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不知道,在她离开了书房之后,裴元就陷入了深思。

    至月上柳梢头,至烛泪干涸,才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走到书房后面,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块玉佩。

    那玉佩玉色温润,倒是个好东西,只是雕刻的手艺实在不咋地,若不仔细看,还真辩不出那是一对并蒂鸳鸯。

    裴元手指划过这玉上,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

    “元哥哥,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少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谈及心上人,稚嫩的面容上满是羞红。

    那一刻,他的心沉到了海底。

    手中捏着的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玉,那是他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亲手雕刻的,可惜了。

    裴元喜欢沈铃儿,从什么时候将开始的呢?大约是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元哥哥的时候。

    也大约是那个小姑娘隐忍着,为平日里一直欺负她的姐姐们哭泣时。

    她那么单纯善良,是他一心想要守护的。

    可是怎么办呢,他发誓要守护的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爱上了别人。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接受这件事的,然而事实证明,就算是沈铃儿不喜欢他,他也还是想要守着她,人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爱同样不讲道理。

    在这方面,他和楚月反而是同一类人。

    娶楚月是个意外,早说过,裴元本是不打算娶妻的,他编织出一个无法超越的白月光,让众多女子望而却步,他知自己放不下,也不强求,就这样守着沈铃儿一辈子挺好的,何苦再去害了另一个女子。

    可世事总难尽如人愿,他遇见了南楚月。

    绥阳公主为了女儿调查他,发现了他的秘密,又因为想要成全自己的女儿,便拿沈铃儿要挟他,大约也不算是要挟的,用交易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他娶南楚月,善待她。绥阳公主会让陛下答应瑞王娶沈铃儿,各取所需。

    那时的裴元对于南楚月是没有任何印象的,不,是除了沈铃儿以外,他对任何女子都没有印象,可他还是答应了,因为沈铃儿求他,求他帮她。

    爱果真是没有道理的,哪怕不情愿,也还是选择了成全,他也第一次觉得,爱如此的可笑,叫他变得都不像自己。

    想舍却,却难舍却。

    裴元又想起了绥阳公主,那是他见过的最耀眼的人,比之帝王有余,“你要记住,本宫有很多方法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或是你,或是沈铃儿。”

    裴元敬佩绥阳公主,纵使她威胁了他,可一个人若是强大到了某种地步,实在是很难让人觉得她不好,绥阳公主便是这样的人。

    那时候,他是有些好奇的,这样一个人的女儿,又该是何等耀眼?

    若是这样一个女子,或许能将他拉离那名为‘沈玲儿’的爱欲,叫他清醒,叫他自我,即便是爱上她也无妨。

    可他失望了,难楚月同绥阳公主一点也不像,真的不像。

    这种失望在后来愈发的明显,所以他敬她护她善待她,却独独不爱她。

    到今天,他突然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南楚月,真的不像绥阳公主吗?

    或许是有些像的,可这份像是模糊的,又或者说,南楚月就是南楚月,只是她自己而已!

    夜沉沉,谁不肯安眠?

    ——

    裴元是个很聪明的人,论阴谋诡计,你玩不过他,在他面前,你只能玩阳谋,心机手段,使得光明正大,他也不能奈你何。

    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姿态去应对,你要把握好,该亲密的时候亲密,该吊着就吊着,把你在你娘我面前插科打诨的姿态拿出个三成来,对付他,足够了。

    绥阳公主当时的一番言论,可是把楚月弄得目瞪口呆。

    尽管很不想这么做,但楚月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纸,好吧,主要是从小到大只要是绥阳公主教的,就没有过错的,楚月很相信她母亲的话。

    所以第二日,楚月就吩咐下人将裴元书房里大部分的书都搬到了她的房间,楚月的房间很大,当初收拾的时候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裴元是个读书人,特地在外间设了个书房,但裴元很少踏足,久而久之,也就空着。

    可现在楚月不想让它空着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近裴元方法,不是吗?

    眼下正是夫妻关系紧绷的时候,裴元越是想要避开她,她越是要步步紧逼,叫他无暇思考,无暇分神。

    于是等裴元回来上早朝回来时,楚月这边都已经收拾好了,楚月给出的理由很简单。

    “你我二人是夫妻,本该住在一起,往日里你总说公事繁忙,天天待在书房,连夜间也舍不得回来,现如今我将你的书房搬了过来,有什么事在这边处理也是一样,也免得你总是连自己房间在哪里都忘记。”

    真泼辣起来,裴元还就不是楚月的对手,只能作罢。

    楚月虽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打算真个裴元同睡一塌,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南楚月,她在内卧安了个软榻,夜间就让裴元睡在软榻上,如此安排想来裴元也松了一口气吧。

    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沉疴已久,积重难返,剜肉去腐固然痛快,却不能一下子逼得太紧,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接下来,就该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了,这叫松弛有度!

    之后的日子,平静了许多。

    若真要细说计谋,她谋的是‘习惯’,这二字轻巧,但若利用起来,未必不能生奇效。她也算是费尽了心机!

    之后每日,裴元处理公事,看书的时候,楚月就坐在旁边,她也不打搅他,只安静的坐在一旁绣着花,躺在软榻上看看书,或是坐在窗前感受阳光,欣赏风景,亦或是发呆。

    裴元每次有意识或是无意识抬头的时候,总能看见她,发现她的存在,她果断而又缓慢的入侵他的生活,这又和从前不一样。

    从前她体谅他,关怀他,甚至是照顾他,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却如大多数妻子一般,默默不言,无声付出,将一切视为寻常,可既是寻常,如何打动他,所以如今她要他看见,她要有存在感,要处处留下痕迹,叫他再也无法忽略她。

    这只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就是在他习惯之后,打破习惯,这个时机很快到来。

    于是某一日,裴元再次下意识的抬头时,却发现往日里天天在他面前晃悠的那个人今日出乎意料的不见了踪影。

    她不在?

    皱了皱眉,裴元继续看书。

    奈何往日里看起来十分易懂的书籍,今日似乎变得格外晦涩难解。

    他频频抬头,企图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只是枉然,她确实不在。

    莫不是觉得太过枯燥,所以不愿意在这里陪他了,裴元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对楚月的关注越来越多,而且他潜意识的用了‘陪’字。

    书是看不进了,他有些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进来为他添茶水的婢女。

    “夫人呢?”

    “夫人今天早上出去了。”婢女垂眉低首,显然是被专门调教过的。

    “可知去哪儿了?”

    “约摸是珍宝阁,前几日夫人的琴坏了,拿去珍宝阁找师傅修去了,今儿个应该是取琴的日子。”

    原来不是觉得无趣了,裴元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

    楚月是在申时左右回来的,回来时她的手中抱着一把古琴。

    裴元一见此琴,就被吸引了目光,能到楚月手中的琴,自然不会是凡品。“可是九霄环佩。”

    “正是。”楚月轻轻将琴放在了早就置好的琴案上,轻抚琴弦,一阵悦耳的琴声回荡,“珍宝阁的师傅果然是好手艺。”

    这声音甚是动听,便是裴元也不得不拍手叫好。“却不知夫人竟弹得一手好琴。”

    楚月年少时是习过琴的,算不上精于此道,只是有名师教导,还真不差。

    “夫君不知晓的事情可是多着呢。”大约是察觉到裴元已有了变化,她心中高兴,难得想要弹奏一曲。“夫君可愿听楚月弹奏一曲。”

    她也不等裴元同意,手指便落在了琴弦上,音声袅袅,诉说着少女的期期艾艾。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当拟身嫁与,一生羞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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