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这边走,庄主在这边。”

    在溪那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快步走在最前头,仿佛带着一种急切与期待。林云镜微微一挥手,便挥退了跟着的弟子,那洒脱的动作尽显威严。随后,他与在溪一同带着许尽欢和萧樾,缓缓朝着林曜秋的院子走去。

    林曜秋的院子建在内院的最深处,随着逐渐靠近,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宁静而又深沉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时的林曜秋,正身着名剑山庄款式的大衣裳,静静地站在树下。从身后望去,他的身姿挺拔如松,那份君子如风的气质,竟让书生模样打扮的萧樾都稍显逊色。

    许尽欢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这位大庄主果然名不虚传。

    在溪很识趣地留在了院子外头,林云镜则带着许尽欢和萧樾踏入院子,来到林曜秋面前。

    只听那陌生的脚步声,林曜秋便准确地分辨出来人的不同:“云镜方才遣人来说的来了两名有趣的后辈就是你们?”

    两人的脚步,一个厚重中不失女子的灵巧;一个稳重中不失功夫底子的轻盈。

    听到林曜秋的话语,许尽欢和萧樾二人只觉心中一紧,仿佛被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紧紧盯着。同时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林曜秋敏锐地感觉到了动作,开口道:“小姑娘使的是蓬莱掌。”

    许尽欢微微扬起嘴角,笑眯眯地解释道:“我有三个师父,大师傅蓬莱岛东方怡,二师父大理女王段缜悠,三师傅十二乐坊叶青。”

    传说中,蓬莱岛的掌法可一掌劈海。只因他们修习的内功心法与众不同,名为瀚海。此心法是蓬莱岛弟子以海浪拍击出海岸石窟为灵感创作而成,一掌叠加一掌的力,配合着门派掌法拍出,威力巨大无比。然而,至今从未有人见过传说中的一掌劈海。江湖人靠着一掌劈裂石台子来区分蓬莱岛弟子,即便是最差的蓬莱岛弟子修习了这套内功以后,都能将石柱子打出一道裂缝,可见其内功之深厚。

    据蓬莱岛的史书记载。先秦时期,鬼谷子为躲避始皇问药,带领谷中弟子通过冥海避至蓬莱岛。彼时岛上已无仙人踪迹,弟子们与岛上凶兽展开激战,损失惨重后便在岛上扎根下来。在小弟子东方湛的努力下,蓬莱岛逐渐恢复了仙境的模样,并广纳四海来客。大盛武帝萧武开国之时,正逢乱世,蓬莱岛修改门规,不再随意接纳岛外之人,这才渐渐淡出中原武林的视线。但东海之上仍有奇人异士渡海前来中原,成就了一段段武林佳话。

    中原武林最近一次见到蓬莱岛的弟子,还是二十多年前东方怡来参加名剑大会那次。她一路过关斩将打到论剑赛,在最后与林江枫的决赛上没能控制住力道,拍碎了整个石头修葺起来的比武台,自此扬名天下。

    东方怡的名号在江湖上浩浩荡荡地传了好些年,忽然一日没了音讯,于是又有人开始猜测她是不是被她家的东方岛主叫回了蓬莱岛。

    二十多年前林云镜虽然年纪还小,但他始终记得东方怡震碎比武台的那一掌。此后多年都没有见过第二掌,没想到今日又在自家门口看见了。听说了他二人想见一面自家大哥,便赶紧差人来问了林曜秋有没有时间。

    林曜秋听着许尽欢那报出来的一连串名号,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一连串的名号难怪门中弟子议论,你的扇子是大理段氏的身份象征,扇上的双面绣一面是代表了十二乐坊的十二乐器,一面是代表了蓬莱岛的海东青……”

    “江湖人没人敢把这三位女侠串联在一起,没想到今日偏有个小辈敢这么自称?”许尽欢摇着扇子,替这位君子如风的大庄主将不好说的难听话说了出来,“别人不行,但有人可以。”

    林曜秋点了点头:“是有人可以。”

