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松脆的松子鱼淋上酸甜口的醋汁,令人胃口大开。

    高川连续夹了几口鱼,连连点头:“梦鲤楼果然名不虚传,厨师刀功了得,厨艺高湛。”

    林奕给在座的三位客官满上桂花酒:“这是我新请回来的厨师,今天来试工。”

    高川微微挑眉:“新请的?那就有意思了”

    “……他做的口味跟我一位故友一模一样,可否喊这位厨师进来见一面。”

    高川指着窗外高挂的明月,非常期待地看着林奕。

    林奕欲说话时,林八万敲了门进来,捧腹大笑:“这么巧吗?但不能呢。”

    高川笑着调侃:“林老板怕我抢人不成?除非他肯跟我回京城。”

    林八万坐下来,敬了合作搭档一杯:“众所周知,今年梦鲤楼流年不利,先被偷鲍参翅肚,后被偷月饼,还死了人。”

    众人相视一眼。

    林八万话锋一改:“高公子运来的五仁月饼还有鲍鱼、海参……”

    “这个损失确实很惨重。”

    “但是。”

    “林老板,有失必有得,你看这边损失了,那边高公子就来了。他五仁月饼的鲍鱼这么大个。”搭档用比了一下。

    “跟你之前卖的一样。”

    两位搭档你唱我和,林八万立马摆手:“别乱说,说得高公子偷了我家鲍鱼似的。”

    高川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余光瞟向两位搭档,见两位搭档用酒杯挡住闪烁的眼神,大概猜到现在的场面是一对四。

    眼前的两位搭档都是跟高川拿货,加上要付林八万租摊位的费用,赚的并不多。

    林奕笔直站在林八万身后,就那样站着,不用说话就让人不自觉紧张。

    高川抬指搓了搓脑门,一副被欺负透了的样子。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高川买了黑市上的食材……而这些食材正是林八万仓库出去的。

    林奕还是没说话,双手抱臂倚靠在阳台栏杆下,偶尔看看高挂夜空的明月,又看看下面热闹的集市。

    高川故意没听懂方才三人的话中话,十分为难的样子:“林老板要跟我拿货吗?这样吧……”

    “不用。”林八万拒绝,剥了两颗花生扔进嘴里,说:“唐厨会做,我们自己做。”

    高川轻笑:“林老师要做什么馅的月饼呢?”

    两位搭档很关心这个问题,原本说好是一同跟高川拿货,砍他价……现在林八万另起炉灶的话,这让他们要重新考虑站哪边队。

    林八万看出两位搭档的心思,笑道:“放心吧,虽然无奸不成商,但是我懂规矩也讲仁义,不做伍仁馅。何况高公子的价格是便宜到烂,我不打价格战。”

    言下之意:我不奸诈,但不做亏本生意。

    但他绕了一圈都没说要做什么馅呢。

    三人都被他吊起心痒痒的。

    林八万用筷子指着猪耳朵,问:“怎么都不吃呢?高公子订了十个猪头,这才烤了一个呢。”

    猪头烤完硬邦邦,除了猪耳朵还不错,真得无从下手。搭档明显也不喜欢吃。

    林八万把整个猪头换到秦川面前。

    高川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下。

    这个抗拒动作被林奕尽收眼底。

    林八万收了钱,自然没关系,但被人摆了一道的不爽神情也摆在脸上。

    包厢弥漫着一阵尴尬,顿时谁都没说话,安静得只有林八万剥花生的细碎声响。

    崔禾在外面非常急地敲门:“林少爷,高公子,出事了。”

    林奕不急不慢地开门:“什么事?”

    崔禾着急得手舞足蹈,看着高川:“高公子,你的月饼把人吃坏了,现在朱捕快要把你的摊位封了。”

    高川着急地站起身:“我的月饼怎么会有毒?”

