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当天，陈州伸着懒腰从会场走出。
日本同学过于守规矩，认为会议应该从一始终地听完，没有人愿意和他摸鱼。
陈州从会议里偷溜出来，场内正在讲宗教和意识关系，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且该内容对他的研究课题毫不相关，索性直接翘掉，计划着在纽约漫步。
场外阶梯跪着一个东亚面孔的中年男子，神色痛苦地质问着苍天不公，他一瞅就知道是日本人，于是拉上帽子，脸全挡在骑士头盔样式的帽子里，插着兜大摇大摆地从男子身边走过。
“等等，这位骑士先生。”男子操着一口美式英语，倒让陈州产生怀疑其国籍的瞬间。
“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原来是信教徒，又是来完成宣讲教义的任务的吧，念的经这么多也不见其生活好过一些。
陈州本着能救一个算一个的态度，顺着话题回复：“信啊，灵魂嘛，就像医生的手术刀、人读过的书、羊头上的孜然缺之不可啊。”
男子认真地摇摇头，方才崩溃的情绪不再，语气里充斥着循循善诱说着：“不是这个，是人死后的灵魂，携带着记忆离开了世间，对苟且于世的生者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在梦里来见过他的灵魂。”
坏了，还是个神经病，陈州汗颜，又故作镇静咳嗽一声说道：“我看你一把年龄了还染头发呢，对生活应该挺有追求的哈，别因为已故之人放弃了希望，颓废崩溃让别人看笑话。”
男子眼底压着阴沉，语气不善：“谁看我笑话？”
“这么说吧，你做过数学题吗？当你的步骤越来越简化，数字越来越犀利，那么你的解法多半是对的，因为这是出题人有意而为之。同样的，这个现象可以映射到大自然中，人类漫长的文明探索也存在着数学，而我们只能发掘、理解并推导出他，并不能发明、创造出他。那么，在这一过程的出题人会是谁呢？”
“......上帝？这和灵魂有什么关系？”
“就拿上帝来称呼这位出题人吧。数学就是这个宇宙的底层逻辑，物理是这个世界的运行代码。人类探索过程中所获的内外源信息都是一串数字，你能看到有关数字代表着灵魂，但不能推导证实出来，就说明过程不对。在你为此抓耳挠腮的时候，那位洋洋得意的上帝就在看你笑话呢。”
“原来只是没做对过程吗，看来还是需要更改对象啊。”男子对上帝是否看他的笑话不在意，反而更加笃定了灵魂的存在，求证心切的他九十度鞠躬，请求陈州一起见证奇迹。
“奇迹？我说这么多是让你相信科学，还真当上帝逗你玩啊？”
“不做推导就妄作结论，宣判这道题无解不是你们科学家的作风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和我一起来证明吧。”
男子的气质不凡，除了刚刚崩溃的时候举动都是温文儒雅，他扶着眼镜，透出势在必得的自信，又说道：“我是虎杖仁，也算这所大学的学生。寒舍就在学校外一公里内，请和我一起，拜托了。”
学区房可不便宜，陈州露出羡叹的表情，想着看看也无妨，于是摘下帽子与其友好握手，“我是陈州，麻烦让我开开眼界。”
在大学的一公里之处，两人走进了某家公寓里，摁着负一层的楼梯向下，站在一扇绿色木门前的陈州沉默，下意识要给同期们拍照片吐槽，但地下室几乎没网。
虎杖仁用钥匙扭开房门，里面家具陈设只有一张单人床，其余的都是大型设备。
“......你租这地下室，多少钱？”
“不多，不多，大部分钱都拿来交电费了。无关紧要的事，快进来，你看看我这条件还差哪些，准备好的话就可以做实验了。”
“磁共振仪器都搞来了，厉害啊。”阴暗地下室别有洞天，陈州摸着发烫的庞大仪器，耳边是不同机器运转的嗡鸣声。
他循着方向看去，是一台硕大的冰柜，多年来猎奇经验让他顿感不妙，默默向门边退去说道：“你这，要做什么实验？”
虎杖仁把门反锁，挂上温和的微笑，“探索灵魂存在的实验。”说完摘下眼镜，到冰柜前慢慢打开，冷气弥漫于整个房间内。
他弯腰曲臂，冷冻的东西体积不小，仍然轻松的横抱胸前，动作轻柔仿佛怀里的是睡着的人类。
