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心巴肺送到波斯公主下榻处,公主并未亲自接见崔窈娘,仅是派了侍女前来询问:“我们公主殿下想问问,这鸳鸯在长安城中,是何寓意?”

    要作何解,崔窈娘实想不通,毕竟未出阁的公主要定鸳鸯履,在大唐固有陈规下,定是婚前嫁妆:“在我们长安,鸳鸯常被视作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象征。鸳鸯总是成双成对,形影不离,自然是比兆着夫妻和顺,忠贞与深情。是嫁娶之时祝福夫妻和睦,携手相伴一生的意头。”

    侍女微微颔首,与公主交代得到的结论一致,了然说道:“既是如此,公主殿下有吩咐,将这鸳鸯履转赠到白孝德公子府上。”

    啊?

    崔窈娘很是疑惑,公主此举是何深意?将鸳鸯履送给白孝德,那便是白孝德的嫁妆?白孝德这般挥金如土的豪横人物,还要入赘到哪家去啊?

    她狠狠忍下贸然追问的冲动,只为难道:“那这剩下的一块宝石,是否也附送到白公子那处去?”

    侍女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为难事,摆了摆手:“崔娘子自行留下便可。”

    “谢过公主。”

    垂眸镇定只维持到了林岳面前,张牙舞爪状若癫狂:“林兄!发财了!”

    “啊?”林岳自以为崔窈娘得了波斯公主赏赐,也同她开心:“可是她看了鸳鸯履,大大赏了你一笔?”

    崔窈娘摇了摇手中捧着的锦盒:“才好我未曾好奇询问,少了唐突,公主将这剩下的一块原石宝石赏给了我!”

    林岳一愣,笑也从眼中绽开:“公主定是赏识你!”

    赏识不赏识且不论,为今还得快些将鸳鸯履送至白孝德宅子处才是,怕是夜长梦多,拍卖会结束,他哪日启程回了龟兹也未可知。

    白孝德宅子大,姑墨州中心装不下,建在近西出城口之处,也不荒凉,只是宅子占地颇大,周围便少了人烟。

    “林兄是否觉得,今日附近偏静了些?”崔窈娘总觉得后背发毛。

    林岳话都还没脱口,眼前黑影嗖地窜到崔窈娘马上,将她往下一踹。

    “窈娘!”林岳扑身上前,卷着崔窈娘往地上顺势一滚,垫在她身下。

    抢了马的狂贼拍马已经跑出老远,看那身形,崔窈娘竟是瞧见了真容的,大惊喊道:“阿依莎,你这是做什么?快将鸳鸯履还回来!”

    阿依莎一溜烟跑出去,哪里还听她话。

    林岳扶起崔窈娘:“窈娘,可有伤到?”

    “没事,快,我们去追!”崔窈娘惦记着锦盒,不知阿依莎无端端又来闹一场究竟为何,看情形她是单枪匹马而来,倒是能追上一追。

    “阿依莎!你这胭脂贼,还不快些将锦盒还我!”崔窈娘拢着手在唇边,大声嘶喊。身后的林岳策马紧追。

    该死,没料到他们这般快就赶了上来,阿依莎柳眉一挑:“休想!”狠狠一夹马腹。

    “阿依莎你别胡闹!这是波斯的公主殿下送给白孝德公子的东西!”

    阿依莎头也不回地喊道:“正合我意!”

    崔窈娘一拍脑门,可不是么,拍卖会上她跟波斯公主别苗头的事还历历在目,自己怎的把这事给忘了,现如今话也覆水难收,只当烈火烹油。

    两马渐渐缩短距离,紧咬不放,然后齐头并驱,林岳丝毫不给阿依莎逃脱的机会。

    阿依莎一侧脸,便见林岳颌骨紧绷的一张冷脸,晦气,见甩不掉他们,心下一沉,再出手一扬。

    咳咳咳,咳咳咳,崔窈娘捂着口鼻,紧闭双眼,眼前已是一阵烟尘,没想到阿依莎竟是无赖到给她们撒迷香粉。幸而野外风大,她们并未吸入过多,只觉得喉头恶心,鼻子里呛得火辣。

    林岳也是勒了缰绳,甩了甩头:“可恶!”

    阿依莎拍了把马屁股,让它自己独自跑了去,蹲下身子努力将自己隐藏在这片风化巨石后,大气都不出。她将锦盒紧紧抱在怀中,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一会儿,见无有马蹄声追来,才靠在石头上,顺顺当当舒了口气。

    甩掉了,她抚了抚锦盒,如意一笑。

    丝毫未曾觉察,在她身后,巨石缝隙中,一条色彩斑斓的沙蛇正悄然盘踞着。蛇恼怒被阿依莎的贸然闯入惊扰,缓缓地游动着。

    阿依莎丝毫不察危险的红信子已经逼近,手里拆解着锦盒上的红绳。

    嘶嘶,沙蛇竖起半身,猛地一口咬住面前猎物,尖牙释放毒素。

    锦盒当啷落地,宝石撞着鸳鸯履,逃将出锦盒,阿依莎下意识忙伸手去捡,一站,小腿剧痛。眼前花成雪花片,她惊恐地低头向小腿看去,模糊不清的,有什么东西像条线似的,迅速地被风吹进石缝。

    还有何不明,是蛇!自己被蛇咬了。阿依莎抽出腰间匕首咄地一声,将那将将要潜逃的沙蛇钉死在原地。

    半跪着捂住伤口,头竟是已沉得贴在了地面灼热沙土上。她单手撑地,试图站起来,蛇毒迅速在她体内蔓延,击破聚力,几番挣扎,人竟是全然趴到了地上,成了蛇,徒劳扭着。

    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耳里全是哗哗哗哗水流声。

    紧咬着的嘴唇,也渐渐松了去。

    “是我的马!”崔窈娘一见在沙棘丛处嚼着沙棘果的马,急呼出声。

    林岳一声唿哨,将马喊了过来,马儿轻跑,背上锦盒不翼而飞。

    “这该如何向公主殿下交代?”崔窈娘愁云惨淡。

    林岳抽了抽缰绳,踢踏踢踏到了马匹吃的沙棘丛处查看:“这儿有马蹄印,趁着风沙还没掩了痕迹,我们且追过去瞧瞧?”

