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筱舟最后在距离沁茗一公里左右的海滩上找到李既白。
鸣潭岛在社交网站大火成为热门旅游景点之后，每逢天气晴好的夜晚，都会举办小型的露天音乐会。
和本地一支不太出名的小众乐队合作，简单的布景和舞台，一个主持人，一支麦和一台音响，没有特定的节目，旅客点歌，或者也可以自荐上台演唱。
也不只拘泥于唱歌，偶尔会有人上台讲一段脱口秀或者表演其他的节目。
徐沐子告诉她，主持人是李既白的发小，叫吴桐，平时帮他打理民宿，空闲时会在岛上做点其他的兼职，音乐会主持人是其中之一。
李既白今天刚回来，自然要去给吴桐捧场。
场地布置在妙琴湾，是整个岛上沙滩面积最大的区域。
一路走过来，何筱舟只觉得像是意外误入一部老电影，沿途都是陈旧的洋房，每处院子里都种着花花草草，有人在院子里喝茶乘凉，好不惬意。
几乎没有现代化设计的建筑，偶尔遇上开店做生意的人家，也是把店面设在自家房子里，只在门口简单竖一块灯牌。
值得一提的是，物价很低，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大热旅游胜地的傲慢样子。
何筱舟在路边摊贩那里买了一听冰镇过的啤酒，想起之前李既白说不喝酒，便捎了两瓶果汁过去。
到的时候，台上正在唱《不得不爱》。
应该不是乐队成员在唱，男生的rap部分唱的含糊不清乱七八糟，但剩在自信、互动性强，观众听得乐呵，一个劲地挥动荧光棒喝彩。
沙滩上零散摆放着小圆桌和懒人单椅，何筱舟目光扫一圈，在人群最外围看到了李既白的身影。
他懒懒仰靠着，高大的身形几乎完全陷进软椅，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闲散地看着台上笑。
灯光色彩流淌变幻，在他俊朗的面孔上映出朦胧晦昧的光影。
夜间海风清凉，轻纱材质的裙摆拂着小腿，淡淡的痒，钻入肌理，涌向心脏。
何筱舟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等待心头那阵情绪的余韵褪去。
旋律转换，主持人播报下一首歌。
何筱舟走过去，将塑料袋递给他：“谢谢你的冻柠茶和海鲜面。”
李既白对她的到来好似很惊讶，猛地坐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何筱舟用眼神表示疑惑。
“我意思是，下午看你很疲惫的样子，以为你会直接休息了。”
“那还买吃的给我？”
“以防万一，多面准备。”
“那，把房间留给我之后的Plan B是？”
他仰头喝饮料，喉结滚动，嗓音沾了水之后既软又脆：“我是老板，又是本地人，应该能找到地方凑合一晚。”
“应该？”
李既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有点懊恼：“早知道先问你一下好了，我应该尽地主之谊，岛上有很多味道还不错的餐厅。”
“呐，地主，”她不做美甲，习惯剪短，指尖已经在拉环上磨了许久，“帮忙开一下酒？”
呲——
气泡汩汩往上冒，何筱舟啜一口：“问个问题？”
“嗯？”
“贵店对每个住客都提供这么完备的服务吗？”
台上正唱到高音部分，盖过她的轻语。
李既白略略偏头凑近，示意她再说一遍。
何筱舟换了个问法：“你对每个刚认识的人都这么信任，”她眨眨眼，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妥帖吗？”
是的，妥帖。
第一次，她在露台睡着，他没有直接离开，更没有任何越界举动，专注做自己的事，静静等她醒过来才走。
她后来查看他的拼图碎片收集过程，在她睡着的那段时间，他的用户后台有增长规律且不间断的新纪录，他在看展期间，不仅完成了好几个主推展品的拼图，还细心留意到她的音乐循环次数，甚至抽空找了条盖毯。
第二次，浴室，应该是比较冒犯的请求，他没有为难，也没有丝毫不适，暴露自己的私域领地也丝毫不设防，坦坦荡荡。
李既白认真看着她，很真挚的眼神，与那天玩游戏狡辩时一样，似缴械投诚，诱使对方也以真心待之。
十秒，或者更久，他弯唇笑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一些个人经历来解释我的行为逻辑，比如什么青春疼痛文学？”
何筱舟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住下巴，看向他，但目光虚浮并未聚焦。
“那还是算了，”她轻轻摇头，似笑非笑，“我大概对你的感情经历比较感兴趣。”
“没有谈过恋爱，连暗恋都没有过。”
她眼中聚起浓重的怀疑，李既白没有错过，故意作惊慌状：“完蛋，好像应该回答那套标准答案。”
何筱舟笑开，握住啤酒罐去和他的饮料碰杯。
又一曲终了。
这样的场合里，周杰伦和林俊杰的歌半永久入驻。
下一首是观众点歌，《江南》。
何筱舟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你要不要也上去唱一首？”