    明明看不见人,萧樾还是感觉到林曜秋正在“看”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笼罩。

    许尽欢告退行了个家中小辈的万福礼,和林云镜对视一眼。随后,留下萧樾和林曜秋继续交流。

    二人选了个不远不近地寻了个必经的廊桥边上,站定。

    林云镜忽然正正经经地朝着许尽欢道了谢:“还未谢过许姑娘刚才在闹事的人面前为我林家说话。”

    她赶忙躲开,不敢当:“二庄主这是何意?帮林家说话的人可不是我。”

    “方才情形,先是萧公子为林家说话。再说后来那剑客挑衅,我们拿出来的剑虽然铸剑手法精湛,但材质却只是普通玄铁。比起寻常江湖的兵器虽然好很多,但在那老葛的手里却断然无法与你一战,你看穿了这一点。只在他试剑的那两招上头加重了几分力,最后打在了剑上为我家的剑更造了几分势。如此……为何当不上一谢?”

    许尽欢听完这话,再不躲着,只是摇着扇子看着这一片平静的湖水,喃喃地说:“名剑山庄很好,我只希望它永远都是如今的名剑山庄。”

    林云镜听闻此言,更是郑重的抱拳拱手弯腰:“那便多谢姑娘此言了。”

    林云镜安排许尽欢和萧樾住进了受邀参加论剑赛的院子里相邻的两间小院子。在比赛开始前,已有不少手持论剑赛邀请函的江湖人士入住于此。剑南道蜀中唐门的暗器天才唐莲月、药王谷药王弟子柳诗澜、淮南道十二乐坊的九歌和九芸以及岭南道灵剑宫的段随舟夫妻都在此处。

    名剑山庄有一处专门举办名剑大赛的比武会场。最外头是每天张贴赛程的张榜处,还有两三名名剑弟子做大赛赛事讲解。“已经报名的侠士请每日在此查看自己的场次安排。”

    “参加名剑大会的侠士若是独自前来,我们会按照天干地支的顺序抽签安排队友,请各位侠士抽签后报给检录处。”

    “名剑大会积分积分数至最高段位以及一定胜率,将获得论剑赛资格。”

    许尽欢身着一袭红衣,宛如娇艳花朵绽放在人群中。她踮起脚尖,在赛程表上努力寻找自己的名字。旁边的名剑弟子耐心解释道:“侠士可以在此处查问自己的积分和胜率。”许尽欢昨日已抽签,今日应安排了比赛场次。她顺着数字排查下去:“天字组庚辰号……报名的二人组……哦,有了!”

    比武场地极为壮观。场地四周高大石柱环绕,石柱上雕刻着奔腾的骏马、翱翔的雄鹰以及挥舞宝剑的侠客等图案,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江湖故事。场地地面由坚硬青石铺就,平整光滑,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微微光芒。场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擂台,由坚固木材搭建而成,周围围着一圈红色绳索,象征着战斗的激情与荣耀。擂台上方飘扬着一面面彩旗,在微风中舞动,发出猎猎声响,为整个比武场地增添了紧张而热烈的气氛。

    “红方,武当山张牧、张志恒;蓝方,天字组庚辰、乙巳!”

    “请双方侠士入场!”

    许尽欢施施然走上擂台,手中摇着扇子,那扇子仿佛有魔力一般,轻轻摇曳间,似能扇走所有烦恼。对面的两位武当山弟子身着中规中矩的弟子装束,顶着一模一样的发型和头冠,各自手里抱着把武当山发给弟子的太极剑,庄重而严肃。

    参加名剑大会者不分性别、年龄、宗教、民族,上了擂台都会相互尊重,这也是名剑大会享誉江湖的原因之一。从看见许尽欢的第一眼起,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她手里的扇子吸引住了。许尽欢在山庄门口的那一掌被好事者传得沸沸扬扬,报名参赛的资料也被公示在了门口的公示墙上。头一战就遇上这样的人物,两人赶紧低头说起话来。

    许尽欢把扇子当做凉棚搭在自己的眉眼处,抬头瞧了一眼天色,心中估摸着自己的队友也该出现了。紧接着,那两名武当弟子忽然看着她的身后惊呼:“燕安时!”

