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魅力是秩序,接受指令运行的地铁,以时间为约束的人群流动,声音和味道混杂,轨道和步程并行,一切都有条不紊。

    钢铁森林构成的城市里,办公室社畜的枷锁是西装,举目视野被困,无处不反射着冰冷机械色泽,长期鞠躬道歉的身躯承受不住,于是习惯性勾着背,低着头,把受气的愤怒施加在手肘上,企图撞开生活阴霾。

    对他们而言,阴霾的来源不是耸立的建筑,而是其他人洋溢的笑脸。

    人头攒动,匆忙行走中难免擦过路人手臂,女孩只觉肩膀疼痛,半个身体顺势向侧翻过,站稳后目送西装男缩着手肘,蓄力准备撞击下一个受害者。

    美好心情瞬间熄灭,她皱眉,大喊着神经病。

    人流盖住西装男的身影,也挡住她的声音,遇到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烦躁地揉捏肩膀,为了约会不迟到只好抓紧时间向前走去。

    身后人群惊呼,回头,西装男不知被什么撞飞,拨开好几个无辜路人,蜷缩着身躯痛苦不已。

    “叔叔会飞!”

    小孩惊喜,被大人连忙牵着手离开。失序只是短暂,无人在意蜷缩的西装男。

    西装男惊恐抬眼,人流中站着个全眼白中年男人,怎么看都是走路需要盲杖的残疾人,因为这个,他才把目标从微笑转移到苦难身上。

    微笑脆弱不堪,而苦难会把他给弹飞,漠然地盯着他,缓缓走过来,死亡威压从四面八方侵蚀皮肤,血液瞬间凉透。

    这里是东京站,有序在鬼灭眼中成为混乱,不知转了多久,终于有个好心人愿意帮助他这个盲人。

    虽然打招呼的方式有些不礼貌。

    他上前去,僵硬地询问:“劳驾,池袋怎么走?”

    西装男早被恐惧支配了身体,谁家残疾人体感梆硬还能击溃他苦练多年的肘击术,顺便把他撞飞十米远?

    他想起对桌女同事肩膀上猥琐生物,笃定他们都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那样简单。

    而是一群怪物。

    “池袋,怎么走?”

    怪物再一次询问,耐心耗尽,和墓碑一样冰冷灰白的脸没有表情,只见他的手一挥,自己被什么东西扶起来,双脚悬空,液体顺着裤管滴落在地。

    “叔叔真的会飞!”

    频频回头的小孩几乎要跳起来,兴奋和大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对比强烈。

    热闹的车站发生小小混乱,不明所以的人们看见男人悬空而起,只见其面容惊恐,双腿挣扎,不像是某种魔术。

    “丸之内,丸之内!”

    西装男急忙回答,恐惧意味下声音尖细,让即将乘坐丸之内线的路人汗毛竖起。

    鬼灭让魂座放开了男人,不知其双腿一软倒在自己尿液里,只听周围脚步混乱,都说着神经病。两只魂座聚集他脚下托起,悬空后才避开了慌忙的人群。

    鬼灭漠然,摸索丸之内线而去。

    “多谢,神经病。”

    池袋站北口,千石飞梅反撑着护栏,眼光跟随鬼灭的脚步移动,手伸出,接住他丢过来的网球包。

    “比预想的晚了一小时,迷路了吗?”

    她背好包,调侃道。

    鬼灭摆手,拒绝回答,反问道:“还有什么计划?”

    “没哦,山本爷爷身体好吗?”

    “挺好的。”

    几天前两人在大阪分别,一是忌惮咒灵操使,避免千石飞梅和夏油杰交涉时,鬼灭不小心被吸收;二是有某个特殊任务交与他做;三是给鬼灭一点回想的时间。

    黑田守一和津美纪身上的诅咒,咒力似味道引起鬼灭朦胧回忆,正因为是味道,这种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了的东西,难于记忆,只有又闻到它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

    千石了然,将这几天的所有推测和鬼灭说明,提醒道:“诅咒师潜伏在高专,我会多和相关人员走动,届时麻烦你留意一下味道。”

    “不是说没计划了吗?”

    “太能藏了,只好顺势而为。”

    千石叹气,藏匿千年的诅咒师手段并不用说,肯定不是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学生能对付的,其的目的和计划也均不可知,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别无他法。

    不过,被五条悟评价为容易受到激将法的冲动型学生,她的性格可不会忍受任人宰割。于是她暗中痛下血本,才从日下部那里学到新阴流。

    “要立束缚的,以后家主命令去死也不得不做。”

    日下部叼着草根,蹲在树下提醒。

    千石飞梅表情决绝,眼中展现着很远的未来,不屑道:“在死之前先当个家主玩玩。”

    “哈哈。”向来因为上班而臭脸的日下部绷不住,打心底的觉得这学生天真,“下一任该我了,要我死了才行。”

    “为什么,家主不是世袭吗?”

    “下次上课先做预习,不然老师讲课很累的。”日下部漫不经心地将草根换到一边,缓缓解释着:“这是一脉相承的束缚,家主死后由高位门生继承,一般不会表明身份,所以家主是谁也不得而知。”

    “说是束缚,不如称为诅咒合适,据说家主会从门生身上吸取寿命,所以要等家主死亡要很多年。”

    “等家主死了,高位门生里第一个就是我,我要是有生之年能当上,这种无聊的束缚应该动动嘴就能解除吧。”

    千石飞梅心中盘算,听此吃惊道:“想不到老师还有良心。”没理日下部脸上露出的尴尬,又沉吟着,“吸取寿命啊......”

