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云海,夜空浅明。

    林奕盯着血迹斑斑的地板,房间一片凌乱,茶桌掀倒在地,点心屑和纸条被风吹到各处都是。

    小乞丐在血泊中拽掉唐今然,搀扶起朱昭愿,伸指探了一下鼻息,还有气。

    “朱老爷,你还好吗?”

    朱昭愿闻声,立马睁开双眼,拽住小乞丐的手臂:“快,快去救岁颐,万千金要杀掉她。”

    “发生什么事了?”

    林奕俊俏容颜映入朱昭愿眼帘。

    朱昭愿突然就不着急了:“林少爷,你就别管这事了,好好跟万千金成亲吧。万大人呢?”

    “这。哎哟,昭愿哥,你怎么……花了?”万千寻停顿一会儿,自认想到一个绝妙的词语形容眼前朱昭愿的形象。

    鲜血都盖不住他花里胡哨的穿扮。

    只见朱昭愿一脸严肃,万千寻收起活跃气氛的兴致,问:“怎么回事?岁颐没跟你一块?”

    朱昭愿指着房间,又指指唐今然:“这些都是她的杰作,那孩子跟你、还有你,根本不用看胎记,脾性一模一样。哪里有人拿自己性命当诱饵。”

    回想一个时辰前。

    朱昭愿心急如焚:“万千金马上就要成亲,可不要见红。”

    万子宜手上把玩着一个香包,香包上绣着青竹荷花,笑意浓烈:“若不杀此人,我连亲都成不了。”

    朱昭愿盯着门外的唐今然撑着地板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进来。

    唐今然指着万子宜,气息虚弱:“你这个不孝女,我为你做那么多,你居然合着你娘来阴我?”

    万子宜不屑挑眉:“谁要你帮,何况你越帮越忙,我等到今日才杀你,已经很给面子高川了。”

    唐今然不可思议:“你跟丁冬至故意做戏为了什么?”

    万子宜没说话,却遮挡不住眸中的快意。

    唐今然阅女无数,一眼就看穿这种神情:“万子宜,你不清白了,林奕更不可能娶你了。”

    万子宜无所谓:“林奕不也不清白了?”

    朱岁颐听懂后,又是新的震惊,万子宜和丁冬至搞上了?丁冬至服用的不是迷药,是……那。

    唐今然在万子宜耳边低语几句,万子宜的随从一脚将唐今然踹到床上,唐今然喷出一口血。

    万子宜一脸傲气:“念在你当年护驾有功,将我交还京城万府,这些年才任你胡作非为,现是掀瓦上天,当我爹?你打得赢万千寻吗?”

    朱岁颐哼笑。

    跟电视剧上的反派一样,罪恶滔天用金钱耍流氓逃过法律的制裁,最终被亲生骨肉收。

    种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

    看了一出好戏。

    朱昭愿被唐今然撞了一下,吓得瑟瑟发抖。

    万子宜轻笑:“外祖放心吧,成亲之日,肯定要有你在才成事,也才体面,会留你性命。”

    “丁小二,动手呀。”

    “别想等我走了再动手,你们几个都不可信。”

    朱岁颐盯着绣在香包上青色□□的竹子,开得灿烂的荷花,掀开眼皮见丁小二:“对呀,动手呀。”

    丁小二拿出匕首,被烛光折射出的银光映到朱岁颐眸中。

    四目相对,竟心照不宣地互相扯唇一笑。

    朱岁颐凝着万子宜,说:“万千金,没人说你长得跟丁冬至很像吗?”

    万子宜脸色攀上狰狞,瞪着朱岁颐,或许是朱岁颐清澈眸底震慑出来的威严,跟万千寻的实在太像了。

    面对生死关头,她居然还在笑,这份松弛感与不留香如出一辙。

    原本万子宜只想吓唬朱岁颐,怎么说都是万千寻和不留香的亲生骨肉,真杀了她,迟早出事。

    待她与林奕洞房,用她的方式让林奕只记住与她的春宵一刻,就把朱岁颐放了。

    她心头隐隐燃起恐惧感,觉得朱岁颐对她的威胁并非只是林奕这桩婚事。

    朱岁颐见万子宜迟凝,乘胜追击:“假如我娘寻来,记得与她说,许小满和小乞丐成亲当日,送上满屋黄金。”

    万子宜毫不犹豫道:“行,我满足你,给我杀了她。”

