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娘追星未遂,心中泰然未感气馁。毕竟穿越之事已然历经,在她心中,只要生命不止息,终有一日可与李白相见。

    昔日 “波斯之夜” 盛会,令得“绮梦履” 声名鹊起。长安城中显贵门庭,无人不知 “绮梦履”,在长安城制履坊中占得一席之地,甚至是高位。若能如宫中女眷般享了“绮梦履” 定制鞋履服务,成了诸多权贵口中必做之事。

    正因如此,崔窈娘每日忙于打理店铺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暇进行辑珠创作。吴薇秀倒是个良助,奈何她已经有两日不得空,告假未归。

    “薇秀明日可归否?” 崔窈娘忙到连口茶都喝不上,拽住与吴薇秀家比邻的柳枝珍询问。

    “唉,窈娘你有所不知。薇秀家婆姐在夫家受了气,带着孩子回了舅姑家。她阿姑气得卧床不起,薇秀独力操持一家琐碎,且有得等呢。” 柳枝珍摇头叹息。

    “竟有此事?” 崔窈娘自穿越以来,自觉唐朝民风自由奔放,女子虽生活不易,相较他朝史书记载,已算自在,怎会还有受气回娘家此等衰哀之事发生在身边。

    “嗯,总而言之,今日下工,我是要去她家搭把手的。”

    崔窈娘将凌乱碎发捋至耳后:“那我同你一道去罢。”怎么说来,吴薇秀都是她穿越来后真心待她的人,去探望乃人之常情,谈不上过分扰人生活。

    傍晚时分,日头西斜,石板路尚存烘蒸微温。崔窈娘随柳枝珍七拐八绕,行至吴薇秀家门前。

    大门敞开,未插门闩,内里哗闹非凡。

    “薇秀,我带窈娘来看看你。”

    吴薇秀怀抱婴孩奔出相迎,鞋履仅来得及趿在趾上。店铺中历来从容稳重的吴薇秀,与眼前奔将出来的娘子判若两人。

    “窈娘,你怎的来了?快,进来吃盏茶。” 吴薇秀轻拍怀中啼哭婴孩哄着,引二人入内。

    屋中杂乱,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碟、小孩换下的脏污衣物,下脚都难。吴薇秀见状只得以脚将东西划拉到一旁,小腿顶着矮几,吱声中将其推至崔窈娘脚边:“快坐!”

    柳枝珍与崔窈娘对视一眼,寻了缚手将袖子挽起:“我来吧。”

    吴薇秀根本不与柳枝珍客套,转身入了厨房看灶火。

    “嗙啷” 一声,崔窈娘循声而去,粗瓦片四分五裂散了一地。刚蒸好的糊状物溅在吴薇秀裸露脚面,烫得她泪盈于眶。抱着婴孩强忍住痛呼,碗裂声也吓得婴孩哇哇大哭。

    崔窈娘一看她脚背,兀自想起卢三珍手臂,随手操起一碗:“水缸何在?”

    “那儿。”

    崔窈娘依吴薇秀所指,几步跨到水缸处舀了水,缓缓冲淋吴薇秀脚面:“忍着些。”

    她不敢抱那婴孩,柳枝珍却熟练接过,轻摇几下便哄好。

    “让你见笑了。” 吴薇秀望着崔窈娘发顶,嗫嚅道。

    “自家姐妹,理应如此。”

    幸有粗布襦裙厚实,为吴薇秀挡下大半烫灼之物。冲水抹膏后,灼烧感消去大半。

    “我家婆姐在夫家不止受气,她郎君闹着纳妾,她不从,二人打将起来,婆姐落了伤。养都不叫养,她郎君便遣我家舅姑去接。刚进家门,阿姑就气病在床。家中一下子多了两个病人三口小儿,我实在分身乏术,窈娘,我还需再告假几日。” 吴薇秀言罢,心疼望了眼屋中,轻叹一声唉。

    “这倒无妨,只是我有一问,你婆姐日后可还想要回夫家?”

    “夫家无人来接,多半要在家中再住些时日。” 如此一来,吴薇秀负担更重,多了四人开销。

    “我本就早有想法,‘波斯之夜’赶工时便已萌生。今见你婆姐受此大委屈,就想问问,若是你婆姐不愿回夫家,你当如何?”

    吴薇秀一愣,不知崔窈娘问这话是何用意。

    “‘绮梦履’风头正盛,迟早开拓更大铺子。我管着铺子,少了许多空闲辑珠时日。与其独自守着这门技艺,不若多多教授他人,众人赚些傍身钱来得好。”

    若千千万万个如婆姐之人,寻不到营生,便只能委曲求全,再度回到打骂她们的夫家。

    这让崔窈娘深刻意识到,即便在这繁华盛唐,仍有许多娘子未能过上如意的生活。今日是好友吴薇秀的婆姐,得到吴薇秀这般好的家人帮扶。他日若别家没有这般好相与之人......

    崔窈娘一瞬间责任心顿起,觉有自己应当施以援手,帮助这些女子立起来。

    “窈娘!” 柳枝珍听了她的话,抢着攀上她肩头,将她揽入怀:“最最好的窈娘,我先替我的邻居陈二娇谢过你!”

