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室的柴火烧得噼啪响,许寻蓝双脚交叠架在桌子上,小乞丐不卑不亢地站在那。

    “我女儿呢?”

    “跟岁颐在一块。”

    许寻蓝一怔,尴尬地咳了下:“你找到岁颐了?”

    小乞丐扯着嘴角:“嗯,老大找到的。”

    “你老大找到的?”许寻蓝不安地坐直身体:“在哪找到?”

    小乞丐开门见山:“只要蓝爷愿意跟我们合作,跟丁冬至合作的事情一笔勾销。”

    许寻蓝拍了一下桌子:“小乞丐,你什么意思?”

    小乞丐拿出一串刻着京城万府的铜钱,放到桌上:“你故意揍唐今然、假意跟丁冬至合作、绑架岁颐无非是为了接近替唐今然撑腰的人。蓝爷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冒这个险了,交给我们。”

    许寻蓝仰头对视上小乞丐,指着那串铜钱:“小乞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你跟小满。贫贱夫妻百事哀,当年高夫人跟高老爷熬了多年,以为熬出来了。最终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如果老高有权有势,用得着去跟假不留香合作?”

    小乞丐没做过多解释:“小满已经是我的人。就算不知道的儿子来抢亲,我都不会让手。蓝爷,我替京城万府做事这些年,也有积蓄。小满想要的生活,我都给得起。”

    许寻蓝打断:“给个屁你给得起。”

    小乞丐摸摸鼻尖,算了。他希望用自己本身的能力得到许寻蓝的认同,而不是他是不知道儿子的身份。

    情义上,许寻蓝要感谢小乞丐。

    要不是有小乞丐,许小满就败在丁冬至手上。之前他是觉得小乞丐不错,那是对比丁冬至,但要许小满嫁,总得有理由跟不家解婚约。

    京城万府以万家为首的官商世家,许寻蓝经商多年,讲求言而有信。

    算了。先把正事完成吧。

    许寻蓝纠结无果,干脆把心思暂放到案件上:“我只知道陷害老高的假不留香不是朱心言,其余都不知,需要我配合什么?”

    朱岁颐大摇大摆走入审问室,拉开椅子坐下来:“蓝爷是同意这个女婿了?”

    “没有!别乱说,许家打不赢不家。我们四大家族在江湖打起来,又是一场大仗。”许寻蓝连忙摆手否认,林奕跟在朱岁颐身后走进来,还是觉得自己老了:“陷害老高的人一直不愿收手,杀死简青禾就是要给我们宣战!”

    小乞丐是不知道的儿子就好了。

    许寻蓝这样想。

    许寻蓝主动道:“当年同意简青禾建地下室的时候,被我无意发现朱心言都参与其中,我知道朱心言在追踪谋害老高的真正凶手就同意了。给唐今然撑腰的人肯定也是京城万府的核心人物……否则不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秦大娘也是听他的命令罢了。”

    审问室安静一瞬。

    朱岁颐:“秦大娘和曾淘真是两母子?”

    小乞丐点头:“千真万确。”

    朱岁颐有不祥预感,但说不出来,问:“万悦溪呢?”

    林奕:“我的人陪她一起找曾淘去了。”

    朱岁颐屈指抵在鼻底思考:“小满被人拿高川名义骗过来泷镇,小满跟高川根本就不熟。”她仰头看向小乞丐:“朱心言实则是把小满放在身边保护,让小满刺杀我那晚……”

    小乞丐紧张地握紧拳头:“她可能保护不了小满?”

    “不对。她故意说给丫鬟和丁小二听的。”朱岁颐很快就否定小乞丐的猜测:“蓝爷,丁小二去哪了?”

    许寻蓝摇头:“他们只把你交给我。”

    林奕轻嗤:“看来还是很谨慎呀。”

    朱岁颐若有所思,掩不住的嫌弃:“是怕你找过来吧。”

    小乞丐哈哈两声:“什么意思?话说,你跟朱心言怎么合作上了?”

    “我娘出现就合作上了,要不是我不慎落水,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了。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把自己送到敌人眼前。”

    朱岁颐懊恼地捶了一下脑袋。

    林奕碾了碾鞋底,正经道:“周正在监狱?”

    朱岁颐沉思半刻:“你去会会他,我去找万悦溪。”

    “我跟你一块去。”林奕转头看向小乞丐:“吩咐衙差把周正押到审问室,让蓝爷审。”

    没一会儿,衙差前来禀报,周正也被劫了。

    朱岁颐让林奕派多一队人搜万悦溪,一直搜到快正午时分,不留香派人找朱岁颐回府。

    朱岁颐以为什么事,一路急匆匆回到朱府。不留香以为朱岁颐三日三夜没睡没吃,煮好热水和午膳,让她回来休息再出去找。

    “娘,你们有找到万悦溪吗?”朱岁颐坐下来就使劲扒饭:“或者发现贾家人?”

    “慢慢吃,你爹还在煮呢。”

    “爹?”朱岁颐一愣。

    万千寻端着饭菜出来,连忙道:“怎么啦,合不合口味?”

