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妖隐在人间生活,城镇越大,精怪越多,妖市也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在天色擦黑,人间集市闭市后,妖市就开始热闹了。

    因而顾明玄提议道:“这次来的仓促,我也就带了一对双剑,不过此处必定有妖市,我们可摘取一些悬赏来获得银钱。”

    “什么悬赏?”

    顾明玄神色淡淡道:“捉拿恶鬼、猎杀妖魔、杀人越货、解疑答惑、求医问道……不外如是,届时且看就是了。”

    听到前三个,谢宝乔脸色一变,但听到后面,她才点点头,“我们不必太过冒险,寻找些平常普通的任务即可。”

    顾明玄失笑,小姑娘还是有些怕的,但还是没有点破,只附和着应道:“嗯,走吧,先去妖市。”

    听到妖市,谢宝乔隐隐有些兴奋,这种只在话本子里面见到的地方,没想到真的存在于世。

    夜色降临,蓬莱镇上灯火亮起,路上各家门店已在打烊,街边也看不到小摊贩,行人步履匆匆俱是家去。

    周边一切都是凡间模样,谢宝乔东望望西看看,看不出有什么差异,但顾明玄步履不急不缓,坚定地往前走,似乎明确知道这妖市在哪里。

    两人转过两条街道到了一条河边,顺着河边走了不到一刻钟,又往左拐进一条种了一棵高大柳树的小巷,走进去十步,可见柳树边的青石墙上挂了一个破旧的木牌,借着月光,隐约可见木牌上写着三个大字“柳枝巷”。

    见顾明玄停下,谢宝乔还在好奇打量,便突然看见柳枝巷三字亮了一下,两个带尾巴的身影忽然闪了一下又消失了。

    她惊讶地抬起手指着那面墙道:“它……它们?”谢宝乔很确定她没眼花。

    顾明玄轻笑,“就是这里了,此处妖气最浓。”

    原来如此,谢宝乔刚要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催促声:“让让,不进去就别挡路。”

    转过身来,惊了一跳,身后竟是一群着短褂的灰毛鼠,说话的是最前面提着六角花纹灯笼的,想来是开路的,又前后各四只抬着一顶敞篷小轿,轿子上坐着一个肥胖少年,锦衣华裳,富家公子哥装扮,但左右脸上的几根鼠须泄露了身份,他半眯着眼,看不清是睡是醒。

    几只老鼠累得气喘吁吁,河风顺着巷子送来一股难闻的汗臭味,不知道这一行是赶了多久的路。

    谢宝乔忍不住屏气,还未动作,就被顾明玄往后一拉,他自己半挡在她前面,将路让了出来。

    “走。”提灯的老鼠左手一挥,大声说道。

    黄色的烛光划过谢宝乔,映照出一张芙蓉面,就在她以为他们要走了的时候,轿子上传来一道含混少年音:“慢着。”明明气力不足,说话似含着口水,声音也不是很大,但众鼠还是乖乖地停了下来。

    谢宝乔往轿子上望去,只看到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圆眼睛,将她扫视了好几遍,然后她便看着寥寥几根鼠须缀在少年那圆似球的脸上,顺着他的笑,微微弯曲,似乎很是满意,指着她道:“她不错,你们让她做我的婢女来。”

    众鼠立刻放下轿子,来抓谢宝乔。

    谢宝乔本就被那鼠盯得反胃,见众鼠过来,臭气扑鼻,再也压不住喉间的恶心,反身干呕,但她百年未吃东西,根本呕不出来任何东西。

    轿上少年瞬间变了脸色,“你看不起我河东曲氏!”

    “曲氏如何?再不自量力,今日这妖市你们就别想进去了!”顾明玄变了脸色,碧绿双眸染上冰雪,左踏一步,完全挡住谢宝乔,高声呵道。

    “呵,区区凡人,能奈我何,给我上!”少年伸手拍着轿子道。

    众鼠一拥而上,顾明玄双剑飞出,身影未动,前面四鼠脖颈处便划出一条血线,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摔倒在地。

    长剑继续回旋,后面几鼠动作顿时停滞了一瞬。

    此时,巷子口传来一道苍老声音越来越近:“哎呀呀,让你们别等我,别等我,治病要紧,怎么在这妖市口停住了。”

    待他说完,人已经到了柳树前。

    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带着瓜皮帽,留着山羊须,一袭深紫丝绸长褂,一双黑靴上布满了泥点,看起来风尘仆仆,似是远道跋涉。

    地上众鼠尸体堆了一地,灯笼熄灭在地,赤霄红绝双剑飞在少年面前,少年身子不住后缩,嘴巴里含糊喊道:“啊,我的胡须!爹爹救我”。

    见此,中年人登时变了脸色,转身质问:“道友!何至于——”抬眼却见月夜中一双碧绿眼眸,霎时心头一颤,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怎么就撞上个猫老爷,不住磕头:“小儿无状,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且绕他一命!”