    许尽欢顺着他们的视线将目光落在身后,只见被称为燕安的少年,年纪与她相仿,中规中矩的武当弟子服被他染成了深黑色,款式和头冠还是一模一样的。许尽欢在心里不由地感慨:“少年人。”

    然而,燕安时的同门师兄弟瞧着他的神情却充满了不屑和鄙夷,言语之间也略带讥讽:“燕安时,还真是你,方才看见赛程安排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眼花了!一个懦夫竟然还有脸来参加名剑大会!”

    另一名弟子也是痛骂:“怎么,做了三四年的缩头乌龟,如今终于肯冒出你的龟壳了?”

    许尽欢扇扇子的动作不由地快了几分,心里暗暗感叹:“谁说这些道家弟子只会背书不会骂人的,这不骂得挺溜的吗?”

    燕安时朝着台上走来,对那些骂声充耳不闻。

    只觉骂声如同打在了一朵棉花上,那弟子气急败坏:“哼,装聋作哑。也罢!既然遇上了,正好有机会揍你!”话落,两道身影朝着许尽欢、燕安时二人冲过来。

    许尽欢掩着面,眼睛弯弯地看向燕安时,好奇地问:“燕安时,今日可有出剑的打算?”

    燕安时沉默片刻:“你打吧,这两个菜得要命。”

    许尽欢听完,一脸玩味儿地看着逐渐逼近的二人。只见面对着她的那名弟子喊道:“诶,小姑娘!你留神点!和燕安时做队友,可是要被出卖的。”

    燕安时退至场边,许尽欢侧身挪了一步,轻松躲过了袭来的第一招。紧接着,她微微挪动脚步,来到了一前一后的武当弟子二人中间。

    另一名站在许尽欢身后的弟子夸赞道:“好身手。”那一剑去势极快,本意就是想让许尽欢和燕安时隔开,但没想到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起上。燕安时竟然让一个姑娘直接冲在了最前面,自己却躲开了。

    许尽欢闪得平平淡淡、不急不缓,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只是走了一步就轻易将这又急又猛的一招化解开了。她娇弱弱地躲在扇子后面,嘴角却勾起了得意的弧度。只见扇子从左肩到右边对着方才朝她冲来的武当弟子一指:“我这一招雾海,虽学艺不精,但也够你吃上一壶了。”转瞬之间,弟子脚下瞬间掀起一片迷雾,迅速遮住了雾海内人的视线。

    她又顺着指人的动作,扇子一挥,衣袖飞舞,转身面对身后的另外一个弟子。一股强劲的让人感觉到一阵窒息的剑气直逼门面而去,那弟子一退再退……

    “蓝方,天字组庚辰、乙巳,胜!”场外响起裁判宣判的声音。

    待到场面从寂静中活过来,只见被剑气逼退的弟子已经退到场外,而在雾海中的弟子已经被许尽欢的扇子指着脖颈处了。

    名剑大会以武会友、点到为止。既然点到为止了,即使一方再不服气也要宣布结果。

    许尽欢来到场边,同时有两名名剑弟子将她和燕安时的号码牌奉上:“恭喜两位侠士,请凭此胜者号牌到登记处计分。”

    燕安时取过号码牌,余光瞥见了许尽欢手里的那把扇子,心里念叨:“唔,蓬莱岛、大理段氏、十二乐坊弟子这名头应该不是假的……方才困住张牧的是大理段氏以扇为武器创立两大招式之一的雾海,逼退张志恒的那一扇看似用的是另一招风劲,其实是剑气……追至雾海中的身法,是十二乐坊内坊独创的剑舞舞步……”

    许尽欢拿过号码牌,感觉到燕安时的目光,举着扇子朝他挥了挥,打趣道:“万道长,我们下次再见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帮兴致盎然的观众和好事者将这一场比试传扬出去。

