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放手去做。” 崔窈娘鼓励道。

    陈二娇一上来便要担此重任,心中甚是忐忑,犹豫道:“我,我还需崔掌柜相助。”

    崔窈娘和颜悦色问道:“需我如何助你?”

    陈二娇忙应道:“我大抵能构思得鞋履制式,只是我不善画图。掌柜的,可否容我口述,由您改图?”

    于是,二人移至房中矮几畔,蘸着茶水在桌上比划研究起来,数个时辰后,两人商定,崔窈娘终执笔画于纸上。笔锋之下线条流畅无碍,不过多久,一幅完整的鞋履图便成于纸上。崔窈娘举图问陈二娇:“二娇,你且看看,可还有何处需要修改?”

    陈二娇看罢,双眸一亮,欣然道:“正是如此,半点都不用改!”

    随后,崔窈娘带着陈二娇至老牛头处,递与他那图纸,道:“便依此图打样,劳烦了。”

    又引陈二娇寻得吴薇秀,吴薇秀启锁,在存库中取出上好料子。

    材料皆备,陈二娇一头扎进辑珠间忙碌数十日。

    只见那鞋履之上,金珠精心排列成麦穗兴状,粒粒细小金珠承载着常家长辈的份份付出与收获。鞋面用金丝线绣了长寿绣,穗状流云与藤蔓样的卷草、花蕾,与金珠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常夫人本是科插打诨,无心之举,落定的银钱都没当回事,真拿到了鞋履,连连赞道:“崔掌柜,你可是得了个宝贝,这新来的辑珠娘果真不凡。”

    陈二娇倒是自谦:“我们崔掌柜教导有方罢了。”

    “崔姐姐确是极好!”

    崔窈娘闻此声抬首,见大门外站着的,不是王怀瑾又是何人。

    王怀瑾在学社碰了壁,可他岂是轻易罢休之人,光禄寺力苦思好些时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便是你说的崔掌柜?” 王怀瑾身后跟了一青年。

    “正是正是,表兄且来!” 王怀瑾强拉着看似颇不情愿的青年入店。

    那王表兄本是一脸不耐,待瞧见店内布置雅致非常,案上常夫人定制的鞋履更是精美华贵让人惊叹,嘴巴一时间都忘了合拢。

    王怀瑾一脸早知如此的自豪,心中甚是得意:“我怎么说的,崔姐姐这‘绮梦履’,实是妙处,你非不信我的。”

    “王大人来了,请这边走。” 吴薇秀见崔窈娘未动,又有常夫人在侧,赶忙引王怀瑾入雅间,唯恐他在人前再生事端。

    王怀瑾还自以为体贴懂事:“崔姐姐先忙,我们在里面吃茶等姐姐。”

    崔窈娘送走常夫人,还得酝酿平心静气的心情,一切安定,方行至雅间门口,便闻王表兄问王怀瑾:“这崔窈娘,真如你说的那般厉害?”

    “那是自然!她手艺精湛,‘绮梦履’在长安西市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哪个制履坊在西市不是独一份的存在?不都自诩独树一帜?”

    “哎呀,表兄!我今日叫你来,可不是要听你泼冷水的!”

    “知道知道,你喜爱这崔窈娘,只是你父亲令我多多看顾你,怕你被骗了魂。”

    “我爹那是多思多虑,你看崔姐姐哪有伤害我的样子?”

    崔窈娘站在门外,听得心中颇不自在。她怎感觉王怀瑾话中之意,似是已将自己视为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王大人?”崔窈娘提醒雅间中的二人,她已在门外。

    哗啦一声,王怀瑾急卷珠帘:“崔姐姐快来,今日我表兄是来定制鞋履的!”

    王表兄倒是神色已复如常,一切操作下来,由王怀瑾付了银钱,定下数双鞋履。

    饶是这般,王怀瑾不时携了亲友前来,表兄表妹自不必说,便是那些相识好友亦多不胜数。

    待为他的亲朋好友制完一轮鞋履,王怀瑾竟靠着这些消费,隐有独占这两月流水鳌头之势。

    第二次试鞋会便在这样的关头提上了日程。

    此次试鞋会,崔窈娘取名为 “踏马春花会”,男女宾客皆可与会。

    邀请笺上,明列诸事:邀年轻男女,至“绮梦履”包下的春花马场,先骑马交友,再行蹴鞠之赛。若受邀之人蹴鞠不力,可邀二至三名外援。衣着随意,“绮梦履”会预先为蹴鞠参赛者制专门鞋履。

    崔窈娘落款时,这才发现,一晃竟是足足一年过去。

    不知远方之人,是否仍着那白衣翩翩又陈墨难觅的模样。

    停笔稳了好半日心神,方又握起笔接着方才的续写。

    王怀瑾亦在受邀之列,这封续接的邀请笺被他拿在手上,看了好一阵欢喜:“崔姐姐一念及此笺是写给我的,竟激动得有些握不住笔了。” 他轻抚那断笔之字,藏于胸口。收了笺,又在家中试了好几套骑马装束才选定

    日夜满心期待试鞋会,尤其是蹴鞠比赛,若能于赛中崭露头角,崔窈娘必对他另眼相看。兴高采烈地跟身边光禄寺同僚说着自己邀请同僚参赛的计划,却不想被人听了好一阵墙角。

    听墙角的这人名唤赵启轩,在光禄寺与王怀瑾素来不睦,非常看不惯他莽头青的做派。

    “王大人,你以为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便能拔得头筹?莫要痴人说梦了。”

    王怀瑾见着门外立着的人,刚要收了闲聊话口,一听这话,咋呼道:“赵大人何出此言?我的事情与你何干?莫要在此说风凉话!”