“我可能五音不全。”
“但你看起来很像学校迎新晚会上或者社团里抱着吉他唱情歌吸引女孩注意力却烧包不自知的高年级学长。”
绕口令一样的长串描述险些让李既白将刚喝下去的饮料喷出来：“你这是先入为主。”
“试试呗，刚才rap唱成那样，都有人买账。”何筱舟继续怂恿。
“你是有很想听的歌吗，我可以帮你点，《红豆》？”
这次轮到她差点喷啤酒：“忘掉它。”
还剩最后一段副歌。
李既白掏出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冲台侧的主持人扬了扬手：“报上名了。”
“请问，你的唱歌系统支持随机点播吗？”
“系统第一次公开使用，数据量有限。”
“搜索《暧昧》。”
“请确认，歌手薛之谦？”
“王菲。”
他故意卡壳停顿：“系统预警提示，粤语歌曲难度99%，可能会宕机。”
何筱舟先宕机了。
他跟所有人聊天都是这种状态吗？怎么这么配合，太犯规了。
尾奏结束，主持人cue他上台。
吴桐的主持风格忽然变得很夸张，极尽华丽用词，最后还不忘夹带私货给沁茗打一波广告。
李既白坐上高脚凳，调整麦架高度，原本干净清亮的少年音经过电子设备传播添了点磁性：“广告词仅供参考，具体请以实物为准。”
台下哄笑。
灯光暗下来。
这首歌前奏很短，下一秒，李既白的声音响起。
他刚才是谦虚，即使不熟悉粤语发音会有咬字不精准的情况出现，但调子拿捏很准，整体瑕不掩瑜。
前排观众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录视频，人头攒动，何筱舟微微仰脸，和他对上视线。
光影浮动，她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像有一个限定四分四十秒的倒计时按下开始，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怀念另一个人。
何筱舟大二的暑假，在北京找了份实习工作，没回津海。她的成绩能拿学校的特等奖学金，但不太能适应互联网大厂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常常加班到深夜。
有次回宿舍的路上，临时接到小组长的电话查bug，她没留意环境，看到店门口有座位就坐下打开电脑，没成想遇见喝醉的小流氓。
那天后来她在酒吧休息室里改bug，林湛和他的乐队在前场演出，她现在还记得，他们当时唱的歌是郑钧的《私奔》。
英雄救美的烂俗戏码，那是他们的初遇。
一分零六秒。
林湛跟何筱舟同校，同届建筑系。他喜欢摇滚，和几个好朋友一起组乐队，在北京大大小小的live house和酒吧演出，赶趟，有时候一晚上跑两个场子。
在一起之后，何筱舟晚上做完家教兼职赶去看他演出，结束后两人在校外吃夜宵，然后卡着门禁时间回宿舍。
何筱舟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意外去世，何丽萍一个人带她，很辛苦。亲戚邻居都夸她懂事，但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懂事似乎是一种更沉重的枷锁。
她从小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给自己定好目标，框出行动范围，严格执行，不允许出现丝毫偏差。
大学生活里除了上课就是做各种兼职，和林湛的恋爱，是她黯淡无光的繁忙生活里，唯一的色彩。
她很珍惜这段感情。
两分十五秒。
乐队没什么名气，什么歌都唱，有人捧场，青藏高原也唱。
林湛是北京人，有一次顾客点粤语歌，《光辉岁月》，唱的不好跟顾客道歉，把小费退回去，但顾客喝大了，喊他过去直接在他脑袋上碎了一个啤酒瓶，血混着啤酒顺着脸颊淌下来，最后那天是在派出所过的。
其实林湛的家境很好，何筱舟问他为什么要做乐队，明明有更平稳的路。
林湛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完全不匹配。
他那时站在北京深秋凛冽如刀的寒风里，清秀漂亮的眉眼被纱布挡去一半，灌一大口二锅头，仰起头时露出晶亮的眼睛，对她说，人活着就图一乐，他要尽全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浪费人生的每一秒。
建筑和摇滚，都是他喜欢的事。
说完，他跟何筱舟道歉，说今天吓到她，以后要更加努力写歌和朋友们去好场子唱，又说他现在最喜欢的是何筱舟。
什么都得排她后面。
何筱舟至今记得那天的吻，混着酒味，辛辣、刺激、有着浓重的后劲。
三分二十二秒。
无数次类似的时刻，她在台下看他唱歌，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即使刻意回避，但只要露出一点苗头，过往就会像杂草一样蔓延疯长。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何筱舟感谢这个夜晚。
