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顷刻间生出实质,幻化成丝丝缕缕细密的情丝绦带,将崔窈娘与李瀚狰紧紧缠绕,编织出一方只容二人的私密茧子,外界的喧嚣纷扰尽被隔绝于外,万物再无他们无关。

    世俗所谓直白露骨的羞耻羁绊,繁文缛节要求的矜持,崔窈娘全然抛开。她骨子里本就是洒脱不羁、敢爱敢恨的现代灵魂,满心满眼唯有纯粹炽热的爱意翻涌,纤细十指陡然发力,猛地将李瀚狰拽至身前。

    四目交汇,呼吸缱绻交织,旋即陷入一个深情而缠绵悱恻的长吻。

    绞紧舌根时微微泛起的刺痛,津液交融间的滋滋轻响,以及崔窈娘情难自抑溢出的娇柔嘤咛,诸般感触如涨潮,一波波猛烈冲刷着李瀚狰的脑颅,脑海中轰然一声,整个人坠入红尘迷障,晕晕乎乎。

    “好,好了,”李瀚狰在难解难分的热吻间隙觅回一丝喘息,“乖宝,好了,你,你先下来,我们进屋说。” 他语气温柔,轻声哄着她。

    崔窈娘很是贪恋这得来不易的亲密滋味,直至尽兴品尝够了他的气息,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双腿,从他身上滑下来。

    手却依旧紧紧挽着李瀚狰的臂膀,笑得比春日草原上肆意绽放的繁花还要绚烂迷人。

    她扯着李瀚狰,整个人娇气得仿若尚未上过蒸笼的软糯面食,软塌塌地挂在他身上,口中嘟囔:“饿死了,我要吃好吃的。”

    李瀚狰被她这般拉扯,本还稳些,谁知小狗崽子循声而来,绕着两人兴奋地转圈,顾忌着它,脚步略显踉跄,然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崔窈娘身上,臂膀无意识微微用力,恨不能即刻将她重新揉进怀中。

    却又因顾及周遭尚有旁人在侧,一张刚毅俊脸涨得通红,只得强作镇定,头重脚轻地任由她拽着前行,口中忙应道:“这便叫厨房准备。”

    “啧啧。” 李稳悠悠然跟在他们身后,对着林岳与吴薇秀不住摇头慨叹,“崔掌柜这模样,跟草原上借尸还魂的恶狼似的,瞧着就要将我家大人给生吞活剥了。”

    林岳当即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家大人分明甘之如饴,乐在其中,你又何必再这瞎操心。”

    唯有吴薇秀,目光落在崔窈娘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忆及一路的奔波劳碌,秀眉轻蹙,一脸凝重地提议:“既已到了安西都护府,要不要把军医找来为窈娘再仔细瞧瞧?她前些时日那场大病,实在是让我心有余悸。”巫医总是没那么信得过。

    崔窈娘听了开头,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踮起脚尖捂向李瀚狰的双耳,奈何终究迟了一步。

    李瀚狰原本甜蜜负重的前行脚步僵住,转过头来:“前些日子?乖宝你前些日子竟又病了?”

    崔窈娘心中暗叫不妙,面上却仍强装镇定,试图以撒娇蒙混过关:“哎呀,不过小小风寒,无需担心。”她轻摇李瀚狰手臂,“走呀李大人,我还有好多话要与你悄悄说呢。”

    李瀚狰神色凝重,轻轻握住她双肩,仔细端详她神情:“究竟是何病症?”

    崔窈娘言辞含糊:“就是偶感风寒,发热几日,早就全好了。”

    李瀚狰眉头紧蹙,显然并未轻信她的说辞:“只是风寒?”他转头望向吴薇秀,“请吴娘子如实相告,当真只是风寒?” 他可不信,以吴薇秀的沉稳,小小风寒断不至于担忧至此。

    吴薇秀毫不迟疑,在崔窈娘的怒目而视下,直言不讳:“李大人可知窈娘从龟兹到营地途中,险些......”

    “薇秀!”崔窈娘怎么可能不懂吴薇秀现下说这些话的用意,但她实在不想一见面就说这些。

    吴薇秀话没说尽,李瀚狰已是面色煞白如纸,双手不自觉收紧,声音带着一丝止不住的微颤:“为何不叫人告知于我?”

    他这话,倒是向着李稳责问的。

    崔窈娘赶忙安抚:“李稳与林岳很快就来救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李瀚狰猛地将崔窈娘按进怀中,感受着她的心跳与体温,确定她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竟然差一点就失去了崔窈娘,真该死,自己真该死,怎么敢的,怎么敢猪脑子轻信她的话,竟应允她独自上路,信她什么人少目标小便无虞的天真鬼话。

    她经商之道上再强大,也是孤身一人!

    崔窈娘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仍不忘轻拍李瀚狰后背,顺着他的毛安抚:“没事,真的没事了。”

    “是我的错。” 李瀚狰弓身拥着她,将额头抵在她肩头,才惊觉她身形消瘦,连肩头都只剩骨头,全靠衣衫撑着架子,自责将他彻底淹没,“若我能多些思量,安排人手护送你,你怎会陷入如此险地!”

    懊恼得牙齿咯咯作响,恨不得回到当时,去替她手刃那群恶徒!

    崔窈娘自他怀中微微仰首,看着他满是愧疚与懊悔的眼眸,以唇轻触,温柔摩挲:“是我执意独行,你拗不过我,忘了么?如今我好好站在这儿,你就没点别的想与我一同做的?”

