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橡皮筋被扯到一定时候总要断，拉锯的双方都会受伤。
因为陆明影的反应与过于沉痛的话语，孟禾璧第一次触摸到了自己脊背上向外的刀刃，将她的双手也割的鲜血淋漓。
她想起那一次在书房中，他也对自己说了“请可怜他”。
陆明影只有在恐惧的时候才会失态，然后落荒而逃。
可伤害他，从来不是她的本意。
过度的痛苦与眼泪让孟禾璧厌烦自己，厌烦世界。终于在第无数次于眼泪中闷醒时，她的身体负荷不了，开始大面积过敏，全身起疹子。
从医院最后一次领药那天，冯玉珍陪她一起。
冯玉珍见证了她这半个月沉默溃败又佯装坚强的全部过程，但她对孟禾璧的故事一无所知，她“气愤”的医院门口大叫——
“放不下就放不下吧，又有什么呢？”
“刻意躲避反而显得自己很没用！瓦大农学研究所最优秀的博士，请你在感情上也做个勇敢的战士，允许一切发生！”
冯博士的鸡汤振聋发聩，将她肩膀晃的都痛。
但那时孟禾璧因生病的缘故，对她的话感到很茫然，甚至在头几天，她并没有太将冯玉珍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她某一天实在睡不着，坐在床上痛定思痛，然后翻箱倒柜的将那条项链找出来握着睡觉，于是她糟糕的睡眠竟然神奇的变得好的很多。
长此以往半个月，因为睡眠充足，她过敏的皮肤恢复的很快。
孟禾璧在镜子中看向自己的时候，呆愣了很久。
“天，你觉得是那条破项链的缘故吗？难道不是我每周都拉着你去骑自行车徒步的功劳吗？”
某个黄昏夜晚，瓦格宁根冬日少见的蓝调色夜晚，露天阳台中她和冯玉珍凑在一起吃火锅，冯玉珍叉着腰争取自己的权益。
孟禾璧举着筷子，对冯玉珍的话哈哈大笑，连忙夸奖她：“项链就是物件而已，只有心理安慰作用。你的安慰和陪伴确实更重要！”
冯博士频频点头：“在下哲学系双学位，请高看我。”
孟禾璧确实开始慢慢信任冯玉珍。
她理应不该是一座孤岛或一台用学习麻痹自己的机器。
重新扯紧的橡皮筋好像终于松了一些。
-
陆明影离开后没再有任何消息发来。
孟禾璧不知道他来出什么差，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呆多久。
直到十二月末，在她几乎要忘记他也同自己一样呆在荷兰这件事的时候，齐阳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一顿饭。
齐阳不会莫民奇妙出现在荷兰，只能陪同。
即便如此，孟禾璧并没想拒绝。
她认为自己可以在控制好情绪的情况下，去见陆明影。
然而不凑巧的是，那天她正在跟进实验中某个重要的环节，研究所的同事都在，她不能缺席，于是只好回复：「抱歉齐阳，我实验非常忙，暂时脱不开身。」
齐阳没再强求，似乎得到了授意：「好。那祝你实验顺利。」
他回来信息很迅速，也很礼貌，有种对她的行为意料之中的预判。孟禾璧看着自己对话框中已经编辑好的「稍晚一点可以吗」，然后默默删掉。
晚上，从研究所收工回宿舍里，她收到了一份冰淇淋蛋糕。她看向包装，和齐阳邀请她去的那家餐厅的logo一致。
孟禾璧不会认为这是齐阳专门给她买的。
「你送来的蛋糕？」
她想了想，主动给人发消息。
消息很快回过来——
陆明影：「店里的伊朗大叔送的，我已经在机场。」
原来他今晚就要走了。
文字看不出对方任何的情绪。孟禾璧拎着蛋糕，浅浅扬了下唇：「谢谢，但是太大了，有吃不完坏掉的风险。」
陆明影：「没有金发荷兰小男生分担吗？」
孟禾璧蹙了蹙眉。
文字好像又能看出情绪。
哪有荷兰小男生？
她只好反复回忆，忽然顿悟般呼出一口气，无语笑了：「爱和人拥抱的金发荷兰小男生去法国游学了，和他的女友一起。」
Noah在圣诞夜的酒吧里认识一个美丽的法国小姐姐，两人迅速陷入热恋，孟禾璧也是前几天才在ins上刷到他们的照片。
年轻人的爱情来的迅猛而热烈，不像他们这般反复推拉，打断骨头连着筋。
陆明影那头过了很久才回，「喔，那真是太遗憾了。」
孟禾璧呵笑一声，没再回复。
长久等不到回复，陆明影也没有试图再说什么。
毕竟她肯主动发消息来，已经是额外的恩赐。
齐阳从后视镜看向垂眸微笑的人，“您不上去吗？去机场还有一段时间。”
