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异声,侍人们放下手中活计纷纷跪在地上,整个大殿落针可闻,答话的侍女更是大气不敢出。

    “都出去罢!”

    苏芸云抿了抿嫣红的唇瓣,辨不出喜怒。侍人们如临大赦,纷纷退了出去,并将大殿的门给掩上了。

    她看向桌上的菱花铜镜,里面的人儿雪肤如瓷,眉目如画,一双柳眉微微蹙起,目光楚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就在此刻,铜镜里蓦地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含情杏眼捂住。

    苏芸云像是猜到来人是谁,将他的手移开不由得嗔怒道,“怎么也不出声?”

    那人声音淡淡,却是形容不出的好听,正顺势将她的手攥在手里,感受着馥郁的玫瑰香气。

    “怎么?想知道那小子与本王的事情,怎么不亲自来问我?”

    苏芸云回过头,她坐在椅上,那人站着,还穿着朱红朝服,只能看到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与带有锋芒之感的下颌。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的有些远,仿佛还记得当年的情形,只不过那时的姿态却是倒过来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嫡女,而他是跪在地上的穷酸小子,看到的只不过是她略带怜悯的目光。

    “叶亭贞,你当年想过今日吗?”

    她将脸埋在他的手上,感受他手掌上的温度。

    “都说十指连心,叶亭贞,我怎么没有感受到你心里的温度?”

    她仿佛是在质问,也可能是在喃喃自语。

    叶亭贞俯下身子感受几近凝脂的触感,用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娘娘何出此问?”

    苏芸云抬起眼眸,“奕儿虽说不是你亲生的,可这么多年总归是你看着长大的……”

    她说话时一直看着叶亭贞,目光柔情似水,知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

    叶亭贞有些无奈,语气很轻,“我说了要罚他么?你就算准了我对你没办法是不是?”

    苏芸云说的没错,就算靳奕在朝堂上给他多大的难堪,他也不会伤害他的。

    不论是何时,无论是何身份,他总是戒不掉苏芸云这味药。

    哪怕当年被苏直如何羞辱,又是如何一步步踩着他人尸骨才爬到如今位子上,他每在夜里浑浑噩噩醒来,也多希望苏芸云躺在自己怀里。

    他看着她新梳的云鬓,正好嵌了一朵小白花,略显俏皮。

    不觉唇角溢出了一抹笑。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还怨着我,记恨父亲,如此想来那我便放心了。”

    叶亭贞看着她如看旷世奇珍,眼尾发红,带着些许痴迷,若是仔细看去,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男人之间,关你一个小女子什么事情?”

    他俯下身将唇印在苏芸云柔软纤细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让她感到一阵酥麻痒意。

    素色衣带被手指一勾,夏日衣着本就清凉,随着她将手抚在叶亭贞背上的动作将瓷白肌肤遮掩的若隐若现。

    “瞧你这话,我怎么就做不得男人的事?怎么就当不得一国主母?”

    她语气娇嗔,用浓情将他捆缚在一张用陈年往事织就的大网里,叶亭贞只觉快要窒息,鼻腔充斥着苏芸云玫瑰花露的味道。

    “你既然喜欢这个味道,我再派人去南方找些花种来,给你种满后花园,如何?”

    他岔开话题,这让苏芸云哀怨的看着他,手指慢慢顺着他的脊背抚上脖颈,再慢慢抚上他的后脑。

    就在慢慢攀到他的发髻时,他蓦地抓住她的手腕。

    “芸儿,你可知道,就算你说你想要这天下,我也只会将它打下来送给你。所以莫要再说这话,我必不负你。”

    苏芸云勾起一抹笑,顺势乖巧伏在他的胸膛上,没有答话。

    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

    午后日光毒辣,一点云遮不住日头,将葡萄叶也晒的发蔫。

    沈荠将新采的蓝草一点点拢好,随后放在缸里浸泡,等待发酵。待忙完一切后,她暼了眼还坐在正厅的景安道,“你昨晚什么时辰回来的?”

    说来这天也怪,江南一带洪涝,而汴京却多日不见雨水,干的很。昨夜离连云坊不远的巷子里有一家不知怎地失火竟然燃起来了,不少人睡梦中惊醒,纷纷救起火来。

    他俩也自然被这动静惊醒。

    不知为何出过变故后,沈荠一听到失火,便从骨子里透着冰冷,让她不得不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景安还在往身上披着衣裳,看着沈荠紧紧拥着被褥心下了然,除了掩盖说不出的酸涩,只能轻轻开口。

    “你再睡会,我先去看看。”

    沈荠点点头,把自己紧紧裹作一团。景安顿了顿脚步,终究还是没有挪动半分,复而又回到榻上将沈荠拥在怀中。

    “我不走了。”

    那年没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在他生命里消失了三年。

    月色窈窕映在纱窗上,与夹杂着淡淡灰烬的风一同涌进的还有依稀可辨的呼救声。

    他的手抚上沈荠的耳朵,想替她屏退世间所有烦扰。

    沈荠感受着他的体温,以往所有的酸楚与痛苦,还有那滔天的恨意顿时一盖掩埋在他怀中。

    “你去吧,我缓一缓。”

    景安不知陪了她多久,待她睡眼蒙胧之际,身旁空荡荡的床榻还残留他的余温。

    待沈荠将昨夜的时候回溯一番时,景安淡淡的嗓音此时响起,打乱了她的胡思乱想。

    “天将亮便回了,看你还睡着没叫醒你。”言毕,他起身走到沈荠身旁,替她将缸里打满了水。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叶亭贞派人传消息来,边境我先不必去,过些时日要去趟江南。”

    他说这话情绪淡淡,沈荠却是闻言一惊,险些将水瓢砸在景安脚上!

    “谁不知现在蜀中水患?他这个时候让你去,就没想过后果么?”

    景安摇摇头,这个任命来的太过突然,但他还是默默倒着水。

    “其实他不吩咐,我也是要去瞧一瞧的,蜀中水患一向是大启心腹大患,每年那么多赈灾银拨下去,怎么不见成效?”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自然是落到了那些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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