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给点钱就能和我们撇清关系?我草泥马的连七小你做梦去吧!欠我们的你这辈子都他妈还不起!你给我站住!”宋美珍一路追赶。
威胁在这个家里无处不在,它深深扎进连七小的心脏,周围慢慢渗出血来,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也不觉得疼,只有那如深渊般的生活不停的折磨着她,提醒着她。
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七小这样想。
眼看雨越下越大,衣服也浇透了,宋美珍骂骂咧咧地原路跑回去。
“妈,她不打钱我这个月花什么呀?”连冬阳说。
“前两天我不是刚转给你两千吗?这么快就花没了?”宋美珍喘着粗气坐下。
“你儿媳妇看中个手表,还差一千多呢。”
“这还没过门就大手大脚的,儿子,要不妈再给你找一个贤惠一点的,我看张大娘家女儿的同事,就前两天我们见过那个,你看她怎么样?人家还是个老师呢!”
“行了妈,那个长的也太黑了,哪有你儿媳妇好看,你还是想想怎么搞连七小那个死丫头吧,不嫁人也就算了,现在人都跑了,钱也不打了,她这是想彻底摆脱咱们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简直太自私了这人!”
“呵,没事儿子,咱们能在这碰着她,就说明她就住在这儿附近,等我抓住她看不给她点教训,不给钱?你爸打不死她!”
……
夏夜星海漫空,昨夜的倾盆大雨,仿佛一场酒后盛宴。
电子钟显示此时北京时间20:13分,七小裹在被子里昏睡着。指针敲打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终于,七小的呼吸声也开始变得平稳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动了动身体,每块肌肉都开始叫嚣起来。
她昨晚回来后没拉窗帘,进屋倒头就睡,一整天都没醒,这会儿肚子也有些饿,七小从床底下拿了瓶八宝粥简单粗暴地扔锅里热了一下便拿出来全部吃完了。
晚上十点她要去大排档兼职,淋浴间的热水器时好时坏,七小简单洗了个冷水澡,吹了头发,又换了一套衣服后出了门。
大排档门庭若市,七小和另外一个服务生负责外面十来个大桌,拿酒端菜,忙活地热火朝天。
这里挨着街道,屋里屋外都闹哄哄的,人和车声混杂在周围,七小刚给一桌客人拿好一扎啤酒,后面就传来一声咒骂,她走过去看怎么回事。
桌上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主要闹事的是两个中年男性,体型都是稍胖,旁边站着瑟瑟发抖的服务生,小姑娘刚来没几天,之前没干过这个,声音小,听着口音像是南方来的,七小把小姑娘拉到身后,客气地问其中一个男性,“怎么了大哥?”
“她把菜撒我身上了,”那人一脸的愤怒:“让她陪我们吃个饭就算是给她面子,别不知好歹。”
七小给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小姑娘赶紧躲进她身后。
七小向那人道:“小姑娘第一次上班,你看这毛手毛脚的,几位别见怪,行了小妹别哭了,给大哥道个歉,大哥还能和你这小姑娘一般见识不成吗?”
小姑娘抹着眼泪鞠了个躬,“对不起。”
七小紧接着陪了个笑脸,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二位,这个时间客流量比较多,我们这里的服务生实在是忙不过来,您看这样,刚那道菜我给您重新做一份,不要钱,衣服给您拿个清洗费,您看怎么样?”
