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璧步行回家。

    陆明影临时加了会,没法来接她,齐阳陪在他身边也轻易挪动不了,她便说自己回,不要麻烦了。

    陆明影在电话那头:“吃过了?”

    孟禾璧回:“吃过了,你吃饭了吗?”

    陆明影:“我晚一些。可要辛苦你自己回去了,到家给我发消息。”

    孟禾璧笑:“嗯,我替我自己谢谢你关心。”

    十一月底的徽南已经逐步迈入了冬日的阴冷期,她裹紧风衣走在街上,清凉凉的风吹过来,携着乌桕树的淡淡苦香气,她抬头,满目霞红的乌桕树树叶悬在空中,像开了满天的凤凰花。

    到了胜古园,梅姨迎出来,问她要不要再喝些汤。

    孟禾璧在许维之那里吃的很饱,于是摇头拒绝,让她歇着,自己在客厅查点资料顺便等陆明影回来。

    梅姨点点头,回屋看剧去了,她从书包中拿出电脑,点开CSC官网查看信息。

    申请CSC的流程她研二就走过一遍,华农大当时还请了CSC的宣讲团到校,她坐在第一排,记了满满一个word的要点。现在翻新查信息,熟练却也有些生疏。

    她和许维之商量的学校一直聚焦在北欧。牛津剑桥固然名气大,但在农科方面并不突出,如果她要深造研究,瓦格宁根大学是最好的选择。

    而根据CSC的要求和瓦格宁根的开学要求,在材料通过后,她必须在申请当年派出,并在九月份开学前前往瓦格宁根报道。

    孟禾璧粗略算了下时间,一月份论文见刊,三月申请,五月查看派出资格,如果顺利的话,明年七月份她就要前往瓦格宁根。

    若是如此,那她和陆明影的关系怎么算?

    他们之间,满打满算也只在一起了一年的时间。她说的两年之约,还算数吗?

    办公室里,孟禾璧沉默许久才开口:“老师,我想博三走,等成果更扎实些,再走。”

    她话说的磕磕绊绊,回避意味明显。

    孟禾璧唾弃自己。

    她无法否认自己不想走有陆明影的原因。

    顾长川的离世,乔安时不时暗示她,陆明影世上只她和陆霜岫两个亲人了,这让她的心态观念在慢慢转变。

    若说忘渡山那次下决心想公开,是她恋爱脑上头怕陆明影生自己的气而莽出来的勇气,那最近发生的事情,就是一次极大的推动剂。

    现在让她半年后就离开陆明影,她真的...舍不得,他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不管怎样,她想多在他身边留一年。

    许维之因她的反应而意外。

    当初和母亲断绝关系都要读这个书的人,怎么现在犹豫了?

    她以为孟禾璧会迫不及待就出国的。

    联想到近期的种种,许维之心中有了些猜想,当即皱了眉,一拍桌案:“你...是为了谁?”

    孟禾璧羞愧低下头。

    她知道许维之不喜欢对爱情斩不断理还乱的人。

    许维之会怎么看她呢?

    一个被英俊多金的年轻董事长迷到失了心窍的恋爱脑,还是一个被养的没有半点斗志的金丝雀?

    孟禾璧知道许维之一直不问是对她自尊心的保护,但别扭始终存在。

    许维之最终什么都没戳破,只讳莫如深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失望:“CSC竞争激烈,有的人申请了两三年都申请不上,我希望你不要错过任意一次机会。小孟,做人不能忘了初心。”

    孟禾璧灰头土脸的从办公室出来。

    她知道许维之在担心什么。

    博二走还是博三走,以她的能力大概率都能走。

    许维之怕的是她不走。

    怕她一年推一年,到最后就这么混下去,安逸在一个男人身边,毫无斗志的凑乎一辈子。

    孟禾璧想说她不会,她只有两年的时间。

    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好说?

    她和陆明影的关系开始的本来就拧巴,走到这一步,和谁都说不明白的。

    陆明影回来的时候已经近晚上十一点,孟禾璧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块毛毯,正在写套磁信。

    有时候连她都搞不懂自己,她的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方向,不论脑子里多纠结,手上该做的一件都没落下。陆明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写了一半。

    孟禾璧保存文档,关闭word窗口,扭头,“回来啦?”

    “嗯,忙什么呢?”

