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沈熙竹怎么掰他的手,他死都不松开,力道反而更重,他担惊受怕地将人箍在怀里。

    沈熙竹想动用异能,但她的异能又在刚才短暂起效后使用不了了。

    花月天在损耗她的异能,她不禁思忖起对策来。

    此时,池羡岁环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他的头发光滑柔软,额前凌乱的碎发遮掩住他锋利的眉眼和那黯然神伤的双眼。

    他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其间,沈熙竹难得见他这副示弱模样。

    池羡岁颤声委屈道:“为什么都要抛弃我?为什么我什么都留不住……”

    啪嗒一声,她的颈窝盛着一汪泪泉。

    沈熙竹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听罢,她伸出的手在半空犹豫了半晌,最终缓缓拍在他的背上,有节奏地轻抚他的背脊。

    她回忆起小时候,因为自己的无情根,她没有感情,她不得不躲在角落观察别人,当有小孩哭时,大人便抱在怀里哄。

    于是,她在脑海里偷偷记下了那一幕,从此她便懂得了“哭”这种情绪的解决方法。

    他的身躯明明很健硕,背脊似是蜿蜒绵亘的青峦,但此刻他被狂风骤雨腐蚀,糜烂在过往的荒山。

    他仍不肯松手。

    这小子……

    现下他们异能损耗严重,不能就这样拖着伤躯回到酒店,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起码也得在今夜恢复异能后再回去。

    但也不能再在这诡异之地待着,沈熙竹在安抚好他走火入魔的悲伤后,在溪边鞠了一捧水,猛地泼在池羡岁脸上。

    果然,池羡岁骤然清醒,他摇晃着头,不知所以地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遇到了什么吗?”

    沈熙竹双手环抱于胸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心底没泛起丝毫波澜:“不重要,我们现在该想办法将就一晚。”

    池羡岁站起身来,领着她往小溪上游走,他有些疲倦道:“先前来得时我记得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小房间。”

    —

    那间废弃屋子有些狭小,但足够两个人呆,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后,池羡岁往屋外走去。

    “你的衣服是湿的,你就在外面吹冷风?”沈熙竹问他,“这里的昼夜温差比城市大。”

    池羡岁愣了会儿,迟疑半晌后问她:“刚才我就想问你,我们都落水了,为什么你的衣服是干的?”

    沈熙竹身形一顿,认真道:“不久之前我的异能短暂地爆发了一下,用异能自然而然干了。”

    池羡岁尝试使用异能却无果,沈熙竹问他:“我的异能好像恢复了些,需要帮你把衣服弄干一下吗?”

    池羡岁执意要坐在屋外,沈熙竹叹气道:“你这样要是生病了异能更没法恢复,到时候遇到不测你自求多福。”

    池羡岁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最终两人还是共同待在逼仄的空间里,两人背对背坐着,沈熙竹淡然道:“衣服给我。”

    池羡岁有些难为情,红晕蔓延上了耳根,脸颊染着绯红。

    沈熙竹解释:“我又不会这个时候对你下手,你扭扭捏捏什么,况且我随时开着你那块手环,它记录得比我们的记忆还清楚。”

    池羡岁背对着她,将湿润的衣物递给她时,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指,他缩回手时还能感受她指间的余温。

    池羡岁赤着上身,他的上半身结实有劲,却到处都是疤痕,背部甚至无一处幸免。

    她用异能一小会儿就给他烘干好了,她递回去,轻声道:“你手底下的人呢,你不带他一块出任务?”

    池羡岁知道她不会转过身来,也不会看到他身上的丑陋,可在她将拿着衣服的手递过来时,他还是下意识做了遮挡的动作,他自己很厌恶这身伤痕,赤裸裸昭示着他的无能。

    池羡岁敛眸:“来得急,他不知道。”

    良久的沉默后,沈熙竹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下午我说话有些冲,不好意……”

    池羡岁打断道:“你没说错,我是个挺割裂的人,我不知道哪个是真我,也不想知道,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遇到她后,他总是控制不住去关注她,是出自本能的反应,而非机关算尽的计谋。

    但他清楚他们站在对立阵营里,花月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南柯一梦,离开这里后他们注定的关系只会是敌人。

    池羡岁接着道:“我没放在心上,你是受了花月天的某种影响才这样说了那些吧。”

    的确,自从来到花月天,今天一整天沈熙竹都觉得自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

    池羡岁走到屋外,倚靠墙壁坐在门口边,他疑惑道:“慕隐给的爱薇酒,我们都喝了,当时却没有毒发,这很蹊跷。”

    “这里本来不就是双生缔造的自由王国吗?”沈熙竹微一颔首,轻声道,“一切都按照她们的自由意志行进,如果这是她们想要的,我猜我们也能种出爱薇花。”

    双生蝶汲取爱薇花的吞噬之力,以创造混沌秩序,这会破坏地区的平衡。

    “池羡岁,她们的目标应该在我,如果真有爱薇花开的那天,我不一定意识清醒,到时候得靠你把这瓶药水浇到爱薇花上,它会迅速变质。”

    话毕,沈熙竹手中凭空出现一瓶无色无味的药水,她递给池羡岁。

    “双生蝶食用了变质后的爱薇花会陷入昏迷,届时抓到她们后,用解药就能让她们清醒过来。”

    池羡岁侧头,不辨情绪地问:“你不也是冲着枯羽蝶来的,你就这样拱手相让?”

