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离一听出他话里的挑衅意味,立刻卷起袖子,“你存心找茬?”

    “谢某何曾有过?”谢映尘眼角笑意更浓,“不过是与仙主半斤八两罢了。”

    “那你慢慢私会去吧,我不奉陪了。”知离冷哼一声,戴上斗笠转身就走。

    “你认路么?”谢映尘的声音冷不防从背后传来。

    “我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不认路。”说着,知离加快了步伐。

    迷仙镇的夜晚依旧热闹,成双成对的行人从她身边走过,还有人激动地喊着,“快点快点,再晚可就赶不上中元节的集会了!”

    中元节?

    知离险些忘了,今日是七月十五,正是民间祭祖烧纸、超度亡魂的日子。

    来都来了,不如逛上一逛,也好散心。

    半里外的街市上,鬼灯高挂,红烛闪烁,行人脸上的鬼怪面具栩栩如生。

    虽说知离胆大,但与这些青面獠牙的“恶鬼”擦肩而过时,也免不了心头一紧。

    这么逼真的鬼面具,她也得有。

    没过多久,知离便给自己挑了个白无常面具,而在面具嘴巴的位置还贴心地挂着一条红色长绢,充作舌头。

    她心满意足打算回府时,才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为何变成了一条死路。

    奇怪。

    知离皱眉掉转方向,从人群中摩肩接踵地挤过去,尽头依然是死路。

    她这么绕了几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什么时,不远处却传来路人的低语,“这迷仙镇的中元节迷阵果真名不虚传,不知今晚有多少人能在子时之前走出去。”

    知离恍然大悟,原是因为节日阵法开启的缘故,难怪她无论往哪走总会鬼打墙。

    正当她思索破阵之法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闯入她的视野。

    谢映尘依然是那身墨色劲装,怀中抱着一柄剑伫在人群中。

    可她明明记得他刚才还是两手空空,怎么会凭白多出一柄剑?

    知离定睛细看,才发现他怀中的剑不过是桃木所制的驱邪道具。

    他倒是挺会给自己挑纪念品的。

    知离暗暗撇嘴,打算绕过谢映尘。

    可她每次摸到路尽头再折返时,总会在不远的路口看到他。

    谢映尘闭着眼,像尊雕像那样抱剑伫在那里,对川流不息的人群置若罔闻,对她的存在似乎也毫不在意。

    但这反复重逢的巧合,却让知离愈发烦躁。

    【什么叫形影不离,什么叫在下个转角等待爱!】脑海里的系统不合时宜地发出尖叫。

    “你好烦啊。”知离在心里对系统竖了个中指,脚步加快,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然而,当她再次经过谢映尘身边时,他却忽然开口,“仙主莫不是迷路了?”

    知离脚步一滞,眼角微抽。

    她随手拨开一缕额前碎发,缓缓转过头嘲讽道:“笑话,我不过是四处看看,有何不可?再说,你不是应该很忙吗?赶紧回去吧,别误了你的大事。”

    “谢某是很忙。”谢映尘不紧不慢地睁开眼,语气从容不迫,“仙主金尊玉贵,是第一仙宗的掌上明珠,若有任何闪失,整个魔域都会受到牵连。谢某自然不能失职。”

    这人怎么还把她之前威胁他的话,奉还回来了呢!

    知离狠狠瞪了他一眼,“本仙主警告你,不管怎样,你不许出现在我会走的路上。”

    说完她就撇下谢映尘,飞也似的迈开步子。

    谢映尘却保持十尺远近跟在她身后,甩也甩不掉。

    知离不满地小声嘟囔,“是你自找的。”

    趁他不注意,她飞快戴上新买的白无常面具,回头时故意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恶鬼扑食的姿态。

    可惜谢映尘正低头打量他怀里的桃木剑,压根没注意到她的表演。

    知离不灰心,重新走出几步,再次突然回首做出鬼脸。

    可这次,她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张比白无常还狰狞百倍的鬼脸——

    那张脸闪着金色鬼眼,密布着青色利齿,鼻子的位置只有一个血窟窿,粘稠的红色液体正沿着裂开的嘴角淌下。

    “鬼啊!”