    搭档们也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要讨个说法。

    “高公子,你这个要说清楚呀,我们可是把钱都投给你了。”

    “对呀,你不能割我们的肾来填补你的损失。”

    高川一贯平淡的脸色燃起怒意,瞪着搭档,搭档顿时闭上嘴巴。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的月饼肯定不会有毒。”

    “没毒的话,怎么老鼠吃了都吐白沫呢?”朱岁颐带着衙差走进来。

    丁冬至用夹子夹着口吐白沫的老鼠,举在众人面前。

    太恶心了。

    众人快速移开目光。

    林八万率先发出一声“呕——”:“快拿出去,拿进来干嘛?等会以为是梦鲤楼的菜出问题了。”

    朱岁颐狡黠一笑:“我不拿进来就被你们的小二扔进湖里,毁尸灭迹了。……澄心湖的水质越来越差了,林少爷赞助点?改日我们去打捞。”

    林奕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弄得笑出声,眨了眨眼睛,算答应了。

    朱岁颐也是随便说,根本不在乎林奕的回答,盯着高川:“高公子,不解释一下?”

    高川白皙脸庞沾着冷冽的笑意,当众鼓掌:“林老板这边做月饼,我的月饼就出事……又听闻朱岁颐跟林少爷情投意合,其实吧。”

    他走到阳台那看向摊位。

    高川他们只租了两个摊位,其他摊位都被林八万拿来卖水果。

    现在摊位被搬到梦鲤楼门前,梦鲤楼的小二热情吆喝,水果摊位都围满人。而两个月饼摊位无人问津,连试吃都没人敢碰。

    林奕难得可见地紧张,碰了一下朱岁颐的衣角。

    朱岁颐勾着唇角看着林奕,用口型说“放心”。

    林奕松了一口气。

    朱岁颐再次提问:“高公子,不解释一下这块月饼怎么回事吗?……崔掌柜亲眼看老鼠偷吃月饼后就吐白沫身亡呢。”

    高川看向崔禾。

    崔禾点头:“是的,我亲眼所见。”

    高川明眸中的冷意被活生生撕碎,一脸愕然:“不可能。”

    “你们这般想害我,有何居心?”他这时已经自我怀疑,说话的底气都没原先足。

    朱岁颐心想。这么弱吗?她还没完全出招呢,怎么就露出马脚了呢。

    但基本能肯定,高川和崔禾是一伙的,前几刻钟还跟刺猬似的,谁碰扎谁,现在崔禾站在他们那边,瞬间就怂了。

    朱岁颐吩咐丁冬至:“你带崔掌柜下去,确认老鼠偷吃哪一块月饼,把那个月饼拿上来让高公子吃一口,如果没事,事就过去了。”

    丁冬至点头。

    在座都很赞同这个做法。

    朱岁颐大大方方:“说不定老鼠吃了老鼠药再去吃月饼的,对吧。”

    高川已经没有退路,点头说好。

    他站到阳台,自上而下看丁冬至和崔禾走到其中一个月饼摊前,崔禾跟摊位的人交流一会儿,最后崔禾抬头看着窗户,惋惜中带着一丝笑意。

    崔禾悬在心中的大石落地。

    那轮皎洁明月被乌云遮挡住,淡淡的月光映着云层边缘处透出来。

    朱岁颐听到找不到月饼时,无奈笑笑,似乎也不能怎么样:“行吧。希望高公子把关好月饼的食用安全……如有下次,直接封摊。”

    高川:“肯定不会。我相信这次也与我的月饼无关。”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朱岁颐没有回答,带队离开厢房。

    出门时,跟丁冬至说:“今晚上面派人下来押秦大娘上京,周正就关入牢房吧。”

    “那曾淘呢?”丁冬至问。

    朱岁颐:“那傻子……泷镇有没有收留留守儿童的呢?”

    “留守儿童?”

    两个声音越来越远。

    高川收回思绪,态度比刚才少了几分嚣张,问搭档说:“刚刚我们聊到哪里呢?”

    “忘了。”搭档拿起酒杯敬林八万,关心道:“林老板,打算出货多少呢?”

