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地热闹了一晚后歇了一宿,次日才归。

    热情好客的回鹘女子们声声 “阿娜尔”,崔窈娘被灌了一碗又一碗马奶酒,直喝得头晕目眩。

    到了驿站都还未完全醒神,林岳架着她,回头跟吴薇秀交代:“我先送她回屋休息,今日的鸳鸯履怕是要劳烦吴娘子多费心了。”

    吴薇秀摆摆手:“快去吧,我也去给她打盆热水,擦过手脸才睡得好。”

    崔窈娘踉跄着上前推门。

    机括拉动的声音,林岳耳动,“小心!”林岳猛地伸手一拦。

    崔窈娘脚步虚浮,神思还飘在身后好远一截,实在难以立时将指令转化为行动,眼看着就要栽进房间。

    林岳手掌迅速从崔窈娘下颌、鼻尖直捞向额头,将她用力按着往后一推。

    “嗖嗖 ——”两根夺魂钉破风而出,擦着林岳手背毫厘飞过,径直钉进墙壁,“铎铎——”。

    崔窈娘吓得瞳孔紧缩,背上汗毛直立,酒都被吓醒了大半,双手撑着林岳手臂,大着舌头说道:“好...... 好险啊。”

    屋内摆设被翻得一片狼藉,有人存心让她看到这一幕,扰乱她心神,就是为了让她不顾一切进屋查看,好一举将她射死当场。

    “走!此地不宜久留,先回药哥那儿再说!” 林岳架着崔窈娘,逐一拍开其他两间房门:“快走!”

    “图...... 图纸还在房里!” 崔窈娘想到这处,懊恼得薅了两下刘海,“罢了,到那儿再画罢。”

    幸而暗杀都是冲着崔窈娘和林岳,其他人平安无事。

    乌娃萨看着几个人去而复返,只觉好笑:“怎么,阿娜尔是舍不得我们帐子里的软毛毡子?”

    崔窈娘居然还有心情同她顽笑:“就不担心我是舍不得药哥?”

    药哥听闻动静从帐内走出来:“谁舍不下我?”

    一见崔窈娘和林岳欲言又止的模样,脸色一沉:“怎的又回来了?”

    崔窈娘定了定神:“进去再说。”

    帐子内案几“嗙”地一声巨响,丁零当啷又跟着接上,“何人如此大胆!!!”

    乌娃萨织着羊毛线的活计一滞,还得回头安抚旁人:“哥哥性子你们是知道的。”众人了然,又各自四散忙去。

    崔窈娘抱着羊毛软毡:“具体是谁我虽还不能确定,但此事绝非偶然。之前我也误以为阿依莎同他们是一伙的,后来,后来是误会一场。”

    说罢,崔窈娘探着药哥神色:“我也不瞒药哥,早在长安时,我便已卷入一些纷争,正因如此才到西域道上来。如今到了西域道,怕是也未曾摆脱那些人的眼线。”

    药哥追问:“怎样的纠纷?”他心里也得先掂量掂量,是否有替崔窈娘寰转的必要。

    崔窈娘斟酌片刻道:“感情上的纠纷。”她这么说倒也无错。王怀瑾痴恋,王之章恼怒,算一则感情。林岳父亲有继承大统的身份,皇帝不顾手足之情除之而后快,又算一则感情。

    草原上的儿女情长直来直往,看得顺眼便在一处,看不顺眼提了刀剑相抗便是,哪来那么些尔虞我诈。何况昨日才谈成的事宜,今日便要他因着感情纠纷这种小事毁约,将脸面踩在地上这种小事他如何干得出?

    药哥打了保票:“你且在营地里住着!我倒要看看谁敢来害你!”

    寻常人若是得了靠山,感激涕零,崔窈娘宿醉还得转着她木然的脑子:“多谢药哥好意。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也不能一直处在被动防守的位置。”

    药哥愣了愣,实未曾想过崔窈娘如此强硬,铁娘子一位。

    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你有何想法?”

    “诱敌深入。”崔窈娘对药哥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药哥大吸一口冷气,听她计划如此老辣,胸膛起伏得厉害,实在佩服崔窈娘对自己也狠得下手。还好她主动将自己纳入友好行列,若是她转投它帐,怕是回鹘......

