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崔窈娘像倦鸟归巢,再顾不得浑身的脏污与伤痛,在呼唤中寻得生机,双手朝前奋力拨开阻拦,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寻得林岳,寻到李稳!

    快听到她的呼喊!

    即便直面的可能是穷凶极恶的杀手,她也决意一搏,再不能等,人生漫漫却归于眨眼一瞬,能有几回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较量?

    拼了,便是唯一的活路!

    她再不肯等!

    撑起被烟熏得刺痛、满是尘土的眼皮,抬眸望去,是熟悉的身影,林岳宛若怒目金刚降世,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又倍感安心的肃杀之气。

    手中长剑被赋予了灵魂,寒光闪烁间,恰似银蛟破浪出海,每一次挥刺,都裹挟着千钧之力,与杀手们的兵刃激烈碰撞,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溅起的火星,恰似绚烂却又夺命的焰火流光,稍一触碰,便要炸到来人粉身碎骨。

    骂骂咧咧的李稳终于闭上了嘴,拧眉将所有的精气神都汇聚于手中短刀之上,大开大合刀光剑影。专寻林岳剑势下稍纵即逝的空档,瞅准时机,果断补招。

    但凡杀手招式略顿露出破绽,他手中短刀利刃过处,势必见血,“痛快,痛快!”比起真正战场上并不势均力敌的麻木劈砍,此刻竟让他生出磅礴的嗜血杀心。

    生死棋局上,他与林岳恰似阴阳两极,合二为一,联手将敌手杀得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当心!” 暗器如鬼魅般破空而来,带着森冷杀意,被一把弯刀当空“唰噌”一声脆响,精准无误地劈成两截。有人啐了一口,声似被无耻偷袭的杀手彻底激怒的头狼,吼道:“贼货!纳命来!”

    崔窈娘惊愕之余,扭头望去,竟见药哥和阿依莎兄妹一同现身!

    阿依莎身姿飒爽,嘴角勾起一抹自信且不羁的浅笑,手中弯刀舞得密不透风。她足尖借力,踩着药哥稳稳扎下的马步,身形腾空而起,刀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呼啸,凭借着惊人的腰腹力量,空中拧腰,巧妙躲开杀手接踵而至的第二、第三枚暗器,而后顺势斩落,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咔,杀手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如切西瓜,直直破开。

    阿依莎一甩弯刀,刀刃凹槽里的污血顺势飞溅进土里,兄妹配合默契,将崔窈娘稳稳护在两人当中,口中阴阳怪气道:“看来我们来太早了嘛,崔掌柜还有气力再跑的样子。”

    “当心!” 这回轮到崔窈娘瞳孔急缩,惊呼声刚到嘴边,还未来得及指明危险方向,阿依莎便顺着她的视线,如离弦之箭,撑着药哥肩头再次飞身而去,手中弯刀已然锁定目标,抡直胳膊决绝挥去。

    “还是我们做得不够好,阿娜尔不把我们草原部落当朋友呐。”药哥言语间,手中也是半分不停歇,弯刀一横,利落挡下一记偷袭杀招。他的弯刀开刃更长,刀身也更厚实,与对方兵器碰撞竟如铁盾,将来人搡出好远。

    “我......”崔窈娘心虚,张了张嘴,只觉自己此番确实理亏,辜负了得之不易的情谊与信任。

    药哥身形魁梧壮硕,往那儿一站,便如同一座巍峨小山,将崔窈娘严严实实遮在身后,手中长刀每每抡动,都似能开山裂石,劈个把杀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只当听不出身后人的心虚。

    说话间,阿依莎也不恋战,迅速退了回来,还是将崔窈娘稳稳护在她与药哥之间。

    “我说你们两个,省点力气,大火眼瞧着就要烧过来了,先走!” 阿依莎远离白孝德,头脑愈发清醒冷静,此刻竟还能条理清晰地指挥起林岳和李稳来。

    崔窈娘望着眼前四人,一路强忍的惧怕有了投奔的方向,再坚强乐观的性子也难敌轰然而下的索命惊惧。

    烟熏火燎下原本干涩刺痛的眼眸,此刻被温热的液体灌满浸泡,顺着脸颊簌簌滚落,与满脸的尘土、擦伤交融,划出道道饱含艰辛与感动的斑驳白印,凝聚在下巴尖上,滴答滴答。

    她张了张嘴,试图开口解释,可喉咙酸涩肿胀,只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小兽呜咽,又被她自己狠心咽了回去。

    林岳边警惕着密林中随时可能冷不丁闯出来的杀手,边往她身边赶来汇合,抽空瞥了眼崔窈娘被兄妹两挤兑得委屈巴巴的模样,心中疼惜,一时间失措高声安慰道:“别哭!别哭!”