是人类没错，尸体上覆盖一层冰霜，萎缩的肌肉勉强能看出来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
即使在医学院解剖过无数尸体，眼前这一幕还是让陈州汗毛竖起，一个男人抱着不知冷冻多少年的尸体，疯癫说着要做有关灵魂的实验，想来那实验对象怕不会是自己吧？
真后悔放任自己凑热闹的天性，陈州心里把脸的抽烂了，一边瞟着可上手的武器，一边强装镇静使用缓兵之计：“虎杖先生，你这地方也太简陋了，做实验也要讲究环境的，这湿度太高，空气也不流通，是做不了实验的嘛。”
虎杖仁黏腻的眼神暂时从尸体身上移开，疑惑地问：“磁共振......不需要这些要求吧？”
“这，这仪器都转多久了，肯定不顶用了。这样，你让我打个电话，我让人弄个新的过来。”
陈州扶额，这房间里除了床就是仪器，他也搬不动，除非抢过那具硬邦邦的尸体给虎杖仁后脑来上一击。
现在可真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逃。
虎杖仁摇摇头，温柔地将尸体重新放回冰柜中，深深看了一眼面容难辨的女尸，盖上柜门。
“其实我是想用香织来做实验的，但是......她在这之前就死了，我来不及留下她。”
他撑着冰柜，喃喃道：“我以为有了孩子她就可以永远在我身边，多愚蠢的想法，她根本留不住，和我生孩子也是为了私欲，达成就永远离开我，连最开始的情感也不曾留下......好狠心呐，好歹我也是你丈夫，我们还有孩子呢......”
陈州趁此垫着脚靠近，背对他的男人毫无察觉，胳膊迅速环住虎杖仁，拼了命的勒住这个疯癫的男人。
可是，在他二十八年的学业生涯中，从来没有接触过凌驾于物理至上的咒术世界，他被一股巨大力量狠狠弹开，撞在黑漆漆的墙面又摔在地上，喉间发甜，吐出一口鲜血。
“我......靠......”难以置信的陈州说了句中文，身躯的疼痛不得已拱起背来。
虎杖仁听不懂，也懒得质问，始终沉浸在自己悲惨的爱情故事之中，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挣扎着爬起的陈州，仿佛在怜悯这个不懂爱情的男人。
“不是，大哥，你不是有孩子吗，你要是把我杀了孩子怎么办，想想孩子吧！”
虎杖仁顿了一会，随即笑出声来，“你是怕我杀了你？我不杀人，只是想让你帮帮忙而已......孩子嘛，有他爷爷照顾，不劳烦你操心。”
说完，贴心地伸出手掌，欲要把陈州拉起。
陈州怕了这个不着调的疯子，艰难地爬起，半倚在墙上，试探道：“什么忙？”
“我躺在上面，然后你杀死我，看看大脑有什么变化。对了，解剖我的大脑时，记得要从这里呈水平面打开颅骨。”
虎杖仁指着自己额头，一脸笑容。
陈州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的挑眉，笃定这就是个疯子，自认倒霉地苦笑。
“......好，可是现在没有工具，要不咱俩一起出去买吧？”
“我认为你不能出去。”
虎杖仁从西装内摸出小巧的笔记本，撕下空白页连笔一起给他：“要买什么写在上面吧。”
“......”
陈州写的很快，不出一分钟就将纸张给虎杖仁，装出无辜的表情说着：“我饿了，你能顺便带给汉堡吗？”
虎杖仁看着纸上写的内容，露出放松的表情，微笑着答应了陈州的请求，“这件衣服很帅，借我穿吧。”
他离开的动作很慢，脱下卫衣的陈州现在负伤状态，没有力气夺门而逃，他回头再次微笑点头，锁上了绿色的木门。
电梯直上五楼，指纹开锁后走进了布局简约但应有尽有的房子内。
虎杖仁疲惫地窝在沙发里，习惯性侧脸贴在立在茶几上的相框，呼吸好像与相片里的女人交错，他伸手摩挲着女人额头处的缝合线，发亮的玻璃相框没有一点灰尘。
温存后，拿出纸张戏谑地扫过一眼，随手揉成团塞在烟灰缸里，昏暗的房间里慢慢飘起一股烟雾。
“painted tweezers,meningeal forceps,knife handle,needle holder,brain pressure plate,towel pliers.031307090206031403080410.”