    “怕了?”

    “还轮不到我吧,活这么久身体能承受吗?”

    ......

    寿命......身体......什么人会喜欢在一副打个喷嚏都会骨折,摔一跤就会归西的衰老身体里度过漫长的时光?

    难道希望自己都枯老成木乃伊了,还能颤巍巍地坐起来,吹灭庆祝一百来岁的生日蜡烛?

    应该插在坟头才对啊。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千石顿悟,却没有抓住具体,更觉灵光闪过后迷雾加重,只好把话暗暗记进心里,跟着日下部指示立下束缚,随后进行新阴流学习。

    几天练习之后,她已经完全掌握。

    早上刚从盘星教出来,将可能藏供天元的嘱托式结界的神社交与夏油杰,又要来孔时雨的电话号码,才挤出时间来到板桥区,完成委托同时顺便打探消息。

    禅院直哉的噩梦里没多少关于高层的信息,连交涉都只是隔帘而谈,声音不同木村,是个慈祥宽容的老爷爷声音,只能把孔时雨约出来对一对,祈祷不要又冒出个老人家的好。

    千石飞梅晃晃头,企图把所有繁琐的思绪晃到脑后。举目四望,年轻人的面庞各不相同,烦恼也只是生活中不快,闭眼睁眼又是新的一天,来到池袋走一走,买个二次元周边,拿杯五百日元买的奶茶,和同担聊聊剧情,不至于像她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莫名的压力。

    日常和死亡交错,在这个规则下的城市里显得多荒诞,血液浸透在不那么鲜艳的制服里,躁动的心因为路人的欢乐渲染,幻想平和不再是表面该多好。

    她也举着一杯奶茶,融入人流里,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人群里很好融入,只要不说话,谁都认为擦肩而过的是正常人。特别是街头的人群,是最包容的群体,是猩猩是猴子都无所谓。

    千石飞梅放任自己在人群里漂浮,情绪不表露于面,看上去有些孤独,又似乎很酷,身后嘀咕的路人这么说。

    被嘀咕后接到任务去保护世界,行走于城市之上做无名英雄,这还是她十七岁以前的中二梦想。

    真的实现后只觉烦躁。

    手机震动,催命符一般像是英雄的出征号,幻想打破,她有种英雄的另一个名词是替死鬼的荒诞感。

    “喂喂,在哪里呀?”

    对面轻快的声音抵消了催命符的不悦,顿感拨云见日,心情明朗,千石飞梅不自觉勾起笑容,“池袋。”

    “诶--让我想想有什么好吃的在那里。”五条悟歪头夹住手机,脚下搓弄一颗咒灵的头,逗趣般地挑起,长腿一扫,咒灵以优美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扑通落进湖里。

    一个灰头土脸的术师从废墟里爬起来,脱力的手臂颤抖举起,带着对特级恐怖实力的崇仰和感愧,抹去了嘴边血液。

    五条悟转身,制服褶皱在腰间形成流畅线条,勾勒出成熟男人的超赞腰臀,他漫不经心地指向黑色轿车,示意术师自己回去。

    术师恭敬道谢,一瘸一拐地踩着坍塌的建筑离开,捂着伤口叹气,劫后余生更觉生命宝贵,看着满地狼藉和残肢,脑中和同僚们抱怨内容浮现--都说五条悟实力断层第一,总监部却要他们以命奔赴前线,不如让这个怪物全部包揽好了,反正最后都要五条收拾烂摊子,他也不必每每受伤还要狼狈离开。

    叹了口气,下次酒桌上又得被嘲笑了。

    被他们称为怪物的五条悟沉吟,似乎在为什么感到烦恼,末了拖着与现场不搭调的愉悦语气,高声着:“对,foundry的水果蛋糕超好吃,生奶油和入口即化的蛋糕胚绝配!我要吃那个!”

    “故意的吗?”

    对面的声音轻柔,好像隐藏着什么情绪在里面,五条悟下意识环视周围废墟,没发现异常,不解道:“欸?”

    “没,以为你在恶作剧呢,正好我就在foundry这里。”

    千石飞梅贴着电话,弯腰在橱窗面前挑选着,眼底闪过不明意味,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就像石头投入湖中没了踪影。

    白毛转动着钥匙,缠绕指间任其掉出,顺势轻身跳下墙体,清脆的碰撞声后钥匙落入掌心,他揣进口袋里慢条斯理地离开,不忘玩笑说道:“不是巧合,毕竟我的预知能力也是最强。”

    “好的最强,葡萄的可以吗?”

    “没问题哦。”

    “两小时之内口感最佳。”

    “会赶到的。”

    挂了电话,千石飞梅回以微笑接过精致的包装袋。

    “生日快乐,客人。”

    售货员小姐笑的灿烂,捡了一把蜡烛一起递给她。干了这么多年,售货员小姐能从客人眼神里看出来是嘴馋还是庆生,那种给蛋糕赋予的情绪虽然细微,暖光照射下依旧能被她捕捉,加上橱窗放大镜的作用,客人眼底的喜悦的意义各不相同。

    这位客人是打算一个人过吧。

    千石飞梅惊诧,心中暖流慢慢盖住第一时间的警惕,再次微笑道别了售货员小姐。

    生日蛋糕嘛,是青春的墓碑,算好也算坏,主要看和谁吃。

    今年比去年好一些吧......不过仅此而已。

    走远后她拿出蜡烛压在网球包最里面,才乘坐地铁回到高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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