    知离捂住眼睛,隔了足足十次呼吸,才战战兢兢从指缝中窥去。

    谢映尘已经摘下那只活灵活现的赤鬼面具,饶有兴致地用桃木剑敲了敲面具的边缘,“有这么吓人?”

    ……谢映尘,你够了没有!

    知离不愿再纠缠下去,反手取出一只刻有云纹的白玉哨子。

    系统当即警觉,【祖宗,您要召唤仙鹤回去?那不就暴露您的仙主身份了?】

    知离冷嗤一声,“我管他呢,我一秒钟都不要跟谢映尘待在一个地方!”

    她当机立断吹响鹤哨,高亢哨声瞬间划破整个夜空。

    只听一声悠长空灵的鹤唳从天际传来,巨大的仙鹤沐浴着月色,羽翼裹挟着莹白光辉,直冲人群。

    风势骤起,行人纷纷东倒西歪,硬生生在地上让开了一块空地。

    知离微微一笑,毫不费力地跃上鹤背。

    风声呼喝间,仙鹤再次振翅高飞,掀起更猛烈的风浪。

    在升空瞬间,知离还不忘回头,朝着人群中那个手托赤鬼面具、怀抱桃木剑的身影竖起小指。

    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望向她所指的方向。

    然而那道身影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一缕徐徐散开的墨金色魔气。

    “是……是君上!”

    “刚才骑鹤飞走的,该不会就是修真界的知离仙主吧?”

    “我听闻君上与她早有婚约,难道他们是趁着中元节在外私会?”

    *

    “私会,私他大爷的会。”

    知离坐在桌案前,一手掐着太阳穴,一手握笔,在砚台上用力戳了戳,顷刻间墨汁四溅,狼毫炸开。

    “我要杀了谢映尘。”

    她恶狠狠地说着,在宣纸上飞快地画了个火柴人,又贴心地在火柴人头上画了个鬼脸,随后在小人身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祖宗,您杀不了他的。虽然您的颜值在仙魔二界无出其右,但武力值跟谢映尘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我谢谢你。”知离差点没把笔杆折断,“你是不是嫌电量太多,这还用你告诉我?”

    系统当时就不敢吱声了。

    它知晓宿主的脾气,此时多说无益,只能等她自己冷静下来。

    中元节已经过去了两天,知离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外一律借口说自己要静坐养神。

    刚开始她还想着给第一仙宗写信报平安,可后来事情就渐渐偏离了掌控。

    她几乎从早到晚对着一沓宣纸写写画画,每张纸上不是潦草字迹,就是被她叉掉的小人。

    屋中如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团,可她还是觉得不解气,甚至半夜都会突然醒来,继续趴在床头涂鸦,肆意丑化谢映尘。

    每当系统想劝阻什么,她就作势要掐它。

    系统不由无奈,宿主到底何时才能走出房门,重回攻略谢映尘的正道上呢?

    *

    与此同时,在与知离房间遥遥相对的魔宫另一头,谢映尘正在书房里批阅一十六郡送来的奏折。

    两日前他因公微服私访,虽然中途因为偶遇知离耽搁了一会,但好在他出行的目的早已达成,只是比预期晚归了几个时辰。

    因他未曾提及个中缘由,身为魔宫管事的余洲纳闷不已。

    待谢映尘阅完奏折,余洲麻利地将折子收好,正要退出书房时,却忍不住问道:“属下今日听到外面传闻,说两日前中元节集会上,似乎有人见到君上了……”

    “见到我?”谢映尘未曾抬眸,只平静地将笔挂回笔架。

    余洲背上一凉。

    他们这位新任魔君虽然资历尚浅,但举手投足之间总有股凛然之气,不怒自威。

    “是属下多嘴,不该听信市井传言。”余洲垂首,生怕会因此领罚。

    然而谢映尘并未责罚他,只轻描淡写地提起,“算起来,瑞雪已经关满三日了?”