“i m a kidnapper.”
“真有意思......”
日本同学过于守规矩，认为会议应该从一始终地听完，没有人愿意和他摸鱼。
陈州从会议里偷溜出来，场内正在讲宗教和意识关系，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且该内容对他的研究课题毫不相关，索性直接翘掉，计划着在纽约漫步。
场外阶梯跪着一个东亚面孔的中年男子，神色痛苦地质问着苍天不公，他一瞅就知道是日本人，于是拉上帽子，脸全挡在骑士头盔样式的帽子里，插着兜大摇大摆地从男子身边走过。
“等等，这位骑士先生。”男子操着一口美式英语，倒让陈州产生怀疑其国籍的瞬间。
“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原来是信教徒，又是来完成宣讲教义的任务的吧，念的经这么多也不见其生活好过一些。
陈州本着能救一个算一个的态度，顺着话题回复：“信啊，灵魂嘛，就像医生的手术刀、人读过的书、羊头上的孜然缺之不可啊。”
男子认真地摇摇头，方才崩溃的情绪不再，语气里充斥着循循善诱说着：“不是这个，是人死后的灵魂，携带着记忆离开了世间，对苟且于世的生者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在梦里来见过他的灵魂。”
坏了，还是个神经病，陈州汗颜，又故作镇静咳嗽一声说道：“我看你一把年龄了还染头发呢，对生活应该挺有追求的哈，别因为已故之人放弃了希望，颓废崩溃让别人看笑话。”
男子眼底压着阴沉，语气不善：“谁看我笑话？”
“这么说吧，你做过数学题吗？当你的步骤越来越简化，数字越来越犀利，那么你的解法多半是对的，因为这是出题人有意而为之。同样的，这个现象可以映射到大自然中，人类漫长的文明探索也存在着数学，而我们只能发掘、理解并推导出他，并不能发明、创造出他。那么，在这一过程的出题人会是谁呢？”
“......上帝？这和灵魂有什么关系？”
“就拿上帝来称呼这位出题人吧。数学就是这个宇宙的底层逻辑，物理是这个世界的运行代码。人类探索过程中所获的内外源信息都是一串数字，你能看到有关数字代表着灵魂，但不能推导证实出来，就说明过程不对。在你为此抓耳挠腮的时候，那位洋洋得意的上帝就在看你笑话呢。”
“原来只是没做对过程吗，看来还是需要更改对象啊。”男子对上帝是否看他的笑话不在意，反而更加笃定了灵魂的存在，求证心切的他九十度鞠躬，请求陈州一起见证奇迹。
“奇迹？我说这么多是让你相信科学，还真当上帝逗你玩啊？”
“不做推导就妄作结论，宣判这道题无解不是你们科学家的作风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和我一起来证明吧。”
男子的气质不凡，除了刚刚崩溃的时候举动都是温文儒雅，他扶着眼镜，透出势在必得的自信，又说道：“我是虎杖仁，也算这所大学的学生。寒舍就在学校外一公里内，请和我一起，拜托了。”
学区房可不便宜，陈州露出羡叹的表情，想着看看也无妨，于是摘下帽子与其友好握手，“我是陈州，麻烦让我开开眼界。”
在大学的一公里之处，两人走进了某家公寓里，摁着负一层的楼梯向下，站在一扇绿色木门前的陈州沉默，下意识要给同期们拍照片吐槽，但地下室几乎没网。
虎杖仁用钥匙扭开房门，里面家具陈设只有一张单人床，其余的都是大型设备。
“......你租这地下室，多少钱？”
“不多，不多，大部分钱都拿来交电费了。无关紧要的事，快进来，你看看我这条件还差哪些，准备好的话就可以做实验了。”
“磁共振仪器都搞来了，厉害啊。”阴暗地下室别有洞天，陈州摸着发烫的庞大仪器，耳边是不同机器运转的嗡鸣声。
他循着方向看去，是一台硕大的冰柜，多年来猎奇经验让他顿感不妙，默默向门边退去说道：“你这，要做什么实验？”
虎杖仁把门反锁，挂上温和的微笑，“探索灵魂存在的实验。”说完摘下眼镜，到冰柜前慢慢打开，冷气弥漫于整个房间内。
他弯腰曲臂，冷冻的东西体积不小，仍然轻松的横抱胸前，动作轻柔仿佛怀里的是睡着的人类。
是人类没错，尸体上覆盖一层冰霜，萎缩的肌肉勉强能看出来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
