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纷纷扰扰暂时未能惊动宋年,她自被裹挟着和那另一颗晶体相撞的瞬间,就陷入了一种思绪很是缓慢的状态。这大概是它们这种生命体的特别,就比如之前在巨大同类的核心里宋年以为的很短暂的战斗,却足足影响了外界能有半个月的时间,直到一切随着高山倒塌而归于平静。当然,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些,她只顾着忙碌于消化另一个生命体的些许记忆和情绪片段。

    说来也神奇,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相撞之后,这同类孱弱的,最后一丝“独立性”彻底维持不住,散裂做了一粒粒碎片。接着,那些碎片扎在她的这颗晶体上,不容她抗拒的传输进来一段段属于它,或者该说是“他”的信息。

    他真的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在短暂的生命旅程里,只有悲惨记忆的实验体。

    他诞生于某个明亮洁净,规模宏大的,摆着一排排以肉眼根本看不完的,装着一个个婴儿的保温箱的地方。没有阳光,只有头顶一条条灯管眩目的白光,小小的它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只知道每次睡醒看见的除了喂奶换尿布的粉衣女性以外,还经常有穿着白袍、戴着口罩的人拿着不同的针管扎进这些小小婴儿的身体。

    有的小家伙会发出或大声或尖细微弱的哭声,白袍人会点点头,把刚被注射过的小家伙塞回保温箱里,哭声顿时被阻隔得小了下去,而白袍人在手中的本子上记录一些什么,就转向下一个小家伙。有的则在被注射的短暂几息后不再呼吸,或者直接就快速腐烂,这些小小尸体会被丢下,后面过来的推车黄衣人将其清理带走,而新的小生命会再次被填进空出来的保温箱。

    时光流逝,每日没什么不同的画面开始加速,身边陆陆续续的有小家伙死去,而它幸运地顺利抗过了一针又一针,等到学说话和行走的时候,它所生活的环境已经变成了另一处。一间墙面、天花都涂着各种色彩画着各种涂鸦,地面和墙边低矮处则铺设着柔软垫子的房间,同样明亮,还多了很多能看见外面花园和晒到阳光的窗子,一群小豆丁咿咿呀呀地胡乱叫着,或者在地上爬来爬去,或者磕磕跘跘地走上几步又摔倒。

    大部分时候,房间里只有这些小豆丁,大人们忙完就会离开,而这些小家伙,没人教他们说话,也没人陪他们玩耍,哭泣的时候亦不会有人上前安慰。窗外暗下去的时候,小豆丁被抱到另一间排排摆放着小床铺的地方安置,窗外亮起的时候,他们又被放回那间活动室。每天经历的事情还和在保温箱里差不多,喂饭、换尿布、打针、失去几个同伴,除此之外,还加上了偶尔要吃难以下咽的药和被抽取少量血液。

    接下来的画面有些模糊,夹杂着闪烁、变形、重影等等,把宋年看得眼晕。而这段碎片里,大约讲的是已经能够行走,还长高了不少的他在某天配合地接受完注射吃药之后,亲眼看见了一场大人之间原始又凶残的冲突。

    原本处处洁净又明亮的建筑里此时显得可怖极了,照明的灯具被破坏了不少,有的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有的则时不时“嗞嗞”、“噼啪”的闪过电流;场景中一下子昏暗了不知几个度,这忽闪忽闪的光亮和漆黑交错中,有人高声对着谁喊“这里还有一个”,就抱起呆坐在凳子上的他开始奔跑;由于被抱得较高,他看得清楚,不论把目光落到何处,除了散乱的家具器械和装饰外,还都有大片血迹、碎肉和残尸,这残尸,有和他一样穿着彩色小衣裳的孩童,也有以各种颜色分类的大人。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恐惧,但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在这种看见同类被残害的场面下,在鼻尖根本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和屎尿混合的难以描述味道的笼罩中,他还是自然而然地懂了什么是恐惧。

    他嚎啕大哭,抱着他的人则快速地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然而那只手太大了,在他小小的脸上一落下,捂住嘴的同时还捂住了他的鼻子。等到跑出建筑,来到没有一点点月光星芒的黑暗花园里时,他已经小脸涨紫,眼瞳上翻,停止呼吸了。

    抱着他的人这时候才有空闲关心怀里小家伙的情况,却发现人被自己捂死了,见怎么摇晃都没有反应,那人就直接把他丢到了地上,向着更外面跑去。

    那人没有看见,被摔到地上的小小孩童,原本上翻的瞳孔不知怎的又翻转回正,一双眼白充血猩红,而眼瞳深不见光的大眼睛,幽幽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不想变成旁边那些没有知觉的破烂,他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他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满心不甘。

    画面又有一段模糊,再次能看清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打着饱嗝,摸着肚子。宋年好像能听见他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在尖叫,且这声音稍微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不正是喊出“这里还有一个”后抱着他奔跑的那人吗?