那男的看七小一心护着小姑娘根本不吃这一套,另一个中年男人正想找茬,七小慢慢从身后撩起围裙一侧,那中年男人赶紧闭了嘴,不过还是脏话满天,周围看热闹的也都开始各吃各的。
七小把人拉到后院,听见小姑娘一脸委屈地诉苦:“他们让我坐那人腿上,我不愿意,他们就说我把他衣服弄脏了。”
七小关好门,站在小姑娘跟前说: “这种事情遇到这样的人是讲不了理的,你先坐会儿吧,等他们走了你再出来。”
小姑娘投来感激的目光:“谢谢七小姐。”
七小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后,转身出去了。
七小正在从抽屉里拿客人要的大蒜,外面不知何时跑来一只大金毛正摇着尾巴讨吃的,一路就要跑到厨房里,有个撤台的小伙子撵了两下狗,吓得它还是打碎了一个盘子。
七小注意到它脖子上挂着狗牌,她把狗抓住,揉了两把它的脑袋,牌上写着“陈二狗”,没想到接着就听见了这三个字。
“陈二狗?二狗?狗!你去那了?”管帅穿着人字拖大裤衩和一个宽松短袖在大街上拼命地喊着,要是让狗主人知道他把陈二狗弄丢了他这条命直接废了。
“在这!不是,我说狗在这!”七小连忙站起来招呼,怕一撒□□跑了,又弯腰拎着狗牌往街上挥手。
管帅赶紧跑过来,已是满头大汗,他像是看到了观音菩萨一样:“谢谢,谢谢,把狗给我吧,我不小心把它爸的儿子给弄丢了,它没捣乱吧?”
旁边一个服务员张着大嘴重复道:“它爸的儿子……”
“它打碎了我们一个盘子。”七小如实说。
管帅给陈二狗系好狗绳,连忙说:“多少钱?我赔给你。”
七小做了个手势和他说: “这边吧台付款。”
“好好。”管帅跟着七小往吧台走,他特意注意了一眼这个女孩,身高腿长,清冷寡淡,在这样嘈杂切烟火气十足的气氛里,她看上去并不会被淹没进人群,而是给人一种沉静的格格不入之感。
管帅意识到自己走神,赶紧付了账走人。
刚过一条街,陈二狗看见熟悉的汽车一下就从窗户里跳进副驾驶,坐在后面的人睡眼惺忪,神情懒倦,语气十分不耐烦:“你去的是火星还是月球?”
“白提了,”管帅坐上驾驶位,一脸愁苦:“你儿子跑人家大排档里偷吃不说,还打碎了个盘子,”他回头递给陈褚霄一个收款码,“我给你儿子买的单,你替你儿子还了吧。”
陈褚霄放低了座位,闭目养神。
他们几个好友刚聚完,管帅没喝酒,他和陈褚霄家离得近正好他就开车了,半路陈二狗要撒尿,管帅找了个地方停车牵陈二狗下车顺便自己买包烟,一回身儿的功夫陈二狗就不知道窜哪去了。
管帅摇摇头,随手点了根烟,他话题差的有点大:“我说哥们,枫子这月都换仨了,”说着比了个手指又说:“你没什么感触之类的吗?”
“我感触什么?”陈褚霄眼都没抬。
“这样吧,我换个问题,”管帅摸着陈二狗的头,一脸欠揍:“作为母胎单身十七年的男人,您有何感想呢?”
他听见这人先是轻笑了一声,管帅转过头,以为这人还会像以往似的给一眼神警告之类的,没指望这人认真回答他,但还没等他发动引擎,后方忽然说:“二狗会给自己找妈。”
“它要是给你找个金毛你也同意?”管帅嬉皮笑脸。
“开你的车。”陈褚霄声音懒懒的,还加点不耐烦的口吻。
“得咧。”管帅早就习惯这位爷的秉性,偶尔他活得不耐烦的时候就想调侃陈褚霄两句当找个乐呵就拉倒了。
其实同龄朋友们也因为陈褚霄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这件事有话说,说什么呢?这逼不谈恋爱也就算了,还让身边所有女生等他入红尘,让这些兄弟们一个个的都跟着没女朋友。
等红灯时,管帅来了兴致,多少有点皮紧了,“我说霄爷,要不给你找个男朋友?”