    陆明影将脱下的外套随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搭,领带扯的歪斜,顺势躺在她腿上,筋疲力尽似的。

    “写点材料。”孟禾璧一言盖过,调整了下腿姿,让他躺的更舒服些。

    她低头看过去,这人衬衫已经皱了不少,袖扣不知卸到了哪里,整个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她懂这种心情,写硕论的那那段时间她压力巨大,烦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将身上所有桎梏的东西都卸了,哪里还顾得上形象管理。

    “困了就上去睡。”她看着腿上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人,手贴在他脸上,轻缓缓的摸着。

    熬成这样,他皮肤竟还挺好的。

    陆明影停了会儿才应声,像是反应了会儿才声音沙哑着:“嗯?压着你了。”

    孟禾璧哭笑不得:“没有。我说你,上去睡舒服点。”

    陆明影摇了下头,一双手在脸上用力囫囵搓一把:“就这儿歇歇,一会儿还有个会。”

    他忙的恨不得劈开八瓣使,这一个月都没怎么在床上睡过觉,但凡有个地方都能让他歇歇。

    孟禾璧不好再打扰,将电脑放在另一膝盖膝头,靠近他的那只胳膊翘着,手指在面板上滑动着浏览网页。

    躺了没有五分钟,腿上的人动了。陆明影忽然撑着半坐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暗示意味十足。

    孟禾璧被他看的不自在,扭过头看电脑,手指随便划拉着面板,欲盖弥彰,“你看我做什么。”

    客厅里的灯基本都关了,只留了玄关的地灯,电脑的屏幕的光被陆明影伸手合上,她整个人骤然陷在幽暗中。

    “想要你。”他在耳边说。

    陆明影一向坦诚地过分,连同身体一起挨住她。滚烫的不容忽视。孟禾璧简直要怀疑他是铁打的。

    “你不累吗?”她轻声问。

    睡衣扣子松了几颗,陆明影的手游弋进去,声音低哑的,“不至于那么没用。”

    办公室的事情没做完,他倒不至于一下午都惦记着,只是她好像是他的开关,挨一会就受不了,说是续命的真不为过。

    陆明影的吻欺上来的时候,孟禾璧堪堪将电脑放在桌子上,呼吸错乱着提醒他,“梅姨,梅姨还在家呢。”

    “在也来不及上去了。”

    陆明影力气大,压上来根本拗不过,在后面,孟禾璧能做的也只是拼命捂住嘴,不要叫梅姨听见什么。

    但到底在客厅,时时刻刻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她紧张,连带着陆明影也被她里外纠缠出了一身汗,过程虽是头皮发麻的爽,可第二次还是抱着去了书房。

    孟禾璧裹着毛毯窝在书房的榻上,感谢他还记得给自己打一杯水。

    陆明影站在榻侧,重新将皮带系好,头发随意的往后扒拉,半眯着眸子瞧她:“能不记得吗?你哪次不是失水很多。”

    孟禾璧扭过头,拒绝对话。

    “电脑。把我电脑拿上来。”她伸出一只脚在他小腿上踢了踢。

    说是踢,一点劲儿都没使,挠痒似的。陆明影眸色沉了几分,伸手捞住她的脚腕缠住自己的腰,重新欺身上来,“还要什么电脑?几点了,回去睡觉。”

    孟禾璧刚才被磨着留了不少生理眼泪,此刻眼眶眼尾都红红的,摇了下头,“我在这待会儿。”

    陆明影静静凝了她会儿,试探开口:“想陪我?”

    孟禾璧才不想承认,他今晚够得意了,只一双眸子清泠泠看过去,“我学习,来书房学,有什么问题?”

    小姑娘身上那股劲儿又上来了,陆明影无奈的点头:“行,没问题。咱们家向来你最大。”

    最后陆明影劝不回去人,只好将沙发地毯上和书房门口那些浓浊痕迹收拾干净,再拿着她的电脑上楼。

    “论文不是写完了,还写什么?”孟禾璧盘腿坐在榻上,陆明影见她打开了个word文档,随口问。

    孟禾璧“嗯”了声,“一些材料。”

    陆明影抬头,“什么材料?”

    孟禾璧顿了顿,一双眼盯着眼前写了一半的套磁信,第一次有问无答。

    索性陆明影那头已经挂起了线上会议,一群人外国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注意到她的沉默。

    “会不会吵到你?”陆明影开会前问她。

    孟禾璧摇头。

    这一陪就是凌晨三点,孟禾璧做完两次本来就累,扛到一点半的时候直接裹着被子睡倒了,隐约记得有人抱她去洗了澡,细致清理过。

    但是等第二天睁开眼,床的另一半只有轻微的睡过的褶皱,人早就去上班了。

    -

    兴恒董事长包/养女学生的谣言在十二月传出。

    当时孟禾璧还在实验室中做实验。

    她的套磁信写好后交给了许维之,许维之又帮她联系了瓦格宁根的梅克斯教授,但即便走了许维之的捷径,也不能说明梅克斯教授一定会答应,他马上要荣休了,一切还要看孟禾璧与他的缘分。

    许维之帮忙牵线了一个线上会议,孟禾璧在实验室鼓捣zoom的账号注册,刘平忽然冲了进来,问她有没有听说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孟禾璧抬头,茫然不知。

    一旁的杜维泽也看向刘平。

    他知道,刘平一向是重要信息与八卦的集中地。

    刘平看了眼杜维泽,嗯嗯啊啊的说:“额,其实也没啥,师姐你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孟禾璧看了眼时间:“估计悬,有个线上会议。晚上怎么样?”