“没有理由。”
陆明影没有抬头，将她发来的几条消息反复观看。
因为她肯主动发来消息，他才有勇气问一句金发外国男，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通的，但他已经不好再得寸进尺。
齐阳深吸一口气，有些搞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您的想法，孟小姐知道吗？”
既然态度软化，就该乘胜追击，他们的关系或许可以变成不需要理由就见面的关系。
陆明影知道齐阳想说什么，将手机放下熄灭屏幕，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拍拍副驾后背：“走吧。”
橡皮筋拉的太紧，只会伤到双方。
-
整个圣诞月，即便在瓦大休假的时间，孟禾璧依旧在实验室工作。
Mehks对她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亲爱的，劳逸结合才是正确的学习方式，我想你应该去休息了。你是工作狂吗？”
孟禾璧怔了下，然后向他解释：“今年三月，我想在荷兰游玩十天，所以需要在您的实验室多赚些旅费。请放心，我并不是什么工作狂，我很在意我的身体。”
在严重过敏之后，她一直在努力平稳情绪，细心照看自己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硬撑着回避痛苦。
她不希望她与陆明影之间是苦大仇深的离开，最终变成一对怨偶。
既然他们都相互说过“我很好，请不要担心我”，那就不能成为一句空谈。
“原来如此。”Mehks确保她不会猝死后十分大方的承诺，“既然是这样，那么一月结束后我会给你一千欧作为旅费。”
小老头的眼镜滑到鼻尖，抬起眼看她：“够吗？”
孟禾璧忍俊不禁：“足够。我自己也有一点积蓄。”
从实验室出来，孟禾璧去公寓附近的中国超市补了一些货，然后在家里做了一份极其简单的晚餐，一边吃饭一边规划旅游路线。
在皮肤过敏痊愈以后，她不知为何，竟然很少再想起他，偶尔想起心中也十分平静。
也许是他的那句“夜夜想你的慰藉”让她感到过于心痛，身体的保护机制发挥作用，病一场反而想开了。
不再排斥，承认自己就是忘不掉，也不再逼着自己忘掉，主动掌握自己的身体或思想，坦然接受所有情况的发生，反而会让她舒服。
为此，她破天荒在新年到来之前，喝了一瓶酒壮胆后，给陆明影发了一条消息。
也许他不会回复，也许她会情不自禁的说她很想他，但都没关系，等事情发生了她再去处理就好了。
孟禾璧编辑信息：「大约三月份，我会在荷兰境内旅游。到时候我会给你寄明信片，漂洋过海可能会慢一些。」
信息发出后，她焦急的等待回信，每隔五分钟看一次手机。
然后在第四个五分钟后——
陆明影的回信很简单：「好。」
他说：「在荷兰境内旅游不便宜，可以允许我资助你吗？」
孟禾璧敏锐的察觉到，陆明影似乎也退回到了让彼此都暂时舒适的位置。
也许他也顿悟了。
孟禾璧十分轻松的笑了一下：「联培博导说会给我一千欧做工资，我也有些积蓄。」
陆明影那头似乎在忙，等到晚上才回她消息：「一千欧不是小数目，你一定做的很棒才有这样的优待。」
孟禾璧在图书馆微微怔住。
好喜欢和陆明影这样的对话。
过了很久，她回复：「是的。我做的很好。」
-
但是孟禾璧最终没能在三月进行旅行，她在Mehks的实验室中一直跟进的项目出了一点小问题，研究所的同事们都在加班，而因为自去年十月开始，实验进程中的某一个假设由孟禾璧提出，所以她有责任进行全程跟进。
「明信片会晚一些，最近有些忙。」她告诉齐阳。
有时候她不一定总是和陆明影对话，更多时候拿齐阳当传话筒。
齐阳：「好的，我会告诉他。」
顺口再补一句：「上次你问过我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你。老板和陈氏合作的度假村已确定马上竣工。」
孟禾璧：「带着陈小姐做的那个项目？」
齐阳：「是。」
齐阳停顿后：「谢总有撮合他们的意图，回国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吃过几次饭。」
这条消息孟禾璧直到晚上才回复：「好事，恭喜。请不要告诉他我问过。」