陈褚霄的眼神像把开了刃的刀子,锋利又骇人地扫了过来,管帅从后视镜移开眼,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店里晚班女生只上两个小时,下班后,七小在小吃街打包了一份米粉回家吃,这样的生活对现在的七小来说已是求之不得。
此时路口的黄灯亮起,机动车开始蠢蠢欲动,卖米粉的摊主是个看似十分洒脱的大姐,她问七小一个小姑娘这么晚还在外面,嘱咐她早点回家,七小笑了笑,“昨天那位大婶是你母亲吧,她也说了同样的话,谢谢。”
“好了。”摊主把米粉递给七小, “再见啊姑娘。”
七小笑着接过,“再见。”
她拿了米粉往回走。
七小惆怅地像孤独在大海中的小船,摇摇晃晃,拼了命也要稳住船只的她忽然感慨,原来一个好天气要比过那把沉重的桨。
“二狗你老往外瞅啥呢你?”管帅牵了下狗绳,陈二狗坐副驾驶咧着大嘴伸着脖子眼看就要飞出去了。
“二狗。”陈褚霄声音带着命令的味道。
“哎呦,这是看到漂亮姐姐了。”管帅咧嘴笑了笑:“别说,还挺有缘。”
二狗很听陈褚霄的话,不过跑后面接着看走过斑马线拎着一碗米粉的七小。
见陈褚霄在顺二狗的头,压根就没想理他,管帅也只好作罢,车子经过七小的时候,陈褚霄碰巧抬了下头,只是匆匆一眼,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这会走在路上的人三三两两,七小掏出手机,刚好刘珍妤的电话打了过来,那头直截了当,“七小,你爸妈找到我这里了。”
对面有人过来,七小侧身躲过,嗓音平静:“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我没事儿,”刘珍妤叹了口气,带着无奈感,说七小,“这日子到底多久是个头?”
七小也想知道这种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还要多久,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她不能连累朋友和她一起心神不宁。
电话那头有警笛声,刘珍妤说:“我报警了,省得他们再来烦你。”
小时候七小经常挨饿受冻,珍妤是唯一一个帮她并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人。
初中以后家里就没再供七小念书了,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一点一点端盘子挣来的,话说回来,七小第一份工作也是珍妤给介绍的。
七小十五岁时,家里人给她定了一门婚事,那天她刚打完工回来,得知消息后她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从那以后他们每次找到她的目的就是把七小卖掉,然后供连冬阳读书。
初二那年闹的是最凶的一次,可能因为七小的沉默寡言,家里人越发的逼迫七小就范,因此七小第一次选择报警,开始真正逃离那个家。
七小每月会打钱给家里,算是养育之恩的回报,虽然不多,但比起他们对七小的种种,到现在为止,她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七小对着话筒说:“你来我这儿躲几天吧,他们可能还会找你。”
“我本来也是要去看你的,谁想到他们打听到我这里了。”珍妤和她的性子恰恰相反,说直白一点,七小是内向,那珍妤就是外向,两人相处多年,珍妤并不在乎七小身上的“麻烦”,最多的还是心疼。
七小一路不快不慢的走着,她住的地方离大排档挺近的,拐一个胡同最里面那家就是了,七小想了想,说:“要不你明天来吧,这几天我打算和店长请个假,学校的事情也得处理一下。”
那头“嗯”了一声,“学籍什么的都好整吗?麻不麻烦啊?”
七小低垂着眉眼,笑着说:“还好,操作我都熟。”
珍妤那边苦笑道:“明明我比你要大一岁,可偏偏你才像我姐姐,对了姐姐,明天我可能去不了,我明天有个同学过生日,后天吧,你准备准备。”
七小先是点了下头,刚想说“知道了”,又莫名其妙的问:“我准备什么?”