    自是有的。李瀚狰不舍松开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向前:“吃饭。”

    一桌丰盛好菜,半桌是崔窈娘钟爱的点心。

    “家乡的味道。” 崔窈娘大快朵颐,边吃边笑望向李瀚狰,“李大人待我真好。”

    李瀚狰喉管酸涩,区区半桌点心,便能令崔窈娘如此满足,可见她在回鹘实在没有好好地调养身子,至少于饮食一事上,未得到悉心照料。

    说不自责自是虚言。若在长安之际,自己能沉稳些许......就没有后来的一堆事,乖宝何至于远涉西域道,来吃这些苦头?

    “慢些吃。”李瀚狰将她面前的果子露轻轻推近,方便她吃多了干的,润润喉,“厨房没熄火,想吃什么都还可以再做。”

    崔窈娘咽下口中食物,饮下一大口果子露,心满意足地叹:“在回鹘每日忙得晕头转向,何曾有这般闲适惬意的餐食可以享用。”

    说到底还是并非回鹘人,饮食习惯迥异,并非药哥有心于饮食上苛待她们。

    “你在药哥那儿,都忙些什么?” 李瀚狰闲问。

    崔窈娘席卷食物告一段落:“都是些琐事,李大人近日又在忙些什么?”

    一阵气氛莫名凝滞。

    崔窈娘这才发现问答有别,李瀚狰问她是关心,她问李瀚狰,往严重了说,是刺探军情。

    “哎呀,我只是,只是随口问问。” 她确实没多想。

    “都护府......”李瀚狰抿了抿唇。

    “可是军饷短缺?我这边......”崔窈娘思量着如何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金条运来,“倒还能再......”

    再为李瀚狰的崇高理想买单一次。

    “啪”的一声轻响,李瀚狰盖住崔窈娘放在桌边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掌,层层叠叠茧子的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暖暖的。

    “乖宝,我不是在向你开口索要银钱。” 李瀚狰蜷起崔窈娘的手,带到自己面前。

    若为别的事,崔窈娘还能再次教训李瀚狰自作主张,怪他凡事都自己扛着,不同自己商量。然而涉及军机要务,崔窈娘完全不敢打听,自然也只能由着他憋着。

    本来见到李瀚狰生出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想要同他再上屋顶秉烛夜话的热忱心思,消了一大半。

    饭后李瀚狰书房处理军务,崔窈娘向要去伺候笔墨的李稳招手:“要么我们这次回营地,你就别跟过去了,留在都护府为你家大人分分忧,如何?”

    “崔掌柜有所不知,我护着你走南闯北,方是为我家大人分忧。”李稳瞥一眼李瀚狰书房方向,确认他听不到,才敢与崔窈娘交底,“我家大人都觉得棘手的事,我留下来也是无济于事,不如陪着你,他还安心些。”

    正说着,管家匆匆入来,身后跟着一小队戎装整肃的士兵。

    “大人,大人!”

    “何事?”

    “军中急报,命李大人速速回营!”

    李瀚狰挥起帐帘正要行礼,副大都护摆摆手,满脸沉郁地将一纸急报递与他:“看看吧。”

    李瀚狰展开军报,目光匆匆掠过,面色难看——李择言竟在长安城中被羁押,生死不明!

    小宅院内崔窈娘如坐针毡,这么着急的叫李瀚狰去肯定又是大事,心中不祥预感漫上心头。这种煎熬,事态再度超脱她所能掌控范围的无力感,已是许久没有感受过。

    “稳哥,能不能劳烦你去一趟?”吴薇秀见崔窈娘愁容满面,提议道。

    李稳摇摇头:“我多日未在军中,此刻现身,恐有不妥。” 言罢,望向林岳。

    林岳会意,开口道:“窈娘,我们且先收拾东西,一旦形势有变,今夜我们就得回营地。”

    “!” 崔窈娘狐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与李稳商议过,” 林岳眉头紧锁,终是不忍,“许是因我身份尴尬,我与李大人同在安西都护府被人传出去,怕是犯了龙椅上那位的大忌。”

    崔窈娘将前后因果一串,转头就奔回内室收拾行李。

    怕什么来什么,若是真有有心人告密,林岳和李瀚狰谁都跑不了!

    “这个带上,这个也带上,这个不带,是我为李大人缝制的护膝与暖甲,” 崔窈娘叮嘱一旁陪着的管家,“天气渐寒,他若在书房久坐,还烦请管家务必提醒他穿戴。”

    战场上受过那些内外伤,若不趁着年轻多多保养回来,恐到暮年,病痛齐发,措手不及。

    崔窈娘手中忙碌不停,内心慌乱无措,总觉得如此仓促离去,有些什么从她指尖悄然溜走,握不住留不下。

    未几,李瀚狰匆匆赶回小宅子。

    “乖宝......我......” 李瀚狰欲言又止。

    崔窈娘体贴得令他心碎:“我会与林岳他们先回营地,你务必多加小心。”

    “这是何物?” 李瀚狰见管家手中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是我为你制的护膝与暖甲,” 崔窈娘自管家手中接过,解开包袱展示,“天冷时你用得上。”

    细细密密的针脚,难以想象崔窈娘要费多少灯油,百忙中挤出时间为他制成:“正巧,长安用得上。”

    “李大人你要去长安?”

    “大人你要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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