    顾明玄收回双剑,厉声呵道:“滚!”

    中年人身子一颤,立刻被吓得化出了原形,从长褂袖子里面窜出来,跑到轿子上,叼起早已变回鼠身的自家儿子,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外跑去。

    “好!”看着两鼠落荒而逃,感觉好点了的谢宝乔忍不住拍掌赞道。

    知不知道我们的山神是谁?!

    竟敢在他面前挑衅。

    顾明玄转身,嘴角微扬,好笑地问她:“好多了?”

    “那可好太多了!”谢宝乔只觉心舒气畅,呕意都减轻了不少,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你真厉害!那两剑出去,老鼠们都没做什么,就全都倒了……”

    “走吧。”顾明玄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加深,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走到木牌前,想了想,简单施法遮盖了一下谢宝乔的气息,然后单手捏了一个扣门决,木牌一亮,两人转瞬便置身于一处热闹的集市口。

    面前是一条青石长街,街道甚宽,并排跑两辆马车都绰绰有余,街道两边房舍俨然,俱都开门迎客,三五步种植一棵槐树,槐树左右都分布着小摊贩卖一些食品杂货,吆喝声不绝于耳。

    此刻虽则月上槐梢,但房舍下、槐树上、灯架中都挂了不少灯笼,照得整条长街清清楚楚。

    密密麻麻的行人穿梭其间也丝毫不受影响。

    细细看去,有的就像他们俩完全是人类模样,有的要不露出耳朵要不露出尾巴还无法完全化作人形,还有些明显是道士打扮竟也行走在众妖之间。

    谢宝乔两人心神完全在面前街景上,丝毫未注意身后青石墙角处悄悄地跑进来一只大鼠,嘴里还叼着一只,它看见两人身影,动作顿了一下,果断地扭头,寻了反方向跑远了。

    谢宝乔诧异,不由低语:“怎的这么多人?”

    顾明玄隐约有过耳闻,听说这蓬莱仙岛每三十年一开,设置重重关卡,有教无类,不分人妖精怪,只要能通过考验,便可入仙岛踏上仙途,但名额极少,每次只收率先抵达的前二十人。

    难道他们刚好赶上了再一次开岛?

    顾明玄还没说话,便有那路过好搭话的抢着接了一句:“仙岛十日之后开岛,你不知道?”

    果真!

    谢宝乔还是一头雾水,顾明玄已然明了,给谢宝乔一个眼神,开口回道:“自然明了。”

    那人身材魁梧,背着一个大背篓,急匆匆往前走,本是随口接的话,说完听到回答就往前去了,但一阵风过,刮过谢宝乔和顾明玄,那人突然鼻子耸动了几下,回过身来,站在了谢宝乔和顾明玄面前,看到袅袅亭亭的谢宝乔,一张黑脸面露惊讶:“凡人?毫无修为的凡人?”

    顾明玄顿时脸色一变,竟遇到只狗妖。

    这一声似是打破了什么,他们周围本来各忙各的路人突然像才看到谢宝乔两人一样纷纷向他们看来,不过一个个眼睛都盯着谢宝乔。

    面露精光,让谢宝乔觉得他们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但一看到她身旁的顾明玄,还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不过不妨碍众人窃窃私语。

    “凡人。”

    “真香。”

    “好大的胆子。”

    “想吃,就是旁边的猫有些烦。”

    “谁先上,咱们人多。”

    眼见人群越聚越多,那些细碎的议论滑入她的耳朵,谢宝乔有些不知所措,抬头望向顾明玄。

    只见他低头,碧眼深邃,面容沉静,自带令人安心的可靠感,轻声问道:“相信我吗?”

    谢宝乔点点头。

    “可能会有些张扬,你愿意吗?”

    谢宝乔环视一圈,见里三圈外三圈,心突然定了下来,笑了:“还会比现在更张扬吗?”

    顾明玄勾起嘴角:“那也差不多。”说完,单手握住谢宝乔的右手,带着她如白日一般在空中画了一道更为繁复的金符,然后用力往外一推,那金符消失在半空中,众人被吓得后退一步。

    谢宝乔还以为是什么打退众人的符咒,但面前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这符咒似乎没什么威力,她有些疑惑,却见顾明玄直接拉着她的手腕抬步往前走去。

    然而这次,众人竟面色大变,立时安静下来,纷纷低头,恭敬向两侧让开,任两人走远。

    正不解之时,头上传来顾明玄的声音:“记住了,这叫显身符,只一息的效用。”

    “显什么身?”

    谢宝乔看不见,但在众妖的眼中,他们的身上晕着一层淡淡金光,甚至谢宝乔身上的金色更深一些,比顾明玄的明显深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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