“我住的地方啊!记得帮我布置一个温馨的小窝谢谢。”珍妤欠揍的说。
七小笑了一声,“行,我到了。”
“那先这样,我后天联系你。”
挂了电话,七小把手机踹进口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门锁刚转动一格,身后一堆废纸箱里传来几声响动。
此时月黑风高,在这逼仄的小巷里,七小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她打开门有人从背后袭击她,今晚没有一个人会发现。
就在七小准备拿点东西防身的时候,纸箱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翻开顶上的纸箱,没想到真如她所料,七小盯着纸箱里的小家伙,在月光下能隐约看出是只橙色的幼猫。
终于能呼吸到氧气的小家伙开始东倒西歪的试图从里面蹦出来,它的毛很软,七小把它抱进怀里,插进钥匙又转动一格进了屋。
把猫放在垫子上后,七小倒进沙发里沉沉地呼出口气,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动,躺了足足有二十个来分钟,这会儿外面开始蒙蒙亮了,七小闭着眼睛又等了一会儿,她起身看向那小家伙,它把自己圈成一团,肚子有规律地上下浮动着。
真老实啊,七小表扬了一下家里的小新成员,她去冲了个澡,水是温的,她本来也想给这小家伙也洗个澡,不过还是没有,她怕给小猫洗感冒了。
七小换了睡衣回卧室补觉,大约上午七点左右,七小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数学练习册做了起来。
书桌上的学习资料和房间里所有的书籍基本上都是房东给她的,还有一些教辅资料,以前只能去图书馆坐在地上记题型,记完再放回去,反反复复,自从有了房东给的这些书,她不仅剩了时间还剩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这对七小来说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她长发及腰,前天晚上遇到她妈的时候,他们从后面直接揪住她的头发往后面扯,七小觉得当时没把她头皮扒下来都是她幸运的。
七小做了一张数学卷子和一张英语卷子,对了答案后感觉还算满意,拖拉着拖鞋给小家伙到了点水,她家里现在没有小猫能吃的东西,小家伙舔了两下就又缩回去了,样子很蔫。
九点多时,七小换衣服去趟地下商城买了点羊奶,路过理发店,她进去后,理发师问她要剪个什么发型,她看了看上面的图片,随手指了一张,理发师没多犹豫,点了下头,“好的。”
理发师开始照着图片的样式给她剪,又在其基础上和七小沟通了一下,半个小时后七小从理发店里走了出来。
走在路上,七小觉得确实轻快了不少,回到家给小家伙热了点羊奶喝,不一会儿就弄的碗边都是,七小把地擦干净,碰了碰小家伙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笑道:“你以后就叫懒洋洋吧。”
刘珍妤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七小正刷着题。
那头话都说不利索,一听便是喝醉了,不过刘珍妤还给自己留了个意识在,连七小记好地址打了车就去接她。
车来了以后,师傅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时尚,我们那时候管这叫时髦。”
簌簌凉风从窗外裹挟进车里,七小看了一眼副驾侧面的倒车镜,她对自己现在的发型还有点不适应,不过她倒是无所谓,七小看了看窗外,心想习惯就好了。
“孩子,我看你这么文静的样子,不像是男孩子的吧?不过长的还是挺秀气的!”师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刚上车时七小和司机师傅说话的声音还是有点细细的,可能看七小的发型过于短了,而且衣服也偏中性的打扮,她天生声音低,再加上七小个子本身要比平常女孩子要高一些,难免第一眼看去会怀疑她的性别。
“不是男生。”七小说。
“哎呦,那我还真没猜错,像你这样打扮的女孩子还真挺多的,叫什么来着?中性风吧?应该就是叫这个对吧?”师傅笑问。
见司机师傅如此喋喋不休,七小只能用她惯常的沉默来回应。
到地方后七小下了车,跟前台说明情况后,找到包房时里面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七小架起珍妤问她什么情况,一旁有个女生随口问道:“珍妤朋友啊?不会是男朋友吧?”
陈褚霄睁开眼,他今天没喝酒,此时有些困觉,本来想出去提提神,抬头时,眼睛有些迷糊,最后终于看清楚了门口的那个人影。
他骨骼清瘦,个子不算矮,看着并不爱说话的样子,他把女友接走时的背影让倚在沙发背上的陈褚霄恍惚了一下。
七小本来想点头示意一下的,听到那三个字后就有些尴尬,珍妤此时终于清醒了几分,看了半天七小才憨乎乎地问她:“你剪头发了?”
“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七小扶着珍妤出去。
醉鬼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七小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管帅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打着电话,丝滑地让了下她们俩进了电梯。
走神间,陈褚霄旁边的人提醒他接电话。
“喂,你干嘛把头发剪短。”珍妤问。
七小剪的纹理碎盖,长度大约在12厘米左右,她长的白净,样子却十分冷清,后来珍妤酒醒后还激动的不行,说七小要是男生,她就是自己的心动男嘉宾。
“我心跳好快。”管帅从听筒里莫名听到这么一句,他只好提醒了下电话那头的陈褚霄,“那就找个代驾。”
“不用,我开车。”陈褚霄回道,“去黎明,陪我喝点。”
管帅停住脚步,“啊?”