    林奕把门带上,大步跟上朱岁颐。

    插曲完。

    斜月沉沉,风声簌簌。

    澄心湖石拱桥下传来一声:“混账——谁规定你看到就要说出来呢!”

    高川对着崔禾的鼻头就是破口大骂,完全失去白日的斯文儒雅。

    崔禾垂头丧气:“当时朱捕快就跟我坐一块,我亲眼看那只老鼠吃着朱捕快给的月饼碎死掉的。这是挖掉眼珠子都不敢说看不见。”

    他怎么敢说,听到朱岁颐怀疑他是敲晕害她失忆的罪魁祸首,于是把老鼠药混进月饼中。

    想到朱岁颐坐在他面前准备吃下那块月饼时,于心不忍就阻止了,谁知会被老鼠误食。

    高川:“那朱岁颐怎么没死?”

    崔禾:“她,她不喜欢吃伍仁馅的月饼吧。”

    高川掀开眼皮看他一眼。

    崔禾紧闭双唇。

    不远处有一辆囚车停到梦鲤楼大门前,几位衙差押着秦大娘出来。

    风吹过,几位黑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崔禾猜高川要去劫秦大娘,毕竟秦大娘知道太多了,上次能找人暗中警告秦大娘,以为她做戏只交待一半。

    今日崔禾去厢房看过秦大娘,她神智不清,连他都没认出来,真得不像演戏,万一爆出他们是接货的人,那就……脑袋不保了。

    想到这,崔禾出言阻止:“高公子,今时不同往日。自从上次朱捕快被敲晕落水,脑子比以前好用,说不定是……”

    “陷阱?”高川蒙上面巾,勾起唇角冷笑:“怎么可能昨晚定案,今日就押送。”

    崔禾指着黑衣人:“那你这是?”

    高川:“你确定是唐今然没错吧?”

    “对呀,差点就把我砍了,但又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崔禾回想到早上的情景,整个人打了一个颤,头皮都发麻。

    垂到湖面的柳絮拨着湖水,泛着层层波纹。

    高川冷笑一声:“吃我的月饼死掉的是吧,我就让你做死在月饼台上的老鼠。”

    咚。

    石头砸入水面,溅起水花。

    一艘船在湖面驶过,停在他们面前。

    船上只有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双指掐着酒壶壶口,妩媚一笑:“高公子,好好卖你的月饼。”

    “卖完就给我滚出泷镇。”

    高川轻抬下巴,十分高傲,说话语气增几分调侃:“美人,上来让哥哥看清你的模样。”

    他给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结果黑衣人亮剑抵在他的颈部:“高公子是没听清楚吗?”

    自己高价请的几位黑衣人已经策反,分别拿剑架在他跟崔禾的脖子。

    架在脖子上的剑有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把他压倒在地,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高川瞬间慌了,结巴道:“你你们是不不不留香的人?”

    船上的美人笑道:“二十四年前,这世间再无不留香,但希望你们别再打着她的旗号为非作歹,否则,你死在泷镇也无人会发现你的尸体。”

    冷风呼呼在吹,高川额头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连后背都湿了。

    他声音伴着冷风,颤抖着说:“知道了。”

    几道身影在黑夜中穿梭,消失在月亮之上。

    丁冬至藏匿在某棵柳树,翘了翘嘴角。

    唐今然居然能让不留香自动出现?

