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西天极乐是一个没有污秽的圣地,七宝遍布,黄金为地,香花弥漫,富丽堂皇。

    司遥自南向西,飞了一整天,也未至西天极乐界,只好停留稍作歇息,再寻个地仙问问路。

    她缓缓从天上飘落下来,见有一青石小桥,桥下溪水“叮叮咚咚”似乎在奏天乐,水上开满莲花,恍若仙境。她眨巴着眼睛定睛一看,硕大莲花上有一老者正盘腿坐于其上,一头白发,紫衣飘飘,手持一鱼竿,闭目凝神。良久,他眼皮都未抬一下,这哪里是在钓鱼,眼看金鱼就要溜走,青遥打了个响指,老者终于肯抬下眼皮,又倏尔合上。

    青遥背负双手,立于青石巧桥上,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老人家,您自始至终心思都不在钓鱼上,是有何隐情么?我看照如此下去,您可就要白费功夫了。”

    白发老者突然眯眼笑道:“让姑娘见笑了,小老儿我不为钓鱼,只为修心,且不说西天极乐,遍地瑰宝,就仅以清香之气为食,亦可延年益寿啊。”

    青遥眨巴着眼睛望向四周,此地与人间并无不同,大为震惊:“西天极乐?您是说此地乃西天极乐界?”

    “正是,如若不信,你可以看看脚下。”白发老者收起鱼竿,缓缓站起身,淡淡一笑道。

    她将信将疑瞥了一眼脚下,猛然睁大双眼,青石桥不知何时变成了黄金桥,四周楼台亭阁皆是奇珍异宝镶嵌,翡翠玛瑙装点,遍地黄金......她不禁看呆了,“怎么会这样,方才明明是一座青石桥……”

    白发老者不知何时已从莲花上下来,来至她身前,捋着胡须微笑道:“不识西天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境中啊。”

    青遥瞧着这白发老者顿觉似曾相识,恍然记起太白金星也是一身这行头,她笑着躬身作请,白发老者毫无防备地转身便向桥下走去。她跟在身后,向前一指,白发老者脚下便多了个石块,他伸出脚恰好避开了拦路石。青遥抿嘴,身形一闪,便堵住了白发老者去路,双手叉腰,道:“别装了,太白金星,你这变化之术处处破绽,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白发老者连连摇头叹气道:“我就说嘛,这是个馊主意。”言罢,摇身一变,变化回本来模样。

    青遥依旧不依不饶:“究竟是何人给你出的馊主意?既然是来相助于本神,何必遮遮掩掩!”

    “哎呀,瘟神呐,你有所不知,正是天帝他老人家命我来相助于你,但天帝又不想明着来,毕竟此事涉及到西天,事关重大嘛。”太白金星围着青遥绕来绕去,最后双手一摊,解释道。

    青遥顿时冲天上翻了个白眼,“天帝会有如此好心?”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当年天帝可是命天兵天将将瘟神庙围困了七天七夜,若不是南方有瘟疫肆虐,没准儿她现在还被困在瘟神庙里呢!说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她抗旨不遵,拒不去大宇国散播瘟疫罢了。

    太白金星突然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翻出一件紫里透红的水晶球,四处张望着将其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道:“此宝物可助你降伏夜叉,可一定得收好了。”话音刚落,瞬时,他便化作一道紫光而去。

    她遥望着紫光消失处,心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手里的水晶尚有余热,她揉搓着水晶球,若有所思:天帝掌管三界,却管不了西天,而今鬼神拜入如来佛祖座下,天帝难免会有所忌惮。就算是超然物外的三界主宰也逃脱不了人性。

    而此刻,远在九重天上的天帝正与月老对弈,月老虽活了上万年,下棋却一点都不糊涂,仅下了半个时辰,就将天帝所执黑棋吃了个干净。天帝甩脸:“月老啊,就许你悔棋,却不许朕悔棋,这是何道理啊!朕不下了!”月老见天帝不悦,却仍旧笑道:“您是天帝,金口玉言,岂能悔改?”

    天帝倏地起身,语气微怒:“呵,月老,你是嫌命活得太长了是吧?”

    月老闻言,慌忙跪下:“臣的命都是天帝的,您叫臣何时死,臣就何时死,您要臣活着,臣也绝不敢死。”

    “哼!马屁精!”天帝拂袖而坐,话锋一转:“朕让你办的事绝不可出差池,若办不妥,自个找地方死去吧。”他摆摆手,便撑着颞额闭目而憩。

    月老微微仰头,见天帝睡去,这才蹑手蹑脚走出玉清宫。

    这刚一出玉清宫,便见太白金星正椅在金柱上,一脸蔫坏地瞅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啧啧,又触怒天帝了吧。”月老捋着挂在两侧的红线,愣是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走了,太白金星哪里受过这般无视,摇起拂尘便追了上去:“哎,我说,不就是挨顿骂么,那也好过将你贬下凡去呀!”月老哼了一声,踩上祥云,便要走。

    太白金星赶忙拉住他的红绳,嬉皮笑脸问道:“天帝要你做何事啊?”