威胁在这个家里无处不在,它深深扎进连七小的心脏,周围慢慢渗出血来,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也不觉得疼,只有那如深渊般的生活不停的折磨着她,提醒着她。
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七小这样想。
眼看雨越下越大,衣服也浇透了,宋美珍骂骂咧咧地原路跑回去。
“妈,她不打钱我这个月花什么呀?”连冬阳说。
“前两天我不是刚转给你两千吗?这么快就花没了?”宋美珍喘着粗气坐下。
“你儿媳妇看中个手表,还差一千多呢。”
“这还没过门就大手大脚的,儿子,要不妈再给你找一个贤惠一点的,我看张大娘家女儿的同事,就前两天我们见过那个,你看她怎么样?人家还是个老师呢!”
“行了妈,那个长的也太黑了,哪有你儿媳妇好看,你还是想想怎么搞连七小那个死丫头吧,不嫁人也就算了,现在人都跑了,钱也不打了,她这是想彻底摆脱咱们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简直太自私了这人!”
“呵,没事儿子,咱们能在这碰着她,就说明她就住在这儿附近,等我抓住她看不给她点教训,不给钱?你爸打不死她!”
……
夏夜星海漫空,昨夜的倾盆大雨,仿佛一场酒后盛宴。
电子钟显示此时北京时间20:13分,七小裹在被子里昏睡着。指针敲打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终于,七小的呼吸声也开始变得平稳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动了动身体,每块肌肉都开始叫嚣起来。
她昨晚回来后没拉窗帘,进屋倒头就睡,一整天都没醒,这会儿肚子也有些饿,七小从床底下拿了瓶八宝粥简单粗暴地扔锅里热了一下便拿出来全部吃完了。
晚上十点她要去大排档兼职,淋浴间的热水器时好时坏,七小简单洗了个冷水澡,吹了头发,又换了一套衣服后出了门。
大排档门庭若市,七小和另外一个服务生负责外面十来个大桌,拿酒端菜,忙活地热火朝天。
这里挨着街道,屋里屋外都闹哄哄的,人和车声混杂在周围,七小刚给一桌客人拿好一扎啤酒,后面就传来一声咒骂,她走过去看怎么回事。
桌上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主要闹事的是两个中年男性,体型都是稍胖,旁边站着瑟瑟发抖的服务生,小姑娘刚来没几天,之前没干过这个,声音小,听着口音像是南方来的,七小把小姑娘拉到身后,客气地问其中一个男性,“怎么了大哥?”
“她把菜撒我身上了,”那人一脸的愤怒:“让她陪我们吃个饭就算是给她面子,别不知好歹。”
七小给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小姑娘赶紧躲进她身后。
七小向那人道:“小姑娘第一次上班,你看这毛手毛脚的,几位别见怪,行了小妹别哭了,给大哥道个歉,大哥还能和你这小姑娘一般见识不成吗?”
小姑娘抹着眼泪鞠了个躬,“对不起。”
七小紧接着陪了个笑脸,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二位,这个时间客流量比较多,我们这里的服务生实在是忙不过来,您看这样,刚那道菜我给您重新做一份,不要钱,衣服给您拿个清洗费,您看怎么样?”
那男的看七小一心护着小姑娘根本不吃这一套,另一个中年男人正想找茬,七小慢慢从身后撩起围裙一侧,那中年男人赶紧闭了嘴,不过还是脏话满天,周围看热闹的也都开始各吃各的。
七小把人拉到后院,听见小姑娘一脸委屈地诉苦:“他们让我坐那人腿上,我不愿意,他们就说我把他衣服弄脏了。”
七小关好门,站在小姑娘跟前说: “这种事情遇到这样的人是讲不了理的,你先坐会儿吧,等他们走了你再出来。”
小姑娘投来感激的目光:“谢谢七小姐。”
七小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后,转身出去了。
七小正在从抽屉里拿客人要的大蒜,外面不知何时跑来一只大金毛正摇着尾巴讨吃的,一路就要跑到厨房里,有个撤台的小伙子撵了两下狗,吓得它还是打碎了一个盘子。
七小注意到它脖子上挂着狗牌,她把狗抓住,揉了两把它的脑袋,牌上写着“陈二狗”,没想到接着就听见了这三个字。
“陈二狗?二狗?狗!你去那了?”管帅穿着人字拖大裤衩和一个宽松短袖在大街上拼命地喊着,要是让狗主人知道他把陈二狗弄丢了他这条命直接废了。
“在这!不是,我说狗在这!”七小连忙站起来招呼,怕一撒□□跑了,又弯腰拎着狗牌往街上挥手。
管帅赶紧跑过来,已是满头大汗,他像是看到了观音菩萨一样:“谢谢,谢谢,把狗给我吧,我不小心把它爸的儿子给弄丢了,它没捣乱吧?”