    明媚阳光穿透树缝,斑驳树影照映在三人身上。朱岁颐只觉鼻头一酸,万千寻严肃怪责戳破这层光芒。

    “岁颐,你跟你娘一个样,是想担心死我。怎么就单枪匹马闯进去了呢。你出卖林奕没关系,但你要给我们打个暗号呀,让我们放心,知道吗?”

    朱岁颐竟觉得有点幸福,笑着说:“知道了。”

    许小满在旁尴尬笑笑:“岁颐,你被捉的这几天,万大人和不大人可忙了。一个忙着照顾娘子,一个忙着被照顾。”

    啵。

    矫情完毕。

    朱岁颐幽幽地瞥了两老一眼。

    万千寻:“哎呀!许小满,小心我连不家都不给面子了。”

    小乞丐适时笑出声,走去搂过许小满:“师公,你的炖菜糊了。”

    万千寻乐呵呵地笑:“但要给面子我的徒孙。捉紧点哦,把真正藏在背后搞事情的人揪出来,我们还能赶在中秋节到许府下聘礼。”

    不留香点头:“对,不知道这些年可给你存了不少。”

    林奕想说什么,被万千寻捂住嘴巴:“你就别凑热闹了。岁颐一日未点头,你们的婚事都不算数。”

    许小满哈哈笑道:“我爹是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

    小乞丐帮忙分发着筷子:“得他同意。”

    朱岁颐吹了个口哨调侃许小满,问:“外祖呢?”

    万千寻拍了拍朱岁颐衣裳上的灰尘:“伺候着唐今然呢。快换下来,爹帮你洗一洗。”

    许小满羡慕地哦起嘴巴:“万大人给你洗衣裳耶。”

    听到“万”字,朱岁颐又想到万悦溪,她不想他们当中还有人遇害。

    林奕看出朱岁颐的担忧,安抚道:“快去洗澡吧,洗完继续找。”

    朱岁颐点头。

    她进屋快速洗了澡,在腰后别上一把匕首,余光瞟见茶有根钥匙,是万悦溪在万里云那找到的钥匙。

    “万悦溪,你在哪!”朱岁颐的情绪有一刻崩溃。

    “我在这。”万悦溪虚弱的声音传来。

    朱岁颐吓得弹起身,绕着房间寻找万悦溪的踪迹。

    她在找万悦溪时,一直在想,叛变没关系,就是担心她被越狱的秦大娘捉走了。那个大娘的力气真不是盖的。

    “你在哪?”

    “万悦溪!”

    朱岁颐打开衣橱没见到,抬头去看屋顶,掀开桌布看桌底,发现窗边有血一路滴到床边。

    她一下子就趴到地上,没见到床底有人,紧张道:“你在哪呀,躲起来干嘛呢!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这……呢。呃。”万悦溪闷哼一声:“床上。”

    朱岁颐:“?”

    她扑到地上,见万悦溪脸色苍白捂住腹部,满额大汗,伸手一擦都是冷的,立马掀开被子查看伤口。

    “我们就在院子外面,怎么不喊人!”朱岁颐一边责怪一边扒掉万悦溪的衣裳检查,所幸没伤到大碍,刀还插在腹部。

    她朝门外大喊:“林奕,医药箱!万悦溪在这,男生不准进来!”

    “林奕!”

    院子的人听到朱岁颐喊,立马冲进她的房间,男生是什么东西,只有林奕懂。

    林奕拦住万千寻和小乞丐,吩咐小乞丐:“快去找朱老爷拿药。”

    “要朱老爷帮忙吗?”林奕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朱岁颐扶着万悦溪躺平:“不用,小满和娘进来帮我。我要替万悦溪拔刀。”

    许小满本能跟着小乞丐去拿药,听到“拔刀”,顿住脚步,焦急问:“她怎么啦?”

    朱岁颐的嗓音出奇地平静:“腹部中刀。”

    小乞丐把医药箱塞进许小满:“别怕,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就喊我。”

    “好。”

    许小满抱着医药箱慌慌张张进来,看见被扔在地上的外衣全是血,瞳孔猛地一缩:“怎么会这样?”

    林奕余光瞟到那身血衣,朱岁颐双手都是血,转头对上她的眼神,镇定下是难掩的慌张。

    “看看医药箱缺什么,马上给你补。别紧张,你可以的。”林奕坚定地说。

    朱岁颐:“麻醉剂!她的伤口需要缝针。”

    万悦溪虚弱中带着震惊:“要拿针缝我?!”

    “我去找我爹拿。”许小满把医药箱的物品摆出来,挽起衣袖:“悦溪姐坚持住,我马上回来。”

    集市正门传来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响。

    “小满,别去!”万悦溪伸手阻止许小满:“我听到蓝爷去林府了,不能被林八万发现我。”

    朱岁颐顾不上原因,忽然想起来:“青禾在地下酒窖留了几瓶麻醉药剂给我。四罐女儿红夹着一罐「喜」字的酒呈!”