    丁小二一顿,转头去看万子宜,脸色闪过迷茫。

    万子宜笃定地说:“杀了她,否则就杀掉你娘。”

    话落。

    一个飞镖从万子宜脸蛋划过,她的脸绽开一道血痕。

    飞镖与其发簪的挂坠一起掉落地板。

    万子宜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脸蛋,血,真得是血。

    她看向朱岁颐。

    朱岁颐微微勾起唇角,再从指缝间飞出另一枚飞镖。

    朱昭愿松了一口气:“你这破麻圆,恢复武功都不说一声,昨夜就该跑了。”

    万子宜欲扯过一个随从,发现另一边脸颊都麻了:“给我杀了她!”

    虽然万子宜只带了六名随从,但对付朱岁颐绰绰有余。

    第一个刚进屋,脑袋就被茶桌重重一压,感受到对准门框就时一敲,另外两名还没来得及见同伙被爆头的画面,就被朱岁颐一个剪刀脚紧跟着一个螳螂腿干掉了。

    其余两个莫名倒地。

    万子宜愣在原地,见丁冬至带唐今然跑了,整个人都懵了。唯一一名随从留下句“这交给你们,我去追。”就跑了。

    丁小二踩在随从的胸膛,反瞪万子宜:“把我娘交出来,否则别想八月十四能与林奕成亲。”

    朱岁颐走去拉朱昭愿起身:“外祖,安全了。”

    朱昭愿还没来得及教训朱岁颐,屋内涌进十几名黑衣人,为首的站在万子宜旁。万子宜一下子就嚣张起来。

    朱岁颐见形势不对,拉过唐今然压住朱昭愿:“等我回来。”

    “你回不来了!”万子宜的表情堪称变脸:“带走,带回去给我娘处理。”

    朱昭愿最后听到朱岁颐和丁小二低声说:

    “看见跑掉的随从了吗?”

    “外祖,看到林奕的话,喊他保护好小满。”

    两人就被浩浩荡荡一行人带走了。

    烛光映在万千寻和林奕两师徒分明的棱角。

    下一瞬,万千寻捞起朱昭愿,半拽半拖出房间:“岁颐说得对,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回去养老吧。”

    小乞丐跑过去背起朱昭愿,转头跟林奕说:“老大,我去找小满。”

    林奕抬步就往门外走:“嗯,她跟师母一起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一直没见过万悦溪。她应该就是那个随从,通知万里云。”

    万千寻:“不怕你爹有意见?”

    “我找不回他娘子给他,他更大意见。”

    林奕站在屋顶往下眺,简府宛如一个迷宫,衣裳被风刮到一边。

    黑暗迷宫中有一盏盏金灿灿烛光在燃烧,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脑海回响。

    “学长你好呀,我叫朱岁颐,年年岁岁,诸岁皆宜的岁颐,oh,不是那个宜,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林奕,有我在,你一定会诸案皆破。这次知道我的意思吗?”

    那张白皙稚气的脸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凝望着他,想盯出一句“知道”。明明知道,就想逗她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

    “朱岁颐!”一道更大的声音覆盖了那句笑着说“怎么会不知道。”

    朱岁颐泪哗地下来了。

    辗转再见,朱岁颐被巨人观的气流炸进河中,她被河流漩涡卷入河中,不断挣扎。

    林奕的心脏仿佛被死神攥紧,挣脱掉所有人,跳入河中。

    当时想的是,死,一起死。

    否则他不活了。

    -

    日出东方,林奕一行人搜遍简府都寻不到秘道。

    兵分二路的不留香和许小满把万悦溪带回,万悦溪浑身湿哒哒,身上披着许小满的外衣。

    清晨微凉,两人都在微微发抖。

    小乞丐连忙脱掉外衣,披到许小满身上,问:“林夫人,你怎么掉泥坑了?”

    万悦溪呸呸两声,将嘴里的泥吐出来。

    林奕上下扫视万悦溪一身装备,与他手下穿着一样的玄色衣裳:“你打扮成万子宜的随从去追踪丁冬至?”

    “对呀。”万悦溪指着简府后院:“荷花池肯定有古怪。”

    林奕微皱眉头:“哪里有荷花池?”