旁边一个服务员张着大嘴重复道:“它爸的儿子……”
“它打碎了我们一个盘子。”七小如实说。
管帅给陈二狗系好狗绳,连忙说:“多少钱?我赔给你。”
七小做了个手势和他说: “这边吧台付款。”
“好好。”管帅跟着七小往吧台走,他特意注意了一眼这个女孩,身高腿长,清冷寡淡,在这样嘈杂切烟火气十足的气氛里,她看上去并不会被淹没进人群,而是给人一种沉静的格格不入之感。
管帅意识到自己走神,赶紧付了账走人。
刚过一条街,陈二狗看见熟悉的汽车一下就从窗户里跳进副驾驶,坐在后面的人睡眼惺忪,神情懒倦,语气十分不耐烦:“你去的是火星还是月球?”
“白提了,”管帅坐上驾驶位,一脸愁苦:“你儿子跑人家大排档里偷吃不说,还打碎了个盘子,”他回头递给陈褚霄一个收款码,“我给你儿子买的单,你替你儿子还了吧。”
陈褚霄放低了座位,闭目养神。
他们几个好友刚聚完,管帅没喝酒,他和陈褚霄家离得近正好他就开车了,半路陈二狗要撒尿,管帅找了个地方停车牵陈二狗下车顺便自己买包烟,一回身儿的功夫陈二狗就不知道窜哪去了。
管帅摇摇头,随手点了根烟,他话题差的有点大:“我说哥们,枫子这月都换仨了,”说着比了个手指又说:“你没什么感触之类的吗?”
“我感触什么?”陈褚霄眼都没抬。
“这样吧,我换个问题,”管帅摸着陈二狗的头,一脸欠揍:“作为母胎单身十七年的男人,您有何感想呢?”
他听见这人先是轻笑了一声,管帅转过头,以为这人还会像以往似的给一眼神警告之类的,没指望这人认真回答他,但还没等他发动引擎,后方忽然说:“二狗会给自己找妈。”
“它要是给你找个金毛你也同意?”管帅嬉皮笑脸。
“开你的车。”陈褚霄声音懒懒的,还加点不耐烦的口吻。
“得咧。”管帅早就习惯这位爷的秉性,偶尔他活得不耐烦的时候就想调侃陈褚霄两句当找个乐呵就拉倒了。
其实同龄朋友们也因为陈褚霄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这件事有话说,说什么呢?这逼不谈恋爱也就算了,还让身边所有女生等他入红尘,让这些兄弟们一个个的都跟着没女朋友。
等红灯时,管帅来了兴致,多少有点皮紧了,“我说霄爷,要不给你找个男朋友?”