四分四十秒。
何筱舟用最后一整段副歌的时间调整情绪，李既白回到座位时，她眼里还有晶莹泪意，但面上神色并无异样。
还能延续之前的话题：“你的系统支持单曲循环吗？”
“警报，技能点耗尽了。”
“我拍了你唱歌的视频，发给你？”
其实视频只有十几秒的时间，但她调出微信二维码，意思不言而喻。
李既白了然。
摄像头刚对上去，还没聚焦，她一躲：“你不会用店里的微信加我吧？”
他发送好友申请：“店里微信不归我管。”
*
凌晨十二点。
何筱舟把李既白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掉。
与他沉稳内敛的形象不太一致，朋友圈的内容很精彩。
春日里抽条的嫩芽、爬山徒步、钓鱼、旅行……
事无巨细，爆表等级的分享欲。
她点进对话框，打字。
X.H：滴滴。
【我拍了拍“既”】
他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既：滴。
何筱舟直接表达来意。
X.H：有没有兴趣兼职导游？
既：店里好像有提供旅行手册。
X.H：据说本地人知道一些小众景点，我不想看人头。
X.H：你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
一直没等到回信，何筱舟沉沉闭上眼，意识渐渐变浑浊。
隔了好久，手机嗡的一震——
既：导游带团副本下载完毕……
鸣潭岛在社交网站大火成为热门旅游景点之后，每逢天气晴好的夜晚，都会举办小型的露天音乐会。
和本地一支不太出名的小众乐队合作，简单的布景和舞台，一个主持人，一支麦和一台音响，没有特定的节目，旅客点歌，或者也可以自荐上台演唱。
也不只拘泥于唱歌，偶尔会有人上台讲一段脱口秀或者表演其他的节目。
徐沐子告诉她，主持人是李既白的发小，叫吴桐，平时帮他打理民宿，空闲时会在岛上做点其他的兼职，音乐会主持人是其中之一。
李既白今天刚回来，自然要去给吴桐捧场。
场地布置在妙琴湾，是整个岛上沙滩面积最大的区域。
一路走过来，何筱舟只觉得像是意外误入一部老电影，沿途都是陈旧的洋房，每处院子里都种着花花草草，有人在院子里喝茶乘凉，好不惬意。
几乎没有现代化设计的建筑，偶尔遇上开店做生意的人家，也是把店面设在自家房子里，只在门口简单竖一块灯牌。
值得一提的是，物价很低，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大热旅游胜地的傲慢样子。
何筱舟在路边摊贩那里买了一听冰镇过的啤酒，想起之前李既白说不喝酒，便捎了两瓶果汁过去。
到的时候，台上正在唱《不得不爱》。
应该不是乐队成员在唱，男生的rap部分唱的含糊不清乱七八糟，但剩在自信、互动性强，观众听得乐呵，一个劲地挥动荧光棒喝彩。
沙滩上零散摆放着小圆桌和懒人单椅，何筱舟目光扫一圈，在人群最外围看到了李既白的身影。
他懒懒仰靠着，高大的身形几乎完全陷进软椅，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闲散地看着台上笑。
灯光色彩流淌变幻，在他俊朗的面孔上映出朦胧晦昧的光影。
夜间海风清凉，轻纱材质的裙摆拂着小腿，淡淡的痒，钻入肌理，涌向心脏。
何筱舟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等待心头那阵情绪的余韵褪去。
旋律转换，主持人播报下一首歌。
何筱舟走过去，将塑料袋递给他：“谢谢你的冻柠茶和海鲜面。”
李既白对她的到来好似很惊讶，猛地坐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何筱舟用眼神表示疑惑。
“我意思是，下午看你很疲惫的样子，以为你会直接休息了。”
“那还买吃的给我？”
“以防万一，多面准备。”
“那，把房间留给我之后的Plan B是？”
他仰头喝饮料，喉结滚动，嗓音沾了水之后既软又脆：“我是老板，又是本地人，应该能找到地方凑合一晚。”
“应该？”
李既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有点懊恼：“早知道先问你一下好了，我应该尽地主之谊，岛上有很多味道还不错的餐厅。”
“呐，地主，”她不做美甲，习惯剪短，指尖已经在拉环上磨了许久，“帮忙开一下酒？”
呲——
气泡汩汩往上冒，何筱舟啜一口：“问个问题？”
“嗯？”
“贵店对每个住客都提供这么完备的服务吗？”
台上正唱到高音部分，盖过她的轻语。
李既白略略偏头凑近，示意她再说一遍。
何筱舟换了个问法：“你对每个刚认识的人都这么信任，”她眨眨眼，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妥帖吗？”
是的，妥帖。
第一次，她在露台睡着，他没有直接离开，更没有任何越界举动，专注做自己的事，静静等她醒过来才走。
她后来查看他的拼图碎片收集过程，在她睡着的那段时间，他的用户后台有增长规律且不间断的新纪录，他在看展期间，不仅完成了好几个主推展品的拼图，还细心留意到她的音乐循环次数，甚至抽空找了条盖毯。