    有意思。

    -

    梦鲤楼后院飘出乳白色的烟雾,融到空中,变成一团团浮云。

    朱岁颐吃果仁吃到舌尖都破口,还没等到高川来杀唐今然。

    唐今然做月饼是越做越有兴致,都忘记报仇一事,在给印有「梦鲤楼」三字的月饼雏形涂上蛋液。

    他还很开心地说:“梦鲤楼的模具就是做得细致,这两条锦鲤栩栩如生。”

    朱岁颐脑海浮现「锦鲤护体,水逆退散」八字。

    “你爹想证明自己是鲤跃龙门,非池中物吗?”朱岁颐扭头问林奕。

    林奕把剥好的松子放到一个盘子,朱岁颐拿起来吃。

    印象中林奕就喜欢剥,只能委屈一点帮他吃了。

    “不知道。”

    朱岁颐想到林八万在餐桌上嘚瑟的模样,噗嗤笑出声。

    “林老爷是这两年吝啬一点,前些年可大方了。”唐今然为其说话。

    朱岁颐颇感兴趣,撑着下巴问:“唐大叔很早就认识林老爷了?”

    “对呀。”唐今然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万老爷去世前十年就定居在泷镇,当时万家的生意都集中在泷镇。”

    “万老爷?”朱岁颐指着林奕:“林少爷外祖吗?你不是跟高家做事吗?”

    唐今然眉头轻挑:“高川是万家的养子。”

    朱岁颐“啊?”了声,琢磨要不要问,那万千寻呢?

    许小满脑袋压到朱岁颐肩上,忽然特别有感慨地说:“可能林老板觉得来泷镇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他所有幸运都是泷镇给的。”

    朱岁颐不解地“嗯?”了声。

    “听我爹说,以前林老爷很穷,没钱搭船又不认识路,走了三个月来到泷镇。”

    朱岁颐非常惊讶:“林老爷不是泷镇本地人吗?”

    许小满:“不是呀,泷镇哪里有本地人,现在住在泷镇上老一辈都是最早过四江走五湖的商人后代。”

    朱岁颐捧着脸:“那我是哪里人?”

    许小满:“京城人呀。”

    “我们都是京城人,你爹是京城万府的万千寻,是万老爷让他调任过来的。万家也是最早一批举家搬迁到泷镇的大户,我爹是万老爷的分销商之一,就跟着来泷镇定居了。”

    没有记忆还好,有记忆还要演。

    朱岁颐一副惊喜得眼睛都亮成两个大灯泡:“我爹是万家的人,还是京城捕快,肯定长得很帅才会迷倒我那美如海妖的娘。”

    “海妖?”林奕对这个形容产生疑惑。

    唐今然把月饼放入烤炉,又加了几块大木柴,坐过来听。

    朱岁颐:“对呀,我从小都觉得茉莉花没有黑玫瑰漂亮,像……”

    看大家都不懂,朱岁颐敲着石桌想着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她觉得恶毒的后母比白雪公主漂亮吧,后母其实很可爱呀。

    “反正我娘就是一朵稀有美丽的黑玫瑰,一个可爱又迷人的小恶魔,在这夸夸我爹目光非常棒!”朱岁颐竖起大拇指,而大拇指的方向恰好对准唐今然。

    唐今然剥了一个粑粑柑,嘴角弯弯地笑着。

    这个充满正气凛然的笑容,没把朱岁颐迷倒,反而觉得有几分亲切。

    肯定小时候没少过来带朱岁颐。

    “唐大叔,二十多年前,你来泷镇了吗?”朱岁颐用跟老友唠嗑的熟稔语气问唐今然。

    唐今然点头:“来过。我都四十好六六。”

    这时丁冬至回来汇报在湖边看到的情形。

    恢复记忆第一天的朱岁颐可忙了,每个人都要观察,而丁冬至更是她重点观察的对象。

    不留香跑去找真正的朱心弦回来叙旧,怎么可能会在湖边出现。

    朱岁颐还是随着众人一惊。

    “不留香出现了?”

    她喝了几杯茶压下内心的慌张:“按阿丁说的,不留香是个好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朱岁颐看着唐今然。

    唐今然:“朱捕快,你这样看我是何意呀?”

    朱岁颐:“你认识不留香吗?”

    她问得特别顺口。

    唐今然眸色微沉。

    朱岁颐就仰头看他。

    月光下,朱岁颐清澈干净的双眸很亮,红血丝也很明显。

    “认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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