齐阳：「好。」
齐阳从不会将他们的聊天内容告诉陆明影。
在他眼中，老板是老板，孟小姐是孟小姐，在感情方面，他算孟小姐的朋友。
孟禾璧同样信任齐阳，在将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她没有过度发散自己对陆明影情感生活的猜想，只专心投入到目前跟进的项目中。
她现在只掌控自己能掌控的事情。
三月份，实验最艰难的时刻，孟禾璧第一次与研究所的同事发生争执。
因为勤学的积累与对自己专业的自信，在工作方面，她会不自然的流露出自己强势的一面。
譬如当一位美籍韩裔男性质疑完全是因为她的假设有问题，所以才导致拖垮实验进度的时候，孟禾璧也毫不退让的回怼——
“似乎在我来之前，在您存在的时候，实验进程也没有太大的突破。有问题出现，难道不是好事情吗？说明我们有了方向。”
“更何况假设本来就是用来验证与推翻的，光破不立没有任何意义，有价值的反驳是由您来提出一个新的假设。您可以做到吗？”
姜权正看起来十分无语的呵笑了一声，认为她的反问十分狂妄：“你今年几岁，读博士几年？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个来水一年的、没用的女孩子。”
孟禾璧也十分“礼貌”的笑了一下，右手中指蠢蠢欲动：“或许你更该知道的是，我十六岁就在读大一了，而长我几岁的您，过去半年一直在为我提出的假设工作。”
姜权正：...
孟禾璧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与这位无聊的美韩男性进行争论，从二月到四月，她一直在实验中验证自己的猜想，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中睡觉，并花大量的时间与Mehks进行讨论假设的可行性。
Mehks拿着她几次交来的报告：“整体来看，是有可行性的。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要在意别人的声音。tantan，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
孟禾璧之前可能还对自己有一些犹豫，但Mehks的赞赏让她备受鼓舞：“谢谢您，我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又或是西方的上帝也眷顾了这个远在异乡求学的女孩。
五月末的时候，Mehks惊喜的告诉她，因为引入并坚持她一开始的猜想，P公司的药剂果真有了稍微的改善，虽然药性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也有失败的可能，但对比之前的缓慢进展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
Mehks为她感到高兴：“tantan，你真的十分聪明且专注。下个月关于这个项目的汇报交流会，你愿意与我一起去吗？到时候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朋友。”
孟禾璧对此毫无异义：“当然，谢谢您。”
会议地点在鹿特丹。
孟禾璧将自己的出行计划安排在会议前七天，她打算从瓦格宁根出发，先去阿姆斯特丹，然后游玩羊角村、格罗宁根、海牙，最后落脚鹿特丹参加会议，结束后伴随Mehks一同返程。
在前往阿姆斯特丹的火车上，孟禾璧十分平静的打开手机，准备编辑一条消息给陆明影。
他们的确约定除落地报平安与寄送明信片外，没有联系的必要。
但是此刻她即将前往景点，做一件围绕寄送明信片的事情，她想这个举动并没有破坏自己一开始立下的规矩。
当然这个想法也可能在自欺欺人。
孟禾璧编辑：「即将前往阿姆斯特丹。」
想想还是删掉。
「现在给你寄送明信片还合适吗？」
依旧删掉。
「明信片直接给齐阳吧，让他转交你。」
还是不合适。
最后她删删减减，只发了一句话。
「明信片会在六月中旬到达。」
因为陆明影的反应与过于沉痛的话语，孟禾璧第一次触摸到了自己脊背上向外的刀刃，将她的双手也割的鲜血淋漓。