    刘平知道她最近被老许推着弄申请出国的事情,这事重要,刘平也不敢乱她的心,只好说,“那你先面试吧,晚一点再说。”

    刘平心事重重的离开,杜维泽回头看了眼坐在另一边工位的孟禾璧,忽然出口:“什么面试?”

    他语气颇为不善,甚至质问的理所应当,孟禾璧也冷声:“和你没关系。”

    弄好账号,她收拾好书包回宿舍,实在不想和杜维泽待在同一个空间。

    杜维泽一连被刘平和孟禾璧下了面子,心情不顺,双拳在电脑键盘上用力砸了一下。

    行,真行,一个个都防着他、排挤他是吧。

    -

    谢时安和乔安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一脸蒙,什么包/养?什么女学生?后来一仔细看照片,哦,这不是二嫂吗?

    乔安哭笑不得:“这明摆着抹黑嘛,让二哥放个结婚证公关一下好了。怎么就成包养了,人家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

    只是乔安将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谢时安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查了兴恒的股价,跌了不少,谢时安的大哥也打来电话问话,谢家和兴恒有合作,算起来也是兴恒的主要投资商之一。

    “早不爆晚不爆,冲着年末开门红的时间爆,你觉得只是一段偶然的娱乐新闻?谢时安,基本的企业管理也忘了?”谢晋安在电话那头不悦的问。

    “自然没有。”谢时安在自家大哥面前头都抬不起来,战战兢兢,“肯定是有预谋的。他们挑十二月末,为的就是让陆二腹背受敌。年末绩效核算、企业年报和投资方的未来投资规划都在这时候,现在爆出丑闻,陆二和兴恒的品牌信誉受损,会直接影响来年的投资和效益,到时候董事会...”

    “你知道就好,真包/养还是假包/养从来不是重点。”谢晋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哂笑一声,模棱两可的来一句,“劝劝他吧,你明白的。”

    乔安在一旁听的心惊,待谢晋安挂了电话,才敢出声,“现在怎么办?大哥让劝什么?”

    谢时安头疼,“我不好说出口,看陆二的吧。”

    -

    孟禾璧晚上面试结束,回到家才收到刘平的消息。

    说陆明影爆出了包/养女学生的丑闻。她点开照片一看。

    孟禾璧:...这只是一张上车照片而已。

    那天陆明影好不容易有短暂的休息,所以来接她回家,那时候已经晚上近十二点了,他担心她出校门口不安全,这才来校门口接她。

    以前不是没有过,怎么偏偏这次就被拍了?

    她放大来仔细看,照片中她和陆明影举止很正常,唯一不合时宜的,大约是徽大南门的校名,就在车身后面。

    豪车、学校,女学生。

    然后捏出了一个“包养”的名头。

    她连那些娱乐新闻怎么写的都没仔细看。

    什么兴恒董事长服丧期间养女人有背人伦、爱国企业家顾长川先生一生心血付诸东流,鸠占鹊巢兴恒将被外姓人糟蹋等等,看一眼她都要气吐血。

    这简直是子虚乌有。

    她上楼敲了敲陆明影的书房门。

    “进来。”

    陆明影坐在电脑前,似乎在开会,见是她后顿了下,然后低声对着话筒说了句类似稍等的话。

    “你在开会吗?”

    “那我晚点再来。”

    “怎么了?你说。”陆明影起身,将她从门口拉进来。

    孟禾璧见他神色正常,略微放心:“没什么,我看到了刘平转我的新闻,对你有影响吗?”

    她问的模棱两可,陆明影一时猜不到小姑娘猜到了哪一步。

    陆明影思衬她大约想不到什么,便缓缓说:“没什么,花边新闻而已,过两天就散了。”

    “真的?”她不相信。

    孟禾璧不懂商业上的事情,但现在是信息时代,这样的花边新闻真的没关系吗?她直觉顾老先生过世后,陆明影的路总是走的不顺。

    陆明影无奈,只好牵着她出了书房往卧室去:“真的,我送你回去睡觉。”他声音自然平缓,听不出半分疲倦和压力。把她按在床上后,见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看着自己,甚至还有心逗她,“睡不着?要不要我哄你睡。”

    孟禾璧无语,立刻双臂交叉:“很不必要!你快去忙吧。”

    陆明影无声笑了下,揉揉她的脑袋起身。

    他帮她关了灯,即将关住卧室门的时候,孟禾璧忽然唤了他一声。

    “陆明影。”

    他回头,还与她开玩笑:“后悔了?我可没时间了。”

    孟禾璧半撑起身子,隐在一片昏黄幽暗的壁灯中笑着摇头,脸上都带着柔和的暖意。

    “我想说——”

    “你可以做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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