    “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咱也定要带你平安突围!”李稳替自家大人也狠狠心疼了崔窈娘一下,“我看谁敢再来!”他也靠了过来,谨遵自家大人嘱托,浑身痞气化作磅礴战意,手中大刀大开大合,刀风呼啸,将靠近林岳的数名杀手狠狠逼退数丈之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杀手们被这四人不要命的凌厉攻势震得军心大乱,一时间竟无人再敢贸然上前,只四下藏身暗处等待时机。

    四人护着腿脚已然虚软的崔窈娘且战且退,初次这般并肩作战,竟也生出奇妙默契。

    林岳见崔窈娘强弩之末,一把抱起崔窈娘,迅速朝着树林边缘奔去。

    日头渐渐西沉,狂风乱作,林中猛火仿若一头失控的巨兽,张牙舞爪地舔了过来,风中都裹挟着滚烫热浪,枯枝残灰随着风飘散,稍不留神,便会在衣物上灼出一个小洞,烫穿皮肤。

    林岳毫不犹豫,扯开衣襟,将崔窈娘兜头一盖,眼都不眨干脆喝道:“快走!”

    其余三人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该开道的奋勇开道,遇敌便果断出击;该断后的沉稳断后,严防杀手追击。

    待终于闯出树林,抵达他们预先设好的藏马点,彻底逃开了火场与杀手的夺命威胁,林岳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襟。

    崔窈娘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情绪如汹涌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后怕与庆幸交织心头。

    林岳迟疑一瞬,将崔窈娘扶上药哥的马匹,双手抱拳,言辞恳切:“药哥,劳烦你和阿依莎护送窈娘回营,我和李稳断后。”

    林岳、李稳彼此相视,惺惺相惜目标一致。理应如此,崔窈娘有地位高的药哥悉心相护,回了回鹘营地也仍是备受尊崇的上宾,而他们若是不回头解决剩下的杀手残部,难免忧心杀手卷土重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后患无穷。

    就算他们二人再无法回还,这也是最稳妥的打算。

    “先往前走一段,倒也没必要回头同那些腌臜纠缠。” 药哥天性豁达,并未曾深思至此。

    “我同阿兄换马,我来守着崔掌柜,” 阿依莎说着便要下马,“我刀快,阿兄力气大,他挡着,你们还能多杀上几个。”艳丽的红唇吐出夺人性命的狠话。

    “换来换去作什么,要我说,大家一起撤!” 药哥大手一挥,尽显豪迈气魄,“上马,他们会用火攻,我们也会!”

    药哥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吹了两吹,火苗 “噌” 地蹿起,喊道:“还愣着干嘛,速速将那枯枝搬过来点了,两头火势一包,量他们插翅难飞!”

    若不是情势危急,崔窈娘真想鼓掌叫好,狠狠夸一夸药哥这机智果敢的妙计。

    谁说粗线条没头脑?

    当下,三人迅速搬来枯枝,只药哥护着崔窈娘。

    “唰啊——”药哥又将烈酒往枯枝上一洒,点燃杂草抛向杀手追来的路径,火势借风蔓延,与林中大火形成合围之势。

    众人这才翻身催马,快马加鞭朝着回鹘营地疾驰而去。

    自己奔逃的每一步每一刻都那样漫长,四人陪着她,崔窈娘却是发现没多久就回到了回鹘营地。

    吴薇秀等人早已在营地外翘首以盼,远远听得马蹄声,见蓬长草浪里,兀然踏出马蹄,以身迎上前去,坚强如卢三巧也忍不住拭泪两三回:“窈娘,你可算回来了!”

    “阿娜尔!”乌娃萨领着一众回鹘女子跟在她们身后,眼尖地发现药哥马上的崔窈娘面色苍白,支离破碎,忙吩咐道,“快,快些去把巫医请来!”

    崔窈娘靠在药哥怀中,脱离了追杀,人一松懈,已是迷迷沉沉。

    回鹘营地瞬间炸开了油锅,喧闹而又满是揪心的急切比比皆是。

    药哥一路僵直地护着崔窈娘,现下完全不敢乱动这草原上最易碎的珍宝,生怕稍一用力,便会加重她的伤痛。

    吴薇秀等人围拢过来,目光触及崔窈娘憔悴不堪的面容,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柳枝珍捂着嘴,满脸不肯相信。

    “我来。”林岳以一己之力,狠心将崔窈娘牢牢抱好,顾不得是否压到她的伤处,快步安置进药哥选定的最为暖和舒适的营帐里。

    吴薇秀等人又赶忙打水、取来干净的衣物,想要为崔窈娘擦拭清理。

    小心翼翼剪开她的衣物——身上一道道淤青、划破,以及未护得周全的后背上烟火灼伤的肌肤,卢三巧手抖得厉害,剪子啪嗒落在厚重的羊羔毛毯子上。

    怪了,自己当时被火燎伤两条手臂,全是水泡破皮,都没现下这么心痛。

    巫医瞧过,灌下草药汤剂,又起了仪式。

    崔窈娘仍沉沉昏睡,眉头紧皱得抚不开,似是仍深陷被追杀的噩梦之中,梦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熊熊燃烧的大火和穷凶极恶的杀手紧紧缠在她周身,呼喊不出,只是徒劳张着嘴。

    嘴唇很快干裂,崔窈娘高热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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