    后续冲出来的人们也发现了这个站在花园里的小孩,虽然不解为什么他在这里被独自抛下,却还是自然而然地抱起他继续往外跑。跑到花园大门的时候,人们从一个倒在地上,背面朝天的白袍身影边路过,有人以为这是摔倒的同伴,想去搀扶,那白袍人却在被碰到的一瞬间散架了。一颗面皮干瘪紧贴骨骼,好似缺水而死的头颅,离开了脖颈,骨碌碌滚了几圈,挡在了众人前行的路上。

    这画面被手电筒的光照点亮的时候,有人小声尖叫;有人克制一些,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警惕地扫视四周,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还有人暗骂一声后招呼大家快走,头也别回。所有人默契地绕开了这具诡异的尸体和他的头颅,紧张得一路狂奔。好在,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了,等到坐在外面停留等候的大巴车上时,人们大概开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疯狂聊起天来。

    略显嘈杂的大巴车上,没人知道,那潜藏在花园里的危险,一点儿都没有被甩开,反而被他们随手带上了,正安静地呆坐在他们身边。

    它已经尝过了人,虽然觉得美味,但此时身体尚小,实在已撑得要命,暂时也就没有要攻击其他人的意思。又等了一阵子,车子上来的人更多了,几乎把位置都坐满,才开始启动。在昏昏沉沉的入睡和醒来交替间,车窗外的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多少天以后,大巴车停下,已经到了一处充满野趣的山林下。

    这些人目标明确地爬着山坡,等到熟悉又陌生的突兀高山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宋年没觉得轻松,反而有些紧张。尽管她尚且不知道这些人类是恶是善,还是为他们恐怕再难走出这座山头的未来而哀叹。至于为什么说它陌生,因为那座高山上此时正布满了各种或瑰丽或诡异的色彩。同时,她觉得有些烦躁,那在它脑海中尖叫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就等同于在她的耳边同样一直喊着,这简直是一种精神折磨。

    山头本来就有几座建筑,比宋年他们过来时看见的要少几座,里面的人出来迎接从大巴车队下来的人,一部分人留在了这里。而另一部分人,和几十个被带上的小家伙,走向了高山之下,走进了山洞,走进了彼时还没有金属门阻挡的下行楼梯,走到了彼时还明净崭新,尤带着些新装修房间特有的刺鼻气味的实验室。

    生活好像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几十个小家伙每天的日常依然是打针吃药被抽血,好的一方面是这里的人使用的药物剂量保守了许多,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孩子都没有再减员。而不太好的一面,则是孩子们每天就只能呆在各自的小房间里,没什么自由,再次失去了判断时间流逝的参照物后,他们只知道很久会有一次被带出去走走晒太阳的机会。

    而它在这样感知中十分漫长又没有太多变化的时光里,在随着成长和瘴毒含量增加的双重影响下,以越来越高的频率,用隔空操纵能力的方法暗害并偷偷吃掉了一个又一个人。到这部分,结合之前它“吃掉”那个丢下它的白袍人时闪烁失去的片段,宋年能确定它比大部分她遇见过的异鬼都要强大,而且成长得飞快。最开始它的能力范围只有安放这些不一般的孩童的地下第三层,第二次就能把目标换成地下第一层的人,第三次则直接攻击了外面建筑群里某个去森林里散心的人,并为此在地下实验室和地上的建筑群之间挖开了隐蔽的小小隧道。如果不是这片山头处于郊区,周围再没有别的民居了,真不敢想象它会把手伸到多远的地方去。这也让宋年有些疑惑,按照这样的成长速度,她和它对战的时候,它不该是刚刚那副模样的啊。

    虽然它还算聪明,每次攻击的都是落单的人,可小山头本就没多少人,它做得又生疏,收尾并不干净。总这样做,一次两次人们还以为是有人没打招呼离开了,次数多了以后,加上一些藏在树林小角落里的尸骨或衣物被发现,就难免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流言开始在这里流传。有人觉得自己每天都呆在实验室里不乱跑,这事儿和自己不会有关系;有人则更加敏感,已经开始动作快速地申请要离开,并打包起来行李,随时能够提包走人。

章节目录

和怪物亲密接触后[gb]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槐香入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槐香入砚并收藏和怪物亲密接触后[gb]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