    在溪拎着食盒子,行至比武台外头,瞬间便被一群江湖侠客围在一处。

    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勾勒出一道道硬朗的轮廓。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吹动着侠客们的衣角,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传奇故事。

    论剑赛的小院除了今日早上看见的那些人,许尽欢比赛的功夫又来了一位被邀请来的门派弟子——极北之地岳麓山弟子娜依扎,善使双刀。十年前,她便参加过名剑大会并取得了那年作为奖品的双刀,取名碧月双刃。娜依扎其人并不怎么喜欢暗杀的活计,这十年间凭借着碧月双刃游历了整个大盛,更像是个闲散刀客。

    几名论剑赛参赛者浩浩荡荡地穿过人群,往比武台那边走去。一路上,周围的景色如画一般。古老的树木伸展着枝叶,投下一片片绿荫,宛如一把把巨大的绿伞,为行人遮挡着阳光。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阵阵芬芳,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大自然的美丽。比武台附近,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喧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奏响一曲激昂的江湖乐章。

    许尽欢站在河边的树下,一抬头就看见了刚才和她一起打擂台的燕安时,正抱着剑睡在树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位沉睡的仙人。那棵树高大而挺拔,树枝纵横交错,宛如一把巨大的绿伞,为燕安时遮挡着外界的喧嚣。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跑上去的

    在溪方才就看见了她,注意到她在看那边的论剑赛队伍,便未出声打扰。见人回过神,才提着食盒走到她身边:“萧公子说,今早上许姑娘多吃了几口桂花糕,吩咐厨房多做了一份给姑娘送过来。”

    许尽欢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今早上一模一样的桂花糕,哭笑不得:“剑冢这一辈最优秀的弟子竟然被他当做小丫头使唤。”

    此时,河水潺潺流淌,发出悦耳的声响。河边的花朵绽放着绚丽的色彩,为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一抹亮色。

    “许姑娘,你听说过燕安时吗?方才一路走过来,但凡上了点年纪的参赛者都在讨论他。”

    微风轻柔地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吟着古老的故事。许尽欢静静地站在树下,阳光如金色的丝线般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她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斑。她微微侧头,看向说话之人,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燕安时?”许尽欢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自然是听说过的。”

    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缓缓回到了曾经的岁月。“燕安时曾经在武当山同辈弟子中遥遥领先的存在。许多人与之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那年的洛阳擂台赛,他可是不少人的楷模呢。”

    在溪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眼神中满是好奇与专注。她微微张着嘴,仿佛被这段传奇故事深深吸引住了。

    许尽欢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娓娓道来:“那一年没有名剑大会,云王萧慎思因谋反罪被判斩刑,洛阳书院却还是从前的模样。书院每年都会为弟子和武林侠士举办擂台赛。燕安时在那场擂台赛上几乎未尝败绩,单打独斗更是一人横扫。”

    在溪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脑海中努力想象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擂台上的飒爽英姿。

    许尽欢微微扬起下巴,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燕安时的那柄安时剑,是五六年前他师父亲自来你们名剑山庄订的,说是要送给即将下山游历的徒弟。他从前其实不叫安时,本名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仅仅是因为那柄在洛阳擂台横扫四方的安时剑,才被唤作燕安时。突厥一战,武当山弟子求援的信几经辗转到了洛阳,落在了他手上。等他收到信赶去时,他的小师妹在一个时辰前因为掩护百姓,死在了突厥人手里。自那之后,江湖上渐渐没了他的消息。”

    在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在为那个命运多舛的少年感到难过。

    许尽欢同样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在外人看来,燕安时是因为当年擂台一战输给了段随舟,没了面子这才销声匿迹。可我却觉得他在怪自己,毕竟如果当初收到那封信不打和段随舟那场擂台,或许还来得及救他的小师妹。可他是打完了擂台才去的,那时候他的小师妹大罗神仙都难救。”

    说完,许尽欢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沉浸在了那段充满遗憾的往事之中。微风再次吹过,树叶纷纷飘落,如同舞动的精灵,仿佛也在为那个曾经的少年郎叹息。

    在溪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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