她想起那一次在书房中，他也对自己说了“请可怜他”。
陆明影只有在恐惧的时候才会失态，然后落荒而逃。
可伤害他，从来不是她的本意。
过度的痛苦与眼泪让孟禾璧厌烦自己，厌烦世界。终于在第无数次于眼泪中闷醒时，她的身体负荷不了，开始大面积过敏，全身起疹子。
从医院最后一次领药那天，冯玉珍陪她一起。
冯玉珍见证了她这半个月沉默溃败又佯装坚强的全部过程，但她对孟禾璧的故事一无所知，她“气愤”的医院门口大叫——
“放不下就放不下吧，又有什么呢？”
“刻意躲避反而显得自己很没用！瓦大农学研究所最优秀的博士，请你在感情上也做个勇敢的战士，允许一切发生！”
冯博士的鸡汤振聋发聩，将她肩膀晃的都痛。
但那时孟禾璧因生病的缘故，对她的话感到很茫然，甚至在头几天，她并没有太将冯玉珍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她某一天实在睡不着，坐在床上痛定思痛，然后翻箱倒柜的将那条项链找出来握着睡觉，于是她糟糕的睡眠竟然神奇的变得好的很多。
长此以往半个月，因为睡眠充足，她过敏的皮肤恢复的很快。
孟禾璧在镜子中看向自己的时候，呆愣了很久。
“天，你觉得是那条破项链的缘故吗？难道不是我每周都拉着你去骑自行车徒步的功劳吗？”
某个黄昏夜晚，瓦格宁根冬日少见的蓝调色夜晚，露天阳台中她和冯玉珍凑在一起吃火锅，冯玉珍叉着腰争取自己的权益。
孟禾璧举着筷子，对冯玉珍的话哈哈大笑，连忙夸奖她：“项链就是物件而已，只有心理安慰作用。你的安慰和陪伴确实更重要！”
冯博士频频点头：“在下哲学系双学位，请高看我。”
孟禾璧确实开始慢慢信任冯玉珍。
她理应不该是一座孤岛或一台用学习麻痹自己的机器。
重新扯紧的橡皮筋好像终于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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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影离开后没再有任何消息发来。
孟禾璧不知道他来出什么差，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呆多久。
直到十二月末，在她几乎要忘记他也同自己一样呆在荷兰这件事的时候，齐阳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一顿饭。
齐阳不会莫民奇妙出现在荷兰，只能陪同。
即便如此，孟禾璧并没想拒绝。
她认为自己可以在控制好情绪的情况下，去见陆明影。
然而不凑巧的是，那天她正在跟进实验中某个重要的环节，研究所的同事都在，她不能缺席，于是只好回复：「抱歉齐阳，我实验非常忙，暂时脱不开身。」
齐阳没再强求，似乎得到了授意：「好。那祝你实验顺利。」
他回来信息很迅速，也很礼貌，有种对她的行为意料之中的预判。孟禾璧看着自己对话框中已经编辑好的「稍晚一点可以吗」，然后默默删掉。
晚上，从研究所收工回宿舍里，她收到了一份冰淇淋蛋糕。她看向包装，和齐阳邀请她去的那家餐厅的logo一致。
孟禾璧不会认为这是齐阳专门给她买的。
「你送来的蛋糕？」
她想了想，主动给人发消息。
消息很快回过来——
陆明影：「店里的伊朗大叔送的，我已经在机场。」
原来他今晚就要走了。
文字看不出对方任何的情绪。孟禾璧拎着蛋糕，浅浅扬了下唇：「谢谢，但是太大了，有吃不完坏掉的风险。」
陆明影：「没有金发荷兰小男生分担吗？」
孟禾璧蹙了蹙眉。
文字好像又能看出情绪。
哪有荷兰小男生？
她只好反复回忆，忽然顿悟般呼出一口气，无语笑了：「爱和人拥抱的金发荷兰小男生去法国游学了，和他的女友一起。」
Noah在圣诞夜的酒吧里认识一个美丽的法国小姐姐，两人迅速陷入热恋，孟禾璧也是前几天才在ins上刷到他们的照片。
年轻人的爱情来的迅猛而热烈，不像他们这般反复推拉，打断骨头连着筋。
陆明影那头过了很久才回，「喔，那真是太遗憾了。」
孟禾璧呵笑一声，没再回复。
长久等不到回复，陆明影也没有试图再说什么。
毕竟她肯主动发消息来，已经是额外的恩赐。
齐阳从后视镜看向垂眸微笑的人，“您不上去吗？去机场还有一段时间。”