    “也只得如此了。”崔窈娘叹了口气,心中已是开始盘算退路,该在何处再收购这么大块的纯净宝石重作一双鸳鸯履。

    “看那儿!”

    “有人!”崔窈娘急急驭马,阿依莎穿的那抹红,现如今就远在立着的巨石附近,翻身下马,踉跄也顾不上,“阿依莎!把锦盒还我!”崔窈娘一把攀住阿依莎肩膀,将她一翻。

    好沉。

    “林兄,阿依莎被蛇咬了!” 崔窈娘焦急地喊着。

    林岳看着不远处被宝石匕首钉在地上的蛇,早已软软盘在锋刃上,冷静嗯了一声。

    “她被蛇咬了!”崔窈娘焦急重复。

    “看到了,她若是不抢你东西,何至于此?”林岳抱着手,踢了脚蛇身。

    这时候还论什么谁对谁错,只当药哥知道她两若是对阿依莎见死不救,还不知今后要如何影响她在西域道上的生意,也来不及解释这般多:“你骑马回去,要快!”

    “窈娘你要救她?”林岳甚是惊讶,“她害了你两次!”

    “我不是没事么,你快去,给她请个医生!”

    崔窈娘试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撕开阿依莎繁琐的衣衫,林岳轻轻松松一道寒光切了开来:“找姚掌柜请医生,还是?”

    崔窈娘快速思考:“去找白孝德,他宅子里定是养了医生。你骑马脚程快些不可耽误,我留下来照顾阿依莎。”

    想来前后不接,阿依莎也没那能力再害崔窈娘,林岳点头,留下佩剑给崔窈娘防身,转身骑马而去。

    崔窈娘以剑削了自己贴身衣物上好几条,在阿依莎伤口上方约一掌位置紧紧绑扎起来,以小指勾了勾,没了余地。

    “你这倒霉催的,”崔窈娘嘴里一套,手下又是一套,放平阿依莎:“医生快来了。”

    阿依莎紧咬牙关,面色灰白,嘴唇也还算红润。

    红润?怎会还红润?

    崔窈娘以拇指搓去阿依莎唇脂,已经略有些发青,糟糕,怕是赶不及等医生来了。

    崔窈娘捞起袖子,也顾不得体面,左右开弓狂扇了阿依莎好几个大巴掌,直到听到她哼了一声。呼,崔窈娘定下心来,还没陷入昏迷,还有救!

    “敢,敢打我,不,不要命了?”阿依莎昏花着眼,倒是看得出面前是崔窈娘,嘴里还含含糊糊敢威胁。

    “我在救你!”

    “谁,要你救......假好心。”

    崔窈娘皱着眉头:“都什么时辰了,还这般嘴硬。我给你扎上了,防止蛇毒攻心,但你须得保持清醒。”

    阿依莎虚弱得说话都管不住舌头:“我才不罢,就洗了,洗了也不要里管。”

    崔窈娘好笑,学着她:“我可不能让你洗。”

    阿依莎垂下头去。

    不是真的毒血攻心了吧!

    崔窈娘以剑在她伤口处划了十字口,也顾不上毒不毒的,就当自己手上无伤口,用力挤捏,殷殷鲜血流进沙地,滚成血沙球,结成小粒小粒的,像是蚯蚓掏过的洞。

    “啊,啊啊啊!”阿依莎胡乱以手捶打着崔窈娘,“走,走开,走开!”

    崔窈娘躲着乱拳,手下用力: “省些力气不行么!”若不是阿依莎情形危急,她真想给阿依莎也还上几拳。

    驾,驾!

    滚滚沙尘,林岳搬了救兵匆匆赶来。

    一队人马落地,白孝德竟是比医生还快上几步。面色铁青的张口就骂:“傻子么?”值得为了争鞋履,乱躲乱逃以至于被蛇咬,“简直在胡闹!”

    阿依莎默不做声。

    “医生,可是她晕过去了?”崔窈娘以为她处理不当,毒液终是侵蚀入心,吓得大喊。刚要又左右开弓,巴掌都没抬起来,就见阿依莎满脸是泪,迎着白孝德愤愤不平:“我,我就要这箱女!”泪掺着倔强,声音也因着中毒嘶哑。

    医生查看蛇尸,所幸不是剧毒沙蛇。

    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怎么也该落下帷幕。

    谁知阿依莎将养了几日,竟又以药哥牵头,托姚长贵再度设宴,请的依旧是原班人马。

    崔窈娘怕了她了,一众姐妹一律不带,只独独请了林岳陪同。

    一入门。

    阿依莎翘着伤腿斜斜靠在皮毛贵妃椅上,毫无坐相,脚上趿拉着的,不是那双鸳鸯履还能是别个?她看着崔窈娘呆滞得忘了往里迈,微微一扬下巴:“救命恩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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