陈褚霄的眼神像把开了刃的刀子,锋利又骇人地扫了过来,管帅从后视镜移开眼,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店里晚班女生只上两个小时,下班后,七小在小吃街打包了一份米粉回家吃,这样的生活对现在的七小来说已是求之不得。
此时路口的黄灯亮起,机动车开始蠢蠢欲动,卖米粉的摊主是个看似十分洒脱的大姐,她问七小一个小姑娘这么晚还在外面,嘱咐她早点回家,七小笑了笑,“昨天那位大婶是你母亲吧,她也说了同样的话,谢谢。”
“好了。”摊主把米粉递给七小, “再见啊姑娘。”
七小笑着接过,“再见。”
她拿了米粉往回走。
七小惆怅地像孤独在大海中的小船,摇摇晃晃,拼了命也要稳住船只的她忽然感慨,原来一个好天气要比过那把沉重的桨。
“二狗你老往外瞅啥呢你?”管帅牵了下狗绳,陈二狗坐副驾驶咧着大嘴伸着脖子眼看就要飞出去了。
“二狗。”陈褚霄声音带着命令的味道。
“哎呦,这是看到漂亮姐姐了。”管帅咧嘴笑了笑:“别说,还挺有缘。”
二狗很听陈褚霄的话,不过跑后面接着看走过斑马线拎着一碗米粉的七小。
见陈褚霄在顺二狗的头,压根就没想理他,管帅也只好作罢,车子经过七小的时候,陈褚霄碰巧抬了下头,只是匆匆一眼,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这会走在路上的人三三两两,七小掏出手机,刚好刘珍妤的电话打了过来,那头直截了当,“七小,你爸妈找到我这里了。”
对面有人过来,七小侧身躲过,嗓音平静:“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我没事儿,”刘珍妤叹了口气,带着无奈感,说七小,“这日子到底多久是个头?”
七小也想知道这种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还要多久,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她不能连累朋友和她一起心神不宁。
电话那头有警笛声,刘珍妤说:“我报警了,省得他们再来烦你。”
小时候七小经常挨饿受冻,珍妤是唯一一个帮她并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人。
初中以后家里就没再供七小念书了,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一点一点端盘子挣来的,话说回来,七小第一份工作也是珍妤给介绍的。
七小十五岁时,家里人给她定了一门婚事,那天她刚打完工回来,得知消息后她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从那以后他们每次找到她的目的就是把七小卖掉,然后供连冬阳读书。
初二那年闹的是最凶的一次,可能因为七小的沉默寡言,家里人越发的逼迫七小就范,因此七小第一次选择报警,开始真正逃离那个家。
七小每月会打钱给家里,算是养育之恩的回报,虽然不多,但比起他们对七小的种种,到现在为止,她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七小对着话筒说:“你来我这儿躲几天吧,他们可能还会找你。”
“我本来也是要去看你的,谁想到他们打听到我这里了。”珍妤和她的性子恰恰相反,说直白一点,七小是内向,那珍妤就是外向,两人相处多年,珍妤并不在乎七小身上的“麻烦”,最多的还是心疼。
七小一路不快不慢的走着,她住的地方离大排档挺近的,拐一个胡同最里面那家就是了,七小想了想,说:“要不你明天来吧,这几天我打算和店长请个假,学校的事情也得处理一下。”
那头“嗯”了一声,“学籍什么的都好整吗?麻不麻烦啊?”
七小低垂着眉眼,笑着说:“还好,操作我都熟。”
珍妤那边苦笑道:“明明我比你要大一岁,可偏偏你才像我姐姐,对了姐姐,明天我可能去不了,我明天有个同学过生日,后天吧,你准备准备。”
七小先是点了下头,刚想说“知道了”,又莫名其妙的问:“我准备什么?”