即使在医学院解剖过无数尸体，眼前这一幕还是让陈州汗毛竖起，一个男人抱着不知冷冻多少年的尸体，疯癫说着要做有关灵魂的实验，想来那实验对象怕不会是自己吧？
真后悔放任自己凑热闹的天性，陈州心里把脸的抽烂了，一边瞟着可上手的武器，一边强装镇静使用缓兵之计：“虎杖先生，你这地方也太简陋了，做实验也要讲究环境的，这湿度太高，空气也不流通，是做不了实验的嘛。”
虎杖仁黏腻的眼神暂时从尸体身上移开，疑惑地问：“磁共振......不需要这些要求吧？”
“这，这仪器都转多久了，肯定不顶用了。这样，你让我打个电话，我让人弄个新的过来。”
陈州扶额，这房间里除了床就是仪器，他也搬不动，除非抢过那具硬邦邦的尸体给虎杖仁后脑来上一击。
现在可真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逃。
虎杖仁摇摇头，温柔地将尸体重新放回冰柜中，深深看了一眼面容难辨的女尸，盖上柜门。
“其实我是想用香织来做实验的，但是......她在这之前就死了，我来不及留下她。”
他撑着冰柜，喃喃道：“我以为有了孩子她就可以永远在我身边，多愚蠢的想法，她根本留不住，和我生孩子也是为了私欲，达成就永远离开我，连最开始的情感也不曾留下......好狠心呐，好歹我也是你丈夫，我们还有孩子呢......”
陈州趁此垫着脚靠近，背对他的男人毫无察觉，胳膊迅速环住虎杖仁，拼了命的勒住这个疯癫的男人。
可是，在他二十八年的学业生涯中，从来没有接触过凌驾于物理至上的咒术世界，他被一股巨大力量狠狠弹开，撞在黑漆漆的墙面又摔在地上，喉间发甜，吐出一口鲜血。
“我......靠......”难以置信的陈州说了句中文，身躯的疼痛不得已拱起背来。
虎杖仁听不懂，也懒得质问，始终沉浸在自己悲惨的爱情故事之中，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挣扎着爬起的陈州，仿佛在怜悯这个不懂爱情的男人。
“不是，大哥，你不是有孩子吗，你要是把我杀了孩子怎么办，想想孩子吧！”
虎杖仁顿了一会，随即笑出声来，“你是怕我杀了你？我不杀人，只是想让你帮帮忙而已......孩子嘛，有他爷爷照顾，不劳烦你操心。”
说完，贴心地伸出手掌，欲要把陈州拉起。
陈州怕了这个不着调的疯子，艰难地爬起，半倚在墙上，试探道：“什么忙？”
“我躺在上面，然后你杀死我，看看大脑有什么变化。对了，解剖我的大脑时，记得要从这里呈水平面打开颅骨。”
虎杖仁指着自己额头，一脸笑容。
陈州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的挑眉，笃定这就是个疯子，自认倒霉地苦笑。
“......好，可是现在没有工具，要不咱俩一起出去买吧？”
“我认为你不能出去。”
虎杖仁从西装内摸出小巧的笔记本，撕下空白页连笔一起给他：“要买什么写在上面吧。”
“......”
陈州写的很快，不出一分钟就将纸张给虎杖仁，装出无辜的表情说着：“我饿了，你能顺便带给汉堡吗？”
虎杖仁看着纸上写的内容，露出放松的表情，微笑着答应了陈州的请求，“这件衣服很帅，借我穿吧。”
他离开的动作很慢，脱下卫衣的陈州现在负伤状态，没有力气夺门而逃，他回头再次微笑点头，锁上了绿色的木门。
电梯直上五楼，指纹开锁后走进了布局简约但应有尽有的房子内。
虎杖仁疲惫地窝在沙发里，习惯性侧脸贴在立在茶几上的相框，呼吸好像与相片里的女人交错，他伸手摩挲着女人额头处的缝合线，发亮的玻璃相框没有一点灰尘。
温存后，拿出纸张戏谑地扫过一眼，随手揉成团塞在烟灰缸里，昏暗的房间里慢慢飘起一股烟雾。
“painted tweezers,meningeal forceps,knife handle,needle holder,brain pressure plate,towel pliers.031307090206031403080410.”
“i m a kidnapper.”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