    是夜,营地篝火隐隐还剩一簇微弱火苗,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空气中原本弥漫的辛香料气息早已消散殆尽,牧羊犬俯在地上抽了抽鼻翼,呲着牙弓起身——它敏锐地察觉到陌生人伴着冷铁一圈一圈荡了过来——那股危险的气息,让牧羊犬的脊背毛发竖起,四脚刨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欲出。

    “嘘!” 药哥安抚地摸了摸牧羊烈犬扎手的背毛,“卧!” 他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黑暗中充斥满盈诡谲,似有无数双眼在暗处互相窥视。

    “来了!” 药哥身畔勇士反握刀,身体紧绷,耳朵聆听周遭。是马靴频繁快速擦过草地的梭梭,“近前了!” 他压沉声音,只把手中刀握得更紧些。

    一群黑影便在篝火罩不住的夜色中生长出来,如同幽灵一般借了高长的野草的掩护,悄然靠近营地。刀剑上皆缠满黑布,虽是藏住了冷光,却藏不住那股肃杀之气,寒意逼人。

    药哥做了个手势,回鹘勇士们即刻动身,动作轻盈,如鱼顺绕出营地,巧避障碍物,迅速将这些黑影包在营地外围。

    “杀!” 药哥精准地拿捏好时机,一声大喊,率先直奔朝前,身姿矫健有力,手中惯使的弯刀在月色下镀满冷意,劈开月色,朝着黑影砍去。

    黑影丛雾气一般散开,回鹘勇士们冲入阵中,瞬间将黑影们搅成一团。闹了塘的鱼群。

    一时间,刀剑相交不绝于耳,火星碎碎点点,偶尔映出斗志十足的草原男儿。

    乱作一团,药哥嗜血上头,狂热中丝毫未察觉到异样,面前的黑影逐一劈倒,周身畅意无比,只觉敌人已经上钩,一切都招崔窈娘的计划进行,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药哥!” 一声厉叫划破夜空,刺入药哥的耳中。

    遭了!药哥这才猛地意识到情况不妙,老弱妇孺早已在这之前就撤走,能喊他的唯有崔窈娘!身早已处在营地之外,中了调虎离山计!

    药哥啐了一口,狠狠踹开面前碍路瘫着的肉身,顾不得暴露自己,回身大喊:“回帐!”

    王家山上下来的那六名绝顶杀手步步紧逼,脚步沉稳有力,唰唰踏实草地。

    崔窈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能感受到身前林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二人心跳声清晰可闻。

    风动身动,竟是不以刀剑近身入帐,而是在帐外绕成扇形,狡猾的猎人在围捕猎物,试图消耗林岳的精力。

    “嗖!嗖!嗖!” 杀手们毫不留情地射出了一轮箭,箭矢如黑色闪电般捅破帐子向她们袭来。

    林岳手腕一转,抡了个圆的漂亮剑花,“啪!啪!啪!”,箭头箭身分家落地。尖锐呼啸声戛然而止。

    又是一轮,再一轮。

    一退再退,帐子内的她们很快陷入绝境,再退便是药哥的案几。

    林岳毫不犹豫地将崔窈娘往案几下一塞:“藏好。” 不可再退,她持剑撩起剑势,咬牙决绝直拍左近手的那名杀手。

    剑风呼啸,帐身划破,杀手现形。

    几招相接,林岳忽闻身后破风声,侧身空中蹬起,鹞子翻身,险险避开一招。

    六人来攻,配合默契,林岳只得飞天遁地。

    药哥领着人奋力朝帐子赶,又不断有敌人黏上来甩不脱身。心急如焚挥舞手中弯刀,刀光寒凝,凝滞他的脚步。

    帐内的战况愈发激烈,杀手们的凌厉攻势越来越猛,嗤——林岳心口被挑开一剑,血水甩了个幅,染红了她的唇,人却足尖轻点,荡回案几上站稳。

    “药哥!”崔窈娘又喊,再不来,诱敌深入就变成狼入虎口了!

    杀手闻声已知崔窈娘藏在案几下,索性先将那拖累杀了去再收拾林岳也不迟,搭箭就是一射,嗖,林岳一挡,箭矢钉到崔窈娘裙摆。

    撕拉,崔窈娘将裙裾夺了回去。往里又缩。

    滴答,滴答,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案几滴落下来。

    林越受伤了!崔窈娘将怀中火折子抽出,以膝行爬着,准备引燃淋了油的羊毛毡帐,趁浓烟让林岳遁走。、

    却未瞧见另一杀手远远瞄准案几下,张了弓——

    绷紧的弓弦,用力到泛白的指腹,目光所及崔窈娘的头颅。

    一声马嘶划破夜空,电驰夜策中直接从马上起身借力,飞将而出行云流水,手中长剑一挥,破开帐顶。

    空气都被剑势割裂,发出“嘶嘶”噌响。

    射出的箭撩到下沉的剑上,箭与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火花溅落浇了油的羊毛毡帐,呼地腾起火苗。

    紧接着,那道身影落下将剑抵上案几,戳起案几往前一掷,撞翻三人,苍鹰扑兔般迅猛地朝着射箭的杀手擒去。

    只一瞬,落地杀手面前,手中的剑自上而下,以极其快绝的角度划出一道弧线。

    那杀手持弓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寒光闪过,想躲避却已然来不及。

    剑从杀手的头顶直直地划下,微弱的“嘶啦”,还未等不堪入目的污相显出,帐子一片已经被剑破开,丢裹在这杀手身上。

    火光映照,暖暖的瞳子里走来一人。

    崔窈娘还保持着爬在座椅后的姿势。

    暖暖的瞳子里暖暖的笑容:“崔掌柜,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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