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璧没有过度考虑“航线”亦或“分离的意义”之类的东西。

    她现在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航线在她心中。

    她可以掌控并承担她的每一个决定。

    她算好时间,先火速定了机票,然后联系了去阿姆斯特丹机场的汽车。她现在一刻都等不了,等待对她来说是一种酷刑。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她拜托冯玉珍帮她和Mehks请假,她要回国处理一桩急事。

    冯玉珍:“这么急?你的派出期很快结束,不能再等等吗,这样一来两回机票钱不便宜吧?”

    她知道孟禾璧是一个很节省的人。

    是。

    不能再等等吗?

    反正他已经没事了。

    但答案是否定的。

    他有没有事,她要亲眼看到才行。

    “不了,是急事,我想必须现在回国。”

    挂掉和冯玉珍的电话,孟禾璧想联系陆霜岫问问情况,但一想现在国内已经是凌晨,可能会打扰到她,还是明天再说吧。

    孟禾璧买了稍微贵一点的直达飞机,不需要转机,回国的时间又缩短了三个小时。

    只是长途飞行总归让人疲惫,她脑袋昏沉却毫无睡意的看着飞机窗,从夜幕到日出,到达徽南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她回来的匆忙,只带了一个简单的手提包,一出机场大门,想到自己不知道陆明影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而想联系齐阳的时候,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徽南又进入了梅雨季,齐阳开着陆明影的库里南,撑着伞立在车边等她。

    孟禾璧几乎在瞬间红了眼眶。

    她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航班。

    “齐阳?”她抹干泪,小跑过去。

    “欢迎你回来。”齐阳帮她打开后座位门。

    孟禾璧下意识觉得陆明影也在后排,先探头往里面往。

    然而没有。

    “老板现在还不能动,伤口没有拆线,所以没来接你。”

    齐阳看出她的意图,开口解释。

    “嗯,我明白的。”孟禾璧深呼吸,语气湿润,“不用来接我。”

    齐阳从后视镜中看她。

    有变化,但不多,看起来还是这么爱哭。

    孟禾璧吸吸鼻子,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你怎么来了,等很久吗?”

    “没有,掐点来的,老板算好的时间,”

    “他这个也能算到?”

    孟禾璧好纳闷。

    陆明影是什么老神仙吗?

    齐阳少见的笑了:“见到老板,他自己会告诉你,包括他受伤的原因。”

    从机场与医院的车程有半个小时,孟禾璧浅浅睡了一会儿,睁开眼已经到了。

    她站在病房门口,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拧开门把手。

    上一次见面还是圣诞节。

    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这半年他们只通过两次微信。

    陆明影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病床上的小桌子支着,上面摆了一台电脑,看起来还在工作。

    见到她之后,缓缓地扬起唇。

    孟禾璧在其中看到了跨越时间的味道的。

    一如往昔。

    “怎么会忽然受伤?意外吗?”

    她一步步走过去,最终在他病床前两米停下,左右看看,在他你病床旁的小沙发上坐下。

    她在放包的时候,背对着陆明影深吸一口气。

    别哭。

    别哭。

    陆明影的目光始终跟着她。

    微微拧起眉心,半年不见,她怎么又瘦了?

    孟禾璧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眼眶慢慢又红了。

    他们之间隔着两米的距离,陆明影动不了,她看起来轻易不会走近。

    “不算意外。”

    陆明影声音有些虚浮,甚至称得上虚弱。

    孟禾璧吸吸鼻子,终于不再忍耐,从沙发上起身坐去他床边的椅子。

    他们之间的距离出现了一年来有史以来的近。

    只有半臂,是陆明影抬手就能碰到她的脸的距离。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哭。”陆明影叹气,虽然有违初衷,但他的手还是碰上小姑娘的脸,用指背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

    孟禾璧听话的不再流眼泪,嗫嚅两声:“不算意外是什么意思。蓄谋?”

    “算是。”

    “警察已经查到那个动手的人收过陈德青的钱。”

    孟禾璧微微睁大眼睛,几乎要忘掉这个遥远的名字:“怎么会是他?”

    “内斗失败,输不起的人总会剑走偏锋,不需要为他放太多心思。”

    “买凶杀人?!至于吗?他被抓了吗?”

    “放心,已经逮捕了。你无需分神去想。”

    陆明影很不愿意让她接触这些事情。

    当初将她与自己的关系被用娱乐新闻的方式爆出来,就是陈德青和顾桦的手笔。他在这一年将陈德青和顾桦搞到无路可走,算以牙还牙,并不叫报应。

    但这些他没打算告诉她。

    商道从来都不干净,她理应在最纯粹的殿堂里,自由的做她想做的事情。

    陆明影显然拒绝再谈。

    孟禾璧就算想了也没用,这种事情也只能交给警察。

    她不再纠结,望向他:“伤在哪里,严重吗?”

    “腹部。已经缝合好了,别担心。”

    陆明影的每一句答案都带着实打实的笃定。

    甚至就连他自己身上发生的意外事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孟禾璧想,他是不是只为她慌张过?