    “自是去相助瘟神。”月老一脸嫌弃地扒拉开他的手,“莫要纠缠坏我大事。”

    太白金星转着眼珠,一脸疑惑:“天帝这般鼎力相助,莫不是爱上瘟神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如此想,这天帝对治理三界一向是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更何况是亲自插手神明间的恩怨?那还要天条做甚,要神明司做甚?

    “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呀!”月老言罢,转身便驾云疾飞而去。

    太白金星抖抖拂尘,仔细琢磨着月老的话,毕竟夜叉能得这鬼神之位,全是因与天帝旧情,天帝这是动了要除鬼神的心思,当真是一点旧情不念。

    *

    嗖的一声,一支凤翎神箭从青遥耳侧呼啸而过,霎时,一缕发丝燃烧后化为灰烬。她顺着箭来的方向,一跃而起踏上黄金屋顶,见一身墨绿羽纱裙的女子,面形周正,挑眉凤眼,长发飘飘,媚骨天成。

    那女子掩嘴笑道:“平日里素闻瘟神凶煞可怖,却没想到居然是个黄毛丫头!”

    “你...究...竟是何人?方才为何用箭偷袭...本神?”青遥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竟一时语无伦次。

    那女子不答,只是用余光上下大量她一番,倏尔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

    青遥瞬时瞪大双眼,不禁微微皱眉,这般好看的女子怎会是那好食恶鬼之凶煞?凝脂般的雪肤,透出蜜桃之色,嗓音更是清甜如荔枝,她不禁脸颊发烫。

    难怪世人皆说真正的绝色美人皆是雌雄莫辨的,而夜叉就是这般绝色。

    夜叉见她恍惚,便摇曳身姿地一步步走过来,口吐魂灵,吹向她。

    眼见魂灵愈来愈近,赤羽从天而降,挡在青遥身前,一掌便将魂灵劈碎。夜叉惊愕不已,倏地转身化作一道紫光逃遁。

    这时,青遥方回过神来,她揉揉颞额,只觉头晕目眩,似乎被什么东西掌控了一般。赤羽突然双腿一软倒向她,她倏地抱住他的肩膀,不禁皱眉:“都说了不能妄动神力,真是自讨苦吃。”

    赤羽眨巴着眼睛看向她,抿嘴一笑:“是我救了你,方才你被恶鬼魅术控制,若我不出手打断,你早就没命了。十方恶鬼的魅术十分诡异,会于无形中迷惑人心智。夜叉吃掉了鬼城中十方恶鬼,不仅吸纳了他们的力量,还彻底将鬼城掌控,鬼城那个地方什么邪物都有,你可要当心啊。”

    青遥看着这张苍白的脸勉强挤出笑容:“好。”她扶起赤羽,从黄金屋顶一跃而下,而月老却突然从地而上,三人险些撞上。

    月老摇着手中红绳,惊呼道:“哎呀呀,瘟神,这执法神的脸色怎如此苍白!”他上下大量一番,掐指一算道,“不妙不妙......有血光之灾。”

    青遥闻言神情凝重:“此话何意?”

    赤羽靠在青遥肩头,瞪了一眼月老:“你这小老头儿,算得可不准!”他拽了拽青遥的衣袖,“我们走,别理他。”

    青遥点点头,搀扶着赤羽欲转身离开,月老捡起地上黄金块倏地一下砸向赤羽后脖颈,青遥瞥了一眼黄金块,黄金块霎时变成粉末。赤羽突然跳起来,指着月老的鼻子,一脸可置信:“哎!你竟敢偷袭本天神!信不信本天神现在就把你扔进莲花池里喂鱼啊。”

    “执法神,你何出此言,老朽可听不明白。”月老摇着手中红绳,淡定道,“不过,依老朽看你这精气神可好得很呐。”

    赤羽这才发觉漏了馅,慌忙瞥了一眼青遥,辩解道:“休要胡言!你这老头,一肚子坏水,本神只是妄动神力遭受了点反噬,又不是不能动的死人!”

    月老懒得理会赤羽,摇着红绳靠近青遥,压低声音道,“执法神已无大碍,这下,瘟神也该放心了。”

    青遥听着这话分明就是话里有话,月老突然伸出手欲拍拍她的肩膀,她思忖着后退半步,避开月老悬停在半空中的手,冷冷道:“别碰我。”月老笑着收回了手,“瘟神,老朽知你心中所想,不过今日不宜去招惹鬼神,恐有血光之灾啊。”青遥挑眉,倏尔眼赤:“你该知吾是个什么性子,只要吾想做之事,谁人也拦不了。”月老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一激灵,连手中红绳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赤羽突然开口:“青遥,我饿了。”

    青遥别过头,看向赤羽,目光柔和:“走。”言罢,化作一缕青烟飞越而去,赤羽亦跟上,临走还不忘跟月老挥挥手:“小老头,后会有期。”

    *

    在西天极乐随处可见的佛陀圣人菩萨,他们皆是金光加身,脚踩莲花,行于西天各处。西天诸佛吃的东西大多是凡人供奉,也有些闲不住的圣人们在灵山上种瓜果青菜,菩萨们则喜酿玉露琼浆,做些大罗金丹来吃。