    “回禀君上,护法还有两个时辰才关满三日。”

    “去把它放出来吧。”谢映尘翻开书册,不再言语。

    余洲心有余悸,行礼退下,赶往地牢。

    他们君上对天火护法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若非因为知离仙主的关系,君上根本不会动护法一根毫毛。

    当余洲打开铁笼时,护法却并未如常前往魔宫后苑,而是拐了个弯,朝西边走去。

    余洲虽不敢阻拦,但一时好奇,忍不住追问:“护法要去往何处?”

    白狮充耳不闻,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

    *

    而在魔宫西侧的厢房中,知离仍在埋头苦画。

    她蘸墨的动作颇为粗暴,每一笔都毫不留情,面前的宣纸已经被她戳破了好几张。

    画小人画得腻了,她就改画王八,到最后干脆直接画圈圈,用来诅咒谢映尘。

    眼看一整张宣纸被她画得一片狼藉,无处下笔,她将宣纸对折后揉成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随手朝后扔在地上。

    偏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侍女惊慌的声音,“护,护法?”

    ……小白?

    知离狐疑地打开门时,白狮正端坐在门前,目光平静,姿态端庄,几乎显得有些生分。

    “你想进屋?”知离眨了眨眼。

    小白垂下尾巴轻扫地面,表示肯定。

    知离侧身让开,它当即大摇大摆地穿过门扇之间,目光扫了一圈,仿佛在巡视领地。

    侍女站在门口,神色慌张,“护法平日里不会随意闯人房间,奴婢这就去找护卫来将护法请回——”

    “不必了。”知离对着侍女挥挥手,“它既然选中我这里,我自然有办法应付。”

    侍女离去后,方才端庄矜持的白狮才露出本来面目,几乎是立刻躺倒在知离脚边,翻滚着身子蹭她的腿。

    “你还是这么爱撒娇。”知离俯身捧住狮子的脸颊,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它的额头,逗得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果然,谢映尘虽然不靠谱,她的好大儿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

    知离翻出一支拂尘逗弄小白,直到它玩累了才罢休。

    白狮趴回地上,懒洋洋地甩动尾巴。

    知离则哼着小曲,顺手把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纸团一一捡起。

    小白看着她在屋里来回忙碌,蓝眼睛里满是好奇。

    知离被它那天真的表情逗笑了,举起手中纸团晃了晃,“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白立刻尾巴敲地表示回应。

    “这个嘛……”知离故作神秘,随口编了个谎话,“这是我特意写给谢映尘的祈福之物,我担心写得不好,所以练习了好多遍。”

    说着,她将这些纸团投进火盆中。

    小白的目光随着火光轻轻闪动,直到纸团在火中化成灰烬。

    “这些祈福的玩意,只有烧了才灵验。”知离揉了揉它雪白的鬃毛,“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心头宝就行了。”

    小白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耳朵。

    知离感到困意袭来,索性回到床上小憩。

    她对着守在床前的狮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困了,先睡会。”

    不多时,床幔中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小白起身看着她。

    它虽然是头狮子,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那些复杂事情,但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到昔日亲手喂养它的人,它恍惚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与从前好像也不完全一样。

    从前的知离总是皱着鼻子嚷嚷,而谢映尘虽然总是板着脸,一副冷淡模样,但他总在她身旁。

    如今,他们一个在魔宫西边,一个在东边,平日里都不怎么来往,生疏得简直刻意。

    它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知离更开心一点。

    循着一丝残存的墨香,白狮走到帘下,爪子轻轻一刨,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便滚了出来。

    知离刚才提到这些纸团时,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这应该是她特意为谢映尘藏起的心意吧?

    白狮悄无声息地叼起纸团,临走前最后一次转头望去时,知离已沉沉入睡,对它将要送出的“惊喜”分明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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