    不留香拉着小乞丐就往地下酒窖跑。

    朱昭愿在前门跑到后院,喊林奕:“林少爷,万子宜带着仪仗队到林府了。”

    飘着醇厚酒香的酒窖,不留香准确找到朱岁颐所说的女儿红酒呈,小乞丐抱着酒呈就往上爬。

    不留香觉察到酒窖的摆位跟以往很不一样,万千寻见不留香迟迟未爬上来,就下来找她。

    “怎么啦?”

    不留香拿起一罐酒闻了闻:“酒呈的摆位变了。这原本是高度白酒的摆位,现在摆了桂花酒,但我就酿了十呈桂花酒。早就已经喝完了呀。”

    “师父,师母,我有事找你们。”

    林奕跳进酒窖,稳稳地站在地面,拿着煤油灯照了地板一圈,发现地板有明显的划痕。

    三人默契地没有继续酒窖有古怪的话题。

    不留香挑眉,戏谑道:“什么事要跳进来酒窖说?你娘子都在林府大门,等待你迎接了。”

    不等林奕开口,不留香率先爬出酒窖,进去帮朱岁颐忙。

    万千寻老神在在看林奕一眼,见他没有回去林府的打算,就喊小乞丐过去林府看看情况,喊林奕过去一起坐。

    林奕见小乞丐穿过肉桂树,翻过围墙就跳进去林府后院。

    想到发现文华尸首那夜,小乞丐在这偷袭朱岁颐。他出现问朱岁颐怎么回事时,朱岁颐神情平静,称得上冷淡地说被偷袭而已,那时明明感受到她有脾气,却没开口安慰。

    主要不知从何安慰吧,也有不信任。

    活该。

    活该朱岁颐出卖他,不要他了。

    -

    正午,烈日当空。

    一行穿着酒红色衣裳的随从抬着十八担沉甸甸的木箱子,为首两人举着「万」字的牌子,仪仗队敲锣打鼓,大红轿子的流苏在晨光照耀下金光闪闪。

    镇民们自觉分开两边,见轿子上的佳人掀开窗帘。坐在轿子上的万子宜戴着面纱,朝大家挥手,让丫鬟们给大家派喜糖。

    “是万千金来了。”

    “这个嫁妆也太体面了。”

    “人家可是京城万府万千寻的女儿,嫁于林奕,门当户对天设地造呀。”

    镇民们发现喜糖是用真金箔包着金元宝,立马眼开眉笑地说尽好话,转头咬了一口,咬断了。元宝竟是叉烧月饼,不过还挺好吃。

    使者大喊:“京城万府万千金的嫁妆到。”

    林府大门紧闭,无人出来迎接。

    万子宜听见镇民们的窃窃私语。

    “今日小乞丐带着许小姐私奔了,许老爷当场跟林少爷闹掰了,说不带回他女儿就别想成亲,林少爷就回去睡觉了。”

    “什么?!林少爷的官职不是比许老爷高吗?”

    “林少爷心悦朱捕快呀。”

    “不会也跟朱捕快私奔了吧。”

    “……”

    此时,林府大门打开。

    林八万走出来,看眼喜娘,只言:“林府只迎娶京城万府万千寻与不留香的亲生女儿。”

    喜娘挂在嘴边的吉言被卡回去,愣了下,尴尬笑道:“林老爷,轿子上便是万千金。”

    万子宜用喜扇轻遮受伤的一侧脸走下轿子,走近林八万:“今日若不要我进这门,休想再见回你的万娘子。”

    林八万斜眼看她,哼笑声:“那杀了吧。”

    他不带留念地把门关上。

    万子宜的面子一下挂不住了,仇恨的眼神挡也挡不住,吓得镇民扔掉元宝就跑。

    众人尴尬地定在原地,任秋风吹乱思绪。

    林府内。

    许寻蓝着急地左右来回走,把林八万晃到眼睛都花了,把青花瓷茶盖都打翻了。

    林八万放下茶杯,甩了甩手上的水迹:“我说老许,你能不能别走了!我已经够烦了,万悦溪生死未卜。”

    许寻蓝:“万悦溪怎么啦?”

    林八万着急得捶了下膝盖:“说去找曾淘找到现在都没回来。林奕他们去找也找不到。”

    许寻蓝不懂:“去找曾淘而已,怎么来到你这就生死未卜了。”

    林八万满脸焦灼:“现在我们在打仗呢,谁知道朱心言会不会捉了悦溪过去,威胁我们一定要跟万子宜成亲。”

    许寻蓝余光瞥见小乞丐在窗外偷听。

    小乞丐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许寻蓝点点头,假装拍苍蝇让他快走,去跟林奕通报,林八万有问题。

    小乞丐又翻回朱府禀报。

    “林老爷有古怪。”

    朱岁颐帮万悦溪处理好伤口,许小满煮了热水想给万悦溪擦了一下身子,打开房门正要搬水进去了。

    “他很担心悦溪姐,但更担心我们找得到她似的。”

    朱岁颐帮万悦溪擦着汗,说:“疼就掐我,是我让你遭罪了。是谁害你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报仇!”

    万悦溪疼得快要晕厥过去时,气息虚弱道:“林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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