    若想要在西天极乐找些美味佳肴可谓是难于上青天,就只得吃些凡人供奉,毕竟这些诸佛们可是在吃食上不甚讲究。而这些凡间供奉则放于灵山上,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等众佛享用。

    比起吃食,青遥更想一睹众佛之首之风采。传说如来佛祖修有丈六金身,周身舍利佛光萦绕,一根手指便可抵挡千军万马……

    “青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呀?”赤羽拖长尾音撒娇道。

    青遥瞥了他一眼,一路上废话连篇,竟也不觉得口干舌燥,她甩动袖子,倏地一下加速飞出去,红绳金光一闪亦将赤羽猛地拽过去。这一刻,赤羽突然有些厌恶这红绳,他撇撇嘴,“就该将这劳什子剪断,再如此下去,本神都快成人间那风筝了。”他拽了拽青遥衣袖,抿嘴一笑:“青遥,你该不会是在打人间供奉的主意吧?”见青遥仍旧冷着脸不理会他,只好接着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呀,那供奉是给如来佛祖的,我们若是不问自取,这可就是偷啊!况且以我这时灵时不灵的神力,可护不了你,不如随便摘点灵山瓜果裹腹......”

    青遥斜眼瞪他:“你若怕死,就别跟来。”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是这......”赤羽抬起手腕,一时怒起又倏尔平息:“是,是我想跟着你,是我死皮赖脸地想跟着你!”他在青遥身后翻着白眼,见白虹七十二道布满灵山上空,云彩雾齐聚西天,“灵山舍利佛光万丈,想必是如来佛祖在讲经。”话音刚落,青遥突然向灵山下飞去。

    青遥与赤羽刚至灵山雷音寺宝刹间,便见有一七宝莲台,台上有一身穿金色袈裟的佛陀,他身形巨大,身长约莫六丈,头上肉髻若发,方脸圆腮,面容庄严而慈悲,身后七彩祥云簇拥,发出佛光万丈。七莲宝台左右两侧分别有六个身披红色袈裟的佛陀,而佛祖脚下则是一金身巨鸟,头顶宝珠熠熠放光,双眼如日月般闪烁,令人不敢逼视。而金身巨鸟旁有一蒲团,夜叉端坐其上,闭目诵经。

    赤羽先是双手合十,向如来行拜礼,青遥亦学着赤羽双手合十,躬身一拜。

    如来佛祖还尚未开口,一旁的金身巨鸟先开口问道:“不知二位仙者来我灵山有何赐教?”语气中尽是嘲讽。

    青遥仍旧面无表情,声音微冷:“小神来灵山只为讨一斋饭,并无赐教。”

    如来佛祖突然道:“我佛慈悲,斋饭可施,但只是不可轻施,亦不可空讨。阿弥陀佛。”

    众佛陀亦齐声道:“阿弥陀佛。”

    青遥见这如来佛祖心口不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突然冷笑道:“你们西天口口声声我佛慈悲,但施舍个斋饭还如此冠冕堂皇!你们不就是想要点好处么!本神给你们就是了!”她言罢,将手中至宝玄铁剑双手奉上。

    众佛陀皆面露惊愕,这可吓坏了赤羽,他赶忙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躬身道:“佛祖,小神替瘟神请罪,她一向不受拘束惯了,这才口出狂言,还请佛祖莫要怪罪。”

    如来佛祖突然笑道:“这玄铁剑虽好,却不及灵山万分之一,若叫本座看,还是你那天眼珠最好。”

    赤羽一愣,抿嘴心道:“好你个如来,这是惦记上我的天眼了,假公济私,道貌岸然,简直可恶。”

    还没等赤羽回话,青遥便将玄铁剑往肩上一横,“姑奶奶我这斋饭不讨了!告辞!”拉起赤羽转身欲走。

    那金身巨鸟突然展翅高飞,拦住青遥他们的去路,“二人仙者,灵山岂是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

    青遥歪头看向巨鸟,倏尔眼赤,口冒赤火,咆哮道:“拦吾者死。”赤羽见她体内的血麒麟似乎有发狂之态,赶忙拽了拽青遥的衣袖,“青遥,青遥,莫动气,莫动气。”

    这时,如来突然开口道:“回来——由他们去罢。”

    赤羽又拽了拽了青遥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拉住他的胳膊,腾地一下飞起,飞入七彩云霞之中。

    而灵山上,金身巨鸟却愠怒至极:“佛祖,适才,您为何拦我?此等无礼之徒,教训一下也好。”

    “呵呵,难道你没看出来,她体内有一凶兽?”如来佛祖笑着,在众佛陀讶异的神情中继续道:“此凶神名为血麒麟,嗜血易怒,极其护主,若你真招惹了它,它可是不死不休啊!”

    “佛祖,您言下之意,是说我不如那凶兽?”金身巨鸟撇撇嘴,一脸惊异。

    “大鹏,你生性好斗,实为嗔念,应慈悲为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右侧一大弟子突然说道。

    如来微微一笑,点头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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