    欲与许小满回屋换衣裳的万悦溪,脚尖改了一个方向,走在前头:“我带你们去,翻了无数道墙。”

    万悦溪边走边道:“追丁冬至那家伙时,听见丁冬至“扑通”一声,猜他是掉进荷花池中,于是绕过围墙走过来,就不见人儿,寻了一周就见万子宜的随从带着岁颐和丁小二往后门走,听到其中一个随从跟万子宜说,“朱大人让你到如风客栈借宿”,想着混进去,谁知到如风客栈时,丁冬至换了一身衣裳混入其中,把我踹进湖中。”

    万悦溪跟着记忆绕来绕去,竟找不到昨夜的荷花池,转头看林奕:“昨晚真有荷花池。荷花池旁还种满仙人掌,而且走了没几步路就有一道门,门出来有一棵桃子树,我还被一颗桃子砸了,你看,我头上还有一个包。”

    林奕哼笑,扭头找小乞丐。

    谁知小乞丐不见了影,只有许小满攥着丁冬至的外衣跟在后面发抖。

    “回屋换衣裳吧。”

    “许府柴房后有一个小小的鱼池,也有桃子树。”林奕越过许小满的时候道。

    万悦溪倏地睁大眼睛,听到林奕说后,确实闻到衣裳有淡淡的鱼腥味。

    她看向许小满:“我翻过去你家了?”

    许小满摇头:“我家什么时候有桃子树了?”

    熹微晨光铺在鱼池池面,池中的金色锦鲤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畅游。

    许小满疑惑地看着这个结着硕大果实的桃子树,问:“我家何时有棵桃子树?”

    林奕:“问小乞丐呀。”

    话落,小乞丐抱着一件羊毛皮貂和一个食盒出现。他把皮貂披到许小满身上,再从食盒拿出一碗姜茶,递给许小满。动作比朱岁颐剖尸还流程,林奕把目光移到一边,吩咐手下检查鱼池。

    不留香忍不住笑出声:“小满,中秋还未到,就披皮貂。若寒冬,小满不得随身带个火炉才行。”

    许小满吹着姜汤,小小口喝入口:“带着他不就好了……比火炉还烫。”

    此话说得不要脸的不留香都无法接,在座的男人都意味深长地看小乞丐一眼。

    啪——一声清脆巴掌声响彻鱼池。

    众人一愣。

    许寻蓝怒得眼睛瞪得老大,指着许小满:“许小满,你害臊吗?”

    事发突发,许小满愣在原地,姜汤洒了一手,都不觉得烫。

    小乞丐拿过汤碗,睨了一眼许小满脸颊浮起的巴掌印,转头看许寻蓝:“蓝爷,你有不爽冲我来,当众羞辱自己女儿就过分了!”

    许寻蓝哼笑:“你这个乞丐没资格来对我两父女指手画脚,更没资格踏进许府,滚出去。否则,我立马找个人家将小满许配过去。”

    “蓝爷,过分了!”不留香沉声:“更何况,小满与不家有婚约,她要嫁人,也只能是我们不家的女主人。”

    许寻蓝:“那你拿出不家传人来呀。”

    许小满低头看着地下,眼泪一滴紧接一滴地涌出眼眶:“除了小乞丐,我谁都不嫁,你敢逼我,我就赶离家出走。”

    “那你走呀。”许寻蓝气得脱口而出。

    许小满拉着小乞丐就从后门出去。

    留下众人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奕欲想开口替小乞丐说话。

    许寻蓝一声喝住:“你的人带走我的人,若不归还我女儿,休想顺利成婚。”

    林奕笑了出声,点头:“那就不还了,懒得烦。一夜未眠,回府补眠。”

    这下,衙差们拿着工具僵了几秒,立马自觉滚开。许府实在大得可怕,识相地推开后门离开。

    走出后门,几人看了一下四周环境,确认没人就回到简府后院,路过简府厨房,闻到一股幽香,便晕了。

    被人拉住脚腕往荷花池中一扔,消失在阳光普照的大地。

    -

    许府。

    许寻蓝孤身一人在大厅用完晚膳。

    家丁双手沾满鲜血,拿着两枚飞镖进来,着急道:“蓝爷,小姐的飞镖。”

    许寻蓝瞟一眼,“怎么啦?舍得回来了?”

    家丁着急道说不出话,林八万提起裤脚就跑回来,大力拍了一下桌子:

    “许寻蓝,快!”

    许寻蓝一脸懵。

    林八万“啪”地打了一下他脸:“小乞丐把丁冬至杀了。”

    “现在林奕和岁颐不在,衙差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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