“没有理由。”
陆明影没有抬头，将她发来的几条消息反复观看。
因为她肯主动发来消息，他才有勇气问一句金发外国男，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通的，但他已经不好再得寸进尺。
齐阳深吸一口气，有些搞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您的想法，孟小姐知道吗？”
既然态度软化，就该乘胜追击，他们的关系或许可以变成不需要理由就见面的关系。
陆明影知道齐阳想说什么，将手机放下熄灭屏幕，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拍拍副驾后背：“走吧。”
橡皮筋拉的太紧，只会伤到双方。
-
整个圣诞月，即便在瓦大休假的时间，孟禾璧依旧在实验室工作。
Mehks对她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亲爱的，劳逸结合才是正确的学习方式，我想你应该去休息了。你是工作狂吗？”
孟禾璧怔了下，然后向他解释：“今年三月，我想在荷兰游玩十天，所以需要在您的实验室多赚些旅费。请放心，我并不是什么工作狂，我很在意我的身体。”
在严重过敏之后，她一直在努力平稳情绪，细心照看自己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硬撑着回避痛苦。
她不希望她与陆明影之间是苦大仇深的离开，最终变成一对怨偶。
既然他们都相互说过“我很好，请不要担心我”，那就不能成为一句空谈。
“原来如此。”Mehks确保她不会猝死后十分大方的承诺，“既然是这样，那么一月结束后我会给你一千欧作为旅费。”
小老头的眼镜滑到鼻尖，抬起眼看她：“够吗？”
孟禾璧忍俊不禁：“足够。我自己也有一点积蓄。”
从实验室出来，孟禾璧去公寓附近的中国超市补了一些货，然后在家里做了一份极其简单的晚餐，一边吃饭一边规划旅游路线。
在皮肤过敏痊愈以后，她不知为何，竟然很少再想起他，偶尔想起心中也十分平静。
也许是他的那句“夜夜想你的慰藉”让她感到过于心痛，身体的保护机制发挥作用，病一场反而想开了。
不再排斥，承认自己就是忘不掉，也不再逼着自己忘掉，主动掌握自己的身体或思想，坦然接受所有情况的发生，反而会让她舒服。
为此，她破天荒在新年到来之前，喝了一瓶酒壮胆后，给陆明影发了一条消息。
也许他不会回复，也许她会情不自禁的说她很想他，但都没关系，等事情发生了她再去处理就好了。
孟禾璧编辑信息：「大约三月份，我会在荷兰境内旅游。到时候我会给你寄明信片，漂洋过海可能会慢一些。」
信息发出后，她焦急的等待回信，每隔五分钟看一次手机。
然后在第四个五分钟后——
陆明影的回信很简单：「好。」
他说：「在荷兰境内旅游不便宜，可以允许我资助你吗？」
孟禾璧敏锐的察觉到，陆明影似乎也退回到了让彼此都暂时舒适的位置。
也许他也顿悟了。
孟禾璧十分轻松的笑了一下：「联培博导说会给我一千欧做工资，我也有些积蓄。」
陆明影那头似乎在忙，等到晚上才回她消息：「一千欧不是小数目，你一定做的很棒才有这样的优待。」
孟禾璧在图书馆微微怔住。
好喜欢和陆明影这样的对话。
过了很久，她回复：「是的。我做的很好。」
-
但是孟禾璧最终没能在三月进行旅行，她在Mehks的实验室中一直跟进的项目出了一点小问题，研究所的同事们都在加班，而因为自去年十月开始，实验进程中的某一个假设由孟禾璧提出，所以她有责任进行全程跟进。
「明信片会晚一些，最近有些忙。」她告诉齐阳。
有时候她不一定总是和陆明影对话，更多时候拿齐阳当传话筒。
齐阳：「好的，我会告诉他。」
顺口再补一句：「上次你问过我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你。老板和陈氏合作的度假村已确定马上竣工。」
孟禾璧：「带着陈小姐做的那个项目？」
齐阳：「是。」
齐阳停顿后：「谢总有撮合他们的意图，回国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吃过几次饭。」