“我住的地方啊!记得帮我布置一个温馨的小窝谢谢。”珍妤欠揍的说。
七小笑了一声,“行,我到了。”
“那先这样,我后天联系你。”
挂了电话,七小把手机踹进口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门锁刚转动一格,身后一堆废纸箱里传来几声响动。
此时月黑风高,在这逼仄的小巷里,七小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她打开门有人从背后袭击她,今晚没有一个人会发现。
就在七小准备拿点东西防身的时候,纸箱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翻开顶上的纸箱,没想到真如她所料,七小盯着纸箱里的小家伙,在月光下能隐约看出是只橙色的幼猫。
终于能呼吸到氧气的小家伙开始东倒西歪的试图从里面蹦出来,它的毛很软,七小把它抱进怀里,插进钥匙又转动一格进了屋。
把猫放在垫子上后,七小倒进沙发里沉沉地呼出口气,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动,躺了足足有二十个来分钟,这会儿外面开始蒙蒙亮了,七小闭着眼睛又等了一会儿,她起身看向那小家伙,它把自己圈成一团,肚子有规律地上下浮动着。
真老实啊,七小表扬了一下家里的小新成员,她去冲了个澡,水是温的,她本来也想给这小家伙也洗个澡,不过还是没有,她怕给小猫洗感冒了。
七小换了睡衣回卧室补觉,大约上午七点左右,七小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数学练习册做了起来。
书桌上的学习资料和房间里所有的书籍基本上都是房东给她的,还有一些教辅资料,以前只能去图书馆坐在地上记题型,记完再放回去,反反复复,自从有了房东给的这些书,她不仅剩了时间还剩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这对七小来说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她长发及腰,前天晚上遇到她妈的时候,他们从后面直接揪住她的头发往后面扯,七小觉得当时没把她头皮扒下来都是她幸运的。
七小做了一张数学卷子和一张英语卷子,对了答案后感觉还算满意,拖拉着拖鞋给小家伙到了点水,她家里现在没有小猫能吃的东西,小家伙舔了两下就又缩回去了,样子很蔫。
九点多时,七小换衣服去趟地下商城买了点羊奶,路过理发店,她进去后,理发师问她要剪个什么发型,她看了看上面的图片,随手指了一张,理发师没多犹豫,点了下头,“好的。”
理发师开始照着图片的样式给她剪,又在其基础上和七小沟通了一下,半个小时后七小从理发店里走了出来。
走在路上,七小觉得确实轻快了不少,回到家给小家伙热了点羊奶喝,不一会儿就弄的碗边都是,七小把地擦干净,碰了碰小家伙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笑道:“你以后就叫懒洋洋吧。”
刘珍妤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七小正刷着题。
那头话都说不利索,一听便是喝醉了,不过刘珍妤还给自己留了个意识在,连七小记好地址打了车就去接她。
车来了以后,师傅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时尚,我们那时候管这叫时髦。”
簌簌凉风从窗外裹挟进车里,七小看了一眼副驾侧面的倒车镜,她对自己现在的发型还有点不适应,不过她倒是无所谓,七小看了看窗外,心想习惯就好了。
“孩子,我看你这么文静的样子,不像是男孩子的吧?不过长的还是挺秀气的!”师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刚上车时七小和司机师傅说话的声音还是有点细细的,可能看七小的发型过于短了,而且衣服也偏中性的打扮,她天生声音低,再加上七小个子本身要比平常女孩子要高一些,难免第一眼看去会怀疑她的性别。
“不是男生。”七小说。
“哎呦,那我还真没猜错,像你这样打扮的女孩子还真挺多的,叫什么来着?中性风吧?应该就是叫这个对吧?”师傅笑问。
见司机师傅如此喋喋不休,七小只能用她惯常的沉默来回应。
到地方后七小下了车,跟前台说明情况后,找到包房时里面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七小架起珍妤问她什么情况,一旁有个女生随口问道:“珍妤朋友啊?不会是男朋友吧?”
陈褚霄睁开眼,他今天没喝酒,此时有些困觉,本来想出去提提神,抬头时,眼睛有些迷糊,最后终于看清楚了门口的那个人影。
他骨骼清瘦,个子不算矮,看着并不爱说话的样子,他把女友接走时的背影让倚在沙发背上的陈褚霄恍惚了一下。
七小本来想点头示意一下的,听到那三个字后就有些尴尬,珍妤此时终于清醒了几分,看了半天七小才憨乎乎地问她:“你剪头发了?”
“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七小扶着珍妤出去。
醉鬼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七小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管帅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打着电话,丝滑地让了下她们俩进了电梯。
走神间,陈褚霄旁边的人提醒他接电话。
“喂,你干嘛把头发剪短。”珍妤问。
七小剪的纹理碎盖,长度大约在12厘米左右,她长的白净,样子却十分冷清,后来珍妤酒醒后还激动的不行,说七小要是男生,她就是自己的心动男嘉宾。
“我心跳好快。”管帅从听筒里莫名听到这么一句,他只好提醒了下电话那头的陈褚霄,“那就找个代驾。”
“不用,我开车。”陈褚霄回道,“去黎明,陪我喝点。”
管帅停住脚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