    沈熙竹闻言轻笑:“我可没说会让给你,得公平决胜才对,但当务之急是联手抓到双生蝶。”

    池羡岁轻笑,她这个人太理智,只要能完成任务,与敌人联手也无妨。

    池羡岁原以为,沈熙竹会对敌对的他露出憎恶或厌弃的眼神,然而她面对他时始终心平气和,仿佛他们之间的角逐和博弈只是他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又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是罪大恶极的反派,而她是宽宏大量、怜悯众生的正派角色。

    —

    东方泛白,曙色熹微,动听的鸟鸣阵阵传来。

    沈熙竹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她走出小房间,天微微亮。

    池羡岁异能有所恢复,两人寻着来时的路回去。

    谁知,慕隐一大早就搁门口四处张望,见到两人的身影,放下心来,只是两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们俩快吓死我了,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一整晚。”

    慕隐赶紧上前拉住沈熙竹来回看了一圈,叹气道:“看起来应该没事,你们这样真让我这个做老板的担惊受怕。”

    池羡岁撩了把头发,拖着尾音意有所指道:“慕老板,花月天的晚上很惊悚啊。”

    池羡岁欠欠儿地补充:“差点我们就回不来了啊。”

    “昨天忘记提醒你们了,花月天里,尽量不要在晚上出门,容易遇到危险的,要不我这么警惕地对所有客人检查呢,就是怕出现这样的意外嘛。”

    慕隐盯着两人,似笑非笑道。

    “话说,你们怎么一夜未归啊?”

    沈熙竹未回话,礼貌地一笑后,径直往酒店里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池羡岁叹气向慕隐抱怨道:“昨天我嘴欠惹她生气了,她就出去散心了,我寻思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就跟着找了过去,结果都被困在野外了。”

    “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啊,这可怎么办,慕老板,你能支个招吗?”

    慕隐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思虑几瞬:“哄哄人家,讨好她,把求婚提上日程呗,还能怎么办。”

    她挥挥手让池羡岁凑近些,她眸子一转,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语气轻松:“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慕隐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带去那个地方,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片茫无边际的荒野。

    慕隐眸色漆黑,凝视着眼前的荒芜:“还记得我说过我家乡盛产一种无名花吗,其实那种花卉叫爱薇。”

    家乡盛产?是你擅长引无辜恋人的心头血种爱薇花才对吧?

    “关于这片荒野,有个流传了经年的传说,如果相爱之人用爱薇花浸泡过的水洒在这片土地上,就会赏到一场春日盛花宴,这可是个绝佳的求婚胜地。”

    万花齐放,璀璨熠熠,面朝温暖骄阳,迎着柔柔清风,仿佛置身于闪耀的珠光宝石之间。

    “只可惜,鲜有人尝试,尝试过的也都无一例外地失败。”

    池羡岁叹气,装模作样地问她:“爱薇花?我从没见过,该到哪里去找呢?”

    慕隐递给他一颗种子,轻声道:“只要播下这颗种子,日日都来这里浇水,向着神明虔诚地拜一拜,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爱薇花,哪怕没成,神明也会赐你一片普通的花海,对于你求婚而言,不也够了吗?何必强求要那场盛大呢?”

    池羡岁嗤笑一声,随即清了清嗓子,故作惊讶道:“那太好了,不如就趁现在种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她看到这种美丽。”

    然而他心里默想:呵,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你好剜心头血吧。

    池羡岁转念一想,慕隐给了他一个对这里设陷阱动手脚的好机会。

    —

    回去后,池羡岁对闻山交代了些什么,闻山匆匆离开花月天了。

    沈熙竹敏锐地嗅到了不妙的气息,她上前问池羡岁:“有情况?”

    池羡岁一愣,挠了挠头,缓缓道:“没什么,家里有点事,他得先回去。”

    沈熙竹见他脸上明晃晃留着一抹灰土的痕迹,她指着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疑惑道:“你这是去挖土了啊?”

    池羡岁心领神会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抽了张纸擦干脸上的水分。

    出来后,两人站在二楼长廊角落,池羡岁严肃道:“我已经知道她们想要收网的地方了,我的异能被抑制得严重,布下封煞阵后,正好每天去加强一趟,也不容易觉察。”

    “小心一点。”沈熙竹平淡道,她将一幅地图递给他,“花月天的地图,所有有蹊跷的地方我都标注出来了,你记得避开些。”

    免得像上次一样陷入幻境,沉湎于痛苦的长河。

    池羡岁接过后惊讶道:“这么快连整个花月天摸清了?”

    沈熙竹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对了,你把手环给我一下。”

    沈熙竹毫不犹豫取下来给他,他背过她对手环做了什么,然后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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