    “怎会无关?我家亦得邀请笺,自会前往。蹴鞠凭的是真本事,你可莫要到时输得太过难堪哭鼻子。”

    王怀瑾面色涨红,他自幼学习蹴鞠,所赛场次,纵无千场,亦有数百,被赵启轩在同僚面前如此轻视,甚是恼恨:“赵大人,蹴鞠之赛尚未开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踏马春花会” 之日,崔窈娘亦着骑装牵马,伫立马场等候宾客。

    精致的胡帽,帽檐下玄色锦带随风轻拂着帽顶那颗圆润珍珠,在阳光映照下,散发柔和粉晕。

    窄袖绯色短衣配同色革裙,勾勒出她的身段曲线,却又丝毫不显局促,反将那窈窕之姿尽显无遗。袖口之处,以金线绣了数片低调细致的云纹图案,随着她抬手整帽顾盼众人时,那金云就在她头顶流动。

    足下那双靴履,靴面以坚韧而柔软的玄色稚牛皮鞣制,散发着皮革独有的淡淡光泽。鞋头微微上翘,形如鹘喙,这独特的造型不仅美观,更有着巧妙的实际用途,可在骑马时保护足尖免受马镫磕碰。

    鞋跟厚实而稳固,以硬木制成,外面同样附着一层稚牛皮,与鞋面浑然一体。鞋跟的高度恰到好处,中间凹槽既能让崔窈娘在马背上保持稳定的姿势,又不会影响骑行的灵活性。

    鞋底与鞋面的连接处,针脚细密而均匀。

    靴侧还点缀着数颗石榴石,跟她那短衣倒是自成一色。。

    靴口处,一圈窄窄的锦缎垫棉镶边,免了摩擦细嫩小腿的苦楚。

    受邀宾客陆续而至,见崔窈娘这般英姿飒爽,皆暗自赞叹。

    王怀瑾亦在众人之中,一眼望见崔窈娘,目光再难以移开。原本心中还因先前与赵启轩那点口角之挣烦闷,此刻见得崔窈娘,那烦恼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崔姐姐!”他下了马,将缰绳交与仆从,自顾自前来套近乎,“姐姐今日装扮与平日所见实在不同,我差点要认不出崔姐姐。”

    “是吗?” 崔窈娘浅笑,指向马场边帷幕,“带朋友去吃些果子罢,今日天气甚好,想必会有几场精彩蹴鞠赛事。”

    “我!” 王怀瑾兴奋地通通拍胸,“崔姐姐且看我蹴鞠何等了得!”“崔姐姐要不要也先去喝些茶水,我来替姐姐迎客?”

    赵启轩到马场时,正逢王怀瑾如蜂绕花般在崔窈娘身畔嗡嗡犯傻,心中甚是不屑:“大傻子。”

    吴薇秀点了点崔窈娘肩膀:“掌柜的,人已经到齐。”

    “今日承蒙诸位赏光莅临‘绮梦履’的‘踏马春花会’,诸君可先遛马熟谙场地,而后我们再行蹴鞠乐事。” 言罢,崔窈娘率先轻盈地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众人见状,哪还有心思在什么帷幕,纷纷吆喝仆从牵了马来。一时间,马场里马蹄声阵阵,如雷轰鸣。

    王怀瑾喝啊一声,手中缰绳轻轻易抖,胯下骏马就像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远远以手搭棚望去,马背上身姿稳若泰山,红色骑装似风中绽开的火焰。

    赵启轩见得,不甘示弱,夹紧马腹,以娴熟骑术加入追逐队列中。

    尘土飞扬,热血沸腾。

    崔窈娘倒是不想吸了这黄飞尘之味,上了马绕了道在旁边陪跑。

    王怀瑾数番想要策马回身趋近崔窈娘,跟她说上几句贴心话,赵启轩每每都要瞅准时机,故意驱马靠近王怀瑾,将他逼上前头。

    “赵大人,你可是故意的?” 王怀瑾也不是真的大傻子,察觉到赵启轩的意图,心中恼怒,却又不想在试鞋会上搅了崔窈娘的计划,只能尽量避开赵启轩的干扰。

    “哎,王兄,既已身处郊外马场,何必再称什么大人,真真扫兴!” 赵启轩一扬马鞭,驱马快跑两步,“走啊,王兄,可是怕了我不成?”

    王怀瑾无奈,只得催马赶上。

    跑马环节结束,众人下马稍作休息。王怀瑾紧攥手中水囊,怒视身旁一脸坏笑的赵启轩,心中暗自较劲,定要在蹴鞠比赛中大展身手拔得头筹,让赵启轩丢脸,令崔窈娘瞩目!

    赵启轩满脸志在必得,活动着手脚,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之态,王怀瑾见了更气。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

    “王大人,” 崔窈娘竟主动现身王怀瑾身侧,侧身佯装不经意低声问道,“你与这位赵大人之间,可是有何龃龉?”

    “哼,谁跟他一般见识!” 王怀瑾犹自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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