这条消息孟禾璧直到晚上才回复：「好事，恭喜。请不要告诉他我问过。」
齐阳：「好。」
齐阳从不会将他们的聊天内容告诉陆明影。
在他眼中，老板是老板，孟小姐是孟小姐，在感情方面，他算孟小姐的朋友。
孟禾璧同样信任齐阳，在将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她没有过度发散自己对陆明影情感生活的猜想，只专心投入到目前跟进的项目中。
她现在只掌控自己能掌控的事情。
三月份，实验最艰难的时刻，孟禾璧第一次与研究所的同事发生争执。
因为勤学的积累与对自己专业的自信，在工作方面，她会不自然的流露出自己强势的一面。
譬如当一位美籍韩裔男性质疑完全是因为她的假设有问题，所以才导致拖垮实验进度的时候，孟禾璧也毫不退让的回怼——
“似乎在我来之前，在您存在的时候，实验进程也没有太大的突破。有问题出现，难道不是好事情吗？说明我们有了方向。”
“更何况假设本来就是用来验证与推翻的，光破不立没有任何意义，有价值的反驳是由您来提出一个新的假设。您可以做到吗？”
姜权正看起来十分无语的呵笑了一声，认为她的反问十分狂妄：“你今年几岁，读博士几年？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个来水一年的、没用的女孩子。”
孟禾璧也十分“礼貌”的笑了一下，右手中指蠢蠢欲动：“或许你更该知道的是，我十六岁就在读大一了，而长我几岁的您，过去半年一直在为我提出的假设工作。”
姜权正：...
孟禾璧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与这位无聊的美韩男性进行争论，从二月到四月，她一直在实验中验证自己的猜想，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中睡觉，并花大量的时间与Mehks进行讨论假设的可行性。
Mehks拿着她几次交来的报告：“整体来看，是有可行性的。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要在意别人的声音。tantan，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
孟禾璧之前可能还对自己有一些犹豫，但Mehks的赞赏让她备受鼓舞：“谢谢您，我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又或是西方的上帝也眷顾了这个远在异乡求学的女孩。
五月末的时候，Mehks惊喜的告诉她，因为引入并坚持她一开始的猜想，P公司的药剂果真有了稍微的改善，虽然药性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也有失败的可能，但对比之前的缓慢进展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
Mehks为她感到高兴：“tantan，你真的十分聪明且专注。下个月关于这个项目的汇报交流会，你愿意与我一起去吗？到时候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朋友。”
孟禾璧对此毫无异义：“当然，谢谢您。”
会议地点在鹿特丹。
孟禾璧将自己的出行计划安排在会议前七天，她打算从瓦格宁根出发，先去阿姆斯特丹，然后游玩羊角村、格罗宁根、海牙，最后落脚鹿特丹参加会议，结束后伴随Mehks一同返程。
在前往阿姆斯特丹的火车上，孟禾璧十分平静的打开手机，准备编辑一条消息给陆明影。
他们的确约定除落地报平安与寄送明信片外，没有联系的必要。
但是此刻她即将前往景点，做一件围绕寄送明信片的事情，她想这个举动并没有破坏自己一开始立下的规矩。
当然这个想法也可能在自欺欺人。
孟禾璧编辑：「即将前往阿姆斯特丹。」
想想还是删掉。
「现在给你寄送明信片还合适吗？」
依旧删掉。
「明信片直接给齐阳吧，让他转交你。」
还是不合适。
最后她删删减减，只发了一句话。
「明信片会在六月中旬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