    看看,身边隔多一层,多的是苦命之人。

    崔窈娘行动迅速,次日便与隔壁老者商议租他整屋。老者失妻,无心打理偌大院子,闲置杂乱,遂爽快答应,带着银钱投奔亲儿。二人寻了中人作保,辑珠手艺学社初现雏形。

    “窈娘,只授辑珠恐有不足,我们几个,也愿抽点时间教教娘子们。” 柳枝珍挽着卢三珍手臂,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对新修葺的学社倍感新奇。

    “好啊。” 崔窈娘爽朗应道,“你们不惧此处闹鬼便好。”

    “嗐,老婆婆心善,见我们如此帮人,指不定还会保佑我们呢。”

    崔窈娘整合 “卿履坊” 愿意留下来的工匠,为那些想要回商州的结算工钱,并派镖局连同工匠将分红银两一同押运回商州。

    又于留下之人中选出手艺精湛且愿耐心教授的工匠,齐心协力就把学社办了起来。

    贴了告示,开班当日,学社院子人满为患,学习、看热闹、帮忙者将双开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掀墙重隔,一间间屋子宽敞明亮。娘子们好奇亦难掩紧张,想要摸摸崔窈娘面前的辑珠工具,又恐碰坏赔不起。

    崔窈娘端坐其中,望着四周 “学员”,话语很是温柔:“诸位娘子,今日起,辑珠手艺将是你们开启栖身之所的那把钥匙,万望各位早日学成,得偿所愿。”

    她细致讲解辑珠步骤,从挑选珠子开始,一粒粒拿出来让众人传阅感受,耐心介绍各种材质珠子特点。

    穿线技巧亦为重点,崔窈娘颇有心得,恨不得即刻倾囊相授,一股脑全塞进众人脑子里才罢手。

    “不同粗细、材质的线材,拉力与柔韧性各异。丝线柔软顺滑,棉线质朴耐用,金线坚固闪亮。”

    “大家试试穿珠如何?”

    手忙脚乱,珠子掉落之声不绝于耳,满地皆是摸索捡珠的手。

    “崔掌柜,我,我实在做不好。” 陈二娇小心翼翼将珠子放回珠盒。

    崔窈娘见看着满脸沮丧的陈二娇,轻拍其手以示安慰,柔声道:“莫急,二娇。辑珠手艺本就非一蹴而就,还需慢慢来。”心中给自己也定了规矩,不许自己焦急,传给了初学者。

    她拿起一颗珠子,捏穿珠针在右手:“你们看,穿珠之法,需稳住心神和手腕,不可慌张。”她缓缓将丝线准确穿过珠孔。

    陈二娇凑得最近,瞪大眼睛揉了揉,认真观查崔窈娘示范。

    “来,你再试试。” 她又拿了几颗珠子,并与穿珠针递给陈二娇。

    陈二娇接过工具,深吸口气抖着手,开始尝试。

    “不必深吸气,否则吐纳断续,影响眼神,稳住手。”崔窈娘将陈二娇手腕一托。

    旁边学员亦停下动作,专注望着陈二娇手指间。

    “二娇,别紧张,我等你一同学习。”

    “二娇,稳住。”

    陈二娇听着周围鼓励,暗暗咬唇将胸中浊气吐出,努力稳住双手。然而崔窈娘托着的那边稳当了,捏珠子那边仍不听话,珠子攸地从双指中滑落,掉在地上噼啪弹了几下。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捡珠,旁边娘子早将奔珠按住,放进她手心里:“二娇,莫要灰心,再来。”

    陈二娇再起身眼眶已是微红:“崔掌柜,连个珠子我都捏不稳,是不是我太笨了,夫家才将我赶了出来?”

    崔窈娘连忙摇头,拽了袖子轻拭她眼角泪花:“怎可胡说?每个人学习都有个过程。此珠就像各人去捕野驹,需花上耐心巧劲,每匹野驹皆有不同,你得找到你的套马绳。”

    崔窈娘再次拿起珠子与穿珠针,放慢动作,一步一步为陈二娇演示:“你看,先捋直丝线,无名指和小指绕线绷紧,轻将穿珠针对准珠子孔,慢慢推过。”

    陈二娇聚精会神看着,手里依样画葫芦,旁边手脚粗笨的娘子亦随着崔窈娘动作,在自己手中的珠子上尝试:“哎呀,我好似有些明白了!”

    “我也觉得没刚才难了。”

    “你看你看,我连穿两颗小珠不落线!”

    陈二娇捏稳串珠引针,轻轻翻了翻左手手腕,滴答,滴答,两粒小珠终于成功穿进线里。她兴奋抬头,:“崔掌柜,我懂了,不能死捏珠子,要送珠子到针孔里!。

    崔窈娘抚掌笑赞:“做得好,二娇。大家坚持下去,定会越发熟练。”

    穿珠易学,读图难懂。

    陈二娇看着那些图上标注的复杂图案,眉头紧锁,不知从何下手。

    “大家莫慌,咱们从最简单的图案起始。”崔窈娘指指一处花苞:“都来看,此图案只需你们搭配两种颜色的毫珠,按照这个顺序编色排列即可。”

    陈二娇看着图纸,还是未能在脑中构出个所以然,只胡乱开始挑选珠子。

    崔窈娘在一旁三两下摸了把珠子绕线:“此种颜色大米珠可以做主珠,小豪珠大家任选颜色,这般辑叠在大米珠头上,对,层层上叠,会更加突出花苞的饱胀感。”

    一朵含苞待放的小骨朵,生在崔窈娘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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