    中午的病房十分安静,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当焦虑与担忧被陆明影打散后,两人现在这个距离就显得有些古怪。

    进一步不可攻,退一步也不可守。

    就这么别扭在这里了。

    像卡了一个bug。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回家休息吧。”

    陆明影与她对视,竟然发现,此刻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却不能碰一下,反而是一种折磨。

    孟禾璧也是这么想的。

    太尴尬了。

    又哭又哭,怎么一回来就又变弱了?

    “对了。”

    走到病房刚门口,孟禾璧实在没忍住,回头:“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还叫齐阳去接。”

    陆明影半靠在枕头上,眸子半眯着轻笑:“如果我说,挂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有人会赶最快的直达机回来,会让她很没面子吗?”

    很会。

    孟禾璧觉得没面子极了。

    像完全被人手拿把掐了一样。

    但她也确实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陈词。

    于是她转身就走。

    “我晚上再来。”

    -

    孟禾璧回了胜古园。

    上电梯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困倦席卷她的身体。

    她一夜没睡了。

    家里的密码没有换,她犹豫了一下输入,滴滴两声,门开了。

    换了鞋,将手提袋放在玄关,越往里走,熟悉的味道越先卷入鼻尖。

    客厅是小苍兰加一点佛手柑,卧室是雪松勾兑檀香,是陆明影和她的喜好。

    梅姨不在家,应该出门买菜了。

    孟禾璧将脏衣服换下来丢进脏衣娄,洗了澡躺在床上。

    她有想过自己要不要去客卧睡,但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

    吹干头发就扑到床上,躺在陆明影常睡的那一面。

    抱不到人,闻闻味道总好吧。

    不管了不管了。

    有什么事情都等陆明影好了再说吧。

    在睡过去的前一秒她都在唾弃自己的不坚定。

    梅姨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孟禾璧被闹钟和梅姨剁肉的动静吵醒,迷迷朦朦揉着眼睛拉开门。

    “梅姨?”

    “你醒了。”

    梅姨带着厨房手套,乍着手走到楼梯口,从下往上望她,“哎呦,瘦了这么多?怪不得明影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炖汤补补。”

    “他给您打电话了?”

    “当然了。”

    梅姨见她下楼,忍不住和她抱怨:“他自己身体还没补回来呢,这一年他那胃口一直不好,檀檀,你真得多看着他,长此以往可怎么行。”

    孟禾璧坐在中岛台旁边,捧着一杯水,垂下眼皮:“他胃口的不好吗?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大约是忙的吧。后半年好一些了,你刚走的前半年一天就早午两餐,吃的不多,工作那么忙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

    “这一年免疫力明显没有前几年好,三天两头感冒。这下又挨了刀子,当时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吓得我和顾太差点昏过去。”

    梅姨吐槽起来没完,手起刀落的拆解鸡肉,要给孟禾璧炖鸡汤,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神色不对。

    “他这一年老生病呐?”

    “谁说不是呢。”梅姨重重叹口气,抬起头思索片刻,“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吧,忽然高烧起来了。那天正好乔小姐来取文件,在书房没找到才去敲他的卧室门,结果敲半天不应声,喊了我一起进去,就看见有个人蜷在床上,浑身冒热气儿,体温枪一量,都快四十度了。”

    “对了,他那时候还说梦话骂你来了。”梅姨回头,也觉得好笑,“你想听不。”

    孟禾璧勉强扯出一个苦笑:“您说。”

    梅姨笑着摇头,将鸡肉清洗干净放进砂锅里,“他说你是个小没良心的。”

    “就这一句?”

    “他也只舍得骂这一句。”

    梅姨盖住砂锅盖,洗干净手,走到中岛台和她一起坐下:“骂完了又怨自己。说没给你撑腰,让你委屈了,还说想给你下个套子,结果套住的只有他自己。送医院的路上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檀檀,明影这么要强的人,从没有过这个样子。”

    梅姨神色有几分怜惜与不解,不似一年前两人相处时的置身事外。孟禾璧此刻有些无地自容的心情。

    “梅姨,您知道了。”

    梅姨叹气:“连蒙带猜吧。”

    其实孟禾璧当初和陆明影“分手”,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人知情。

    谢时安和乔安旁敲侧击问过几次,陆明影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承认,只说要等着。

    后来谢时安因陆明影与他说过的“两年”猜出了一星半点,当他们不是真结婚,迟早有一天要散。

    谢时安嘴上没把门,偶尔来胜古园也与陆明影嘀咕两句,无非是“走就走了”“再找一个就好了”,谢时安每说这话时陆明影都要发火,梅姨上茶的时候偶尔见过几场,就此猜到孟禾璧忽然的离开应当是有隐情的。

    “其实也不用别人说什么。就这一年里,明影从未在家里接到过你的电话,上次发烧和这次受伤你也没打听他,我就知道你们之间大约有点什么事。不过我也清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大约有自己的难处吧。只是我与明影相处久点,说话难免偏向他一些,你别介意。”

    “不会,我不会介意。”

    孟禾璧连忙摆手,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走到客厅沙发上,背对着梅姨望向那盆龟背竹。

    此刻她心里像塞了一团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她的离开让两个人都痛苦。

    那她离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偏梅姨好像打定主意要在她心上加把火似的,汤熬好了,给她端过来时说:

    “小孟,人一辈子一打眼就过去了。他爱你,你也爱他,一辈子不愁吃喝,还有什么好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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