如果中国法律不管,我一个孑然一身的人,也自有办法让你付出代价,希望你,还有你们,都能有所收敛。”

    他用眼神扫了过去,黑漆漆的眸子,在黑暗更是幽暗。

    在场的各位都是成年人了,按说不会被他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吓到,但或许是他气场太强,还真没人敢接着说话了。当然,除了一个人,秦骁。

    他站在战场之外,表情邪魅,不信邪,但觉得有趣,陈禾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也不过起兴了想玩一玩,没想到今天还真没白来,挺有意思的。

    -

    车上,陈禾坐在副驾,陈山越开了暖风,刚就在楼下站了一会儿,陈禾竟然有些感冒的趋势,上了车就隐隐有些流清涕。

    她抱着纸抽擦鼻子,时不时发出哝哝的鼻音。

    陈山越开着车抽空看她一眼:“你这是什么体质,刚不还好好的?”

    “有点冷。”

    “春捂秋冻,外面还知道裹件外套,里面穿得忒单薄。”

    刚才在卫生间门口,她叫住他,身上清落落的穿着薄薄的丝质衬衣。

    陈禾轻“嗯”了一声,说:“谢谢你,但是没必要,他们那些人不会听的,日子那么无聊,好不容易逮着一两件调剂生活的趣事,他们才不会轻易放过,有个拉拢人的场合便说一说,用八卦套近乎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

    陈山越笑了笑,说:“你还挺懂么。”

    “被造谣也不是一两次了,要怪就怪那个人太有钱,他平时送我回学校我都不敢让他在校门口停车。”

    陈禾语气越说越低沉,有对这件事无奈的伤怀,也有对远在京城的那人的眷恋,陈山越认为他听出了后者,所以心里不太舒服。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直觉是自己不想再听了,但好在陈禾也没有继续说,她一向少跟别人提自己的事,现如今能说到这一步,对她已是突破了。

    陈禾说:“我无所谓,小事一桩,只是你……”

    她后半句没说,刚开始陈山越没懂,后来才反应过来,嗨,他比她更死猪不怕开水烫,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他不是第一次被人拦下为难,但是……

    他想起那个人攻击他时,陈禾往他跟前站的那半步,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这种场合里挡着他,跟想要保护他似的,思及此他不禁觉得可笑,她一向温软又热心,热心又善良,换做谁她都会那样做。

    只是……

    “你相信吗?”他问。

    他还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自打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即便是他胜诉了,即便他告诉别人他胜诉了,也没人相信他,只以为他的胜诉,不过是有钱人使的手段,在一些人眼里,跟他们的认知相违背的事,一定是别人搞了手脚。

    甚至连他的奶奶也不相信他,口口声声给他相亲,说他的条件不好,其实哪有好不好的条件,无非是怕这件事耽搁他。

    他的语气隐含试探,但陈禾没听出来,她出神地想了一下谭旭,听到他的声音才缓过神来,说:“相信啊,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只是身为当事人却毫无办法,什么叫真相是真,什么叫白马非马,时间如流水,这种事情留下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满足人们猎奇心理的谣言,他们才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在适当的时候能够被他用做垫脚的谈资,那就是真的。”

    其实,陈山越想说,他问的是她相不相信这个谣言,而她回答的却是相信他,相信他这个人。

    他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内心还是为这种坚定的态度晃了神。

    只是,他没想到她这么伤怀,为了缓解她的难过,便笑着说:“不要太悲观,你以为我在等什么,峰回路转,否极泰来也不是个伪命题。”

    陈禾说:“你当时应该闹大的,那样才会有更多人知道真相,我看过判决书,除了那个女孩的单方面陈述,所有的证据,几乎没有对你不利的。”

    陈禾看着他,等他的回应。

    陈山越简短地回忆了一下往事,便泄了口气。算了,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日子过不了,什么事情扛不住,但要是真反转了,那个女孩倒是扛不住。

    她跟他多少有点关系,挺可怜一姑娘,所以当时的他,即使是在盛怒之下,想到的还是算了。

    陈禾跟他讲起了周瑜,说:“你知道周瑜吗?《三国演义》里我最喜欢他,他明明是一位胆识过人的英雄人物,智慧超群、德才兼备、熟读兵法、治军严谨,可为了衬托诸葛亮的非凡,罗贯中便将他丑化成了一个心胸狭窄、妒贤嫉能的小人。三气周瑜,多少人一笑而过,可我每每读到那里都痛心不已,为此特地去啃了《三国志》,里面讲他‘性度恢廓,大率为得人’,我这才好过一点。”

    她这边讲得伤心,陈山越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淡淡道:“不知道,没看过。”

    陈禾嫌他无趣,瞪他一眼,不再说了。

    车内是夜的静寂与昏暗,陈山越开着车,姿态随意而潇洒,窗外的路灯打进来,在他脸上形成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的侧脸很优越,鼻梁高挺,眉骨突立,鼻基底连带着唇形有一种轻薄的诱惑,黑暗中他轻轻笑了,柔和但无声。

    周瑜他还不至于不知道,只是他不太认同她的说法,于是也装作不知道,知道她想安慰自己,这就够了。

    “陈山越,怪不得你能演电影呢,大荧屏最容易放大人的瑕疵,但你长得……”

    她话说一半,陈山越笑,开着车也没看她,问:“我长得怎么了?”

    “鬼斧神工。”陈禾点点头,给了一个绝佳的评语。

    他算是她认得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了,精致但不女气,有一种立体的清越的美感。

    陈山越这次笑出声了,说:“那我比你前男友怎么样?”

    半玩笑半真心。

    陈禾一愣,撇了撇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山越听了,渐渐收了笑。

    他没谈过恋爱,今年二十六七了,也没对什么人动过心,但她既然已经跟前男友分手了,他就想,最好不要后悔。

    本来平稳地开着车,脚下忽然轰了油门,陈禾看他一眼,冷气渐生,她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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