第二次，浴室，应该是比较冒犯的请求，他没有为难，也没有丝毫不适，暴露自己的私域领地也丝毫不设防，坦坦荡荡。
李既白认真看着她，很真挚的眼神，与那天玩游戏狡辩时一样，似缴械投诚，诱使对方也以真心待之。
十秒，或者更久，他弯唇笑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一些个人经历来解释我的行为逻辑，比如什么青春疼痛文学？”
何筱舟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住下巴，看向他，但目光虚浮并未聚焦。
“那还是算了，”她轻轻摇头，似笑非笑，“我大概对你的感情经历比较感兴趣。”
“没有谈过恋爱，连暗恋都没有过。”
她眼中聚起浓重的怀疑，李既白没有错过，故意作惊慌状：“完蛋，好像应该回答那套标准答案。”
何筱舟笑开，握住啤酒罐去和他的饮料碰杯。
又一曲终了。
这样的场合里，周杰伦和林俊杰的歌半永久入驻。
下一首是观众点歌，《江南》。
何筱舟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你要不要也上去唱一首？”
“我可能五音不全。”
“但你看起来很像学校迎新晚会上或者社团里抱着吉他唱情歌吸引女孩注意力却烧包不自知的高年级学长。”
绕口令一样的长串描述险些让李既白将刚喝下去的饮料喷出来：“你这是先入为主。”
“试试呗，刚才rap唱成那样，都有人买账。”何筱舟继续怂恿。
“你是有很想听的歌吗，我可以帮你点，《红豆》？”
这次轮到她差点喷啤酒：“忘掉它。”
还剩最后一段副歌。
李既白掏出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冲台侧的主持人扬了扬手：“报上名了。”
“请问，你的唱歌系统支持随机点播吗？”
“系统第一次公开使用，数据量有限。”
“搜索《暧昧》。”
“请确认，歌手薛之谦？”
“王菲。”
他故意卡壳停顿：“系统预警提示，粤语歌曲难度99%，可能会宕机。”
何筱舟先宕机了。
他跟所有人聊天都是这种状态吗？怎么这么配合，太犯规了。
尾奏结束，主持人cue他上台。
吴桐的主持风格忽然变得很夸张，极尽华丽用词，最后还不忘夹带私货给沁茗打一波广告。
李既白坐上高脚凳，调整麦架高度，原本干净清亮的少年音经过电子设备传播添了点磁性：“广告词仅供参考，具体请以实物为准。”
台下哄笑。
灯光暗下来。
这首歌前奏很短，下一秒，李既白的声音响起。
他刚才是谦虚，即使不熟悉粤语发音会有咬字不精准的情况出现，但调子拿捏很准，整体瑕不掩瑜。
前排观众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录视频，人头攒动，何筱舟微微仰脸，和他对上视线。
光影浮动，她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像有一个限定四分四十秒的倒计时按下开始，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怀念另一个人。
何筱舟大二的暑假，在北京找了份实习工作，没回津海。她的成绩能拿学校的特等奖学金，但不太能适应互联网大厂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常常加班到深夜。
有次回宿舍的路上，临时接到小组长的电话查bug，她没留意环境，看到店门口有座位就坐下打开电脑，没成想遇见喝醉的小流氓。
那天后来她在酒吧休息室里改bug，林湛和他的乐队在前场演出，她现在还记得，他们当时唱的歌是郑钧的《私奔》。
英雄救美的烂俗戏码，那是他们的初遇。
一分零六秒。
林湛跟何筱舟同校，同届建筑系。他喜欢摇滚，和几个好朋友一起组乐队，在北京大大小小的live house和酒吧演出，赶趟，有时候一晚上跑两个场子。
在一起之后，何筱舟晚上做完家教兼职赶去看他演出，结束后两人在校外吃夜宵，然后卡着门禁时间回宿舍。
何筱舟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意外去世，何丽萍一个人带她，很辛苦。亲戚邻居都夸她懂事，但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懂事似乎是一种更沉重的枷锁。
她从小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给自己定好目标，框出行动范围，严格执行，不允许出现丝毫偏差。
大学生活里除了上课就是做各种兼职，和林湛的恋爱，是她黯淡无光的繁忙生活里，唯一的色彩。
她很珍惜这段感情。
两分十五秒。
乐队没什么名气，什么歌都唱，有人捧场，青藏高原也唱。
林湛是北京人，有一次顾客点粤语歌，《光辉岁月》，唱的不好跟顾客道歉，把小费退回去，但顾客喝大了，喊他过去直接在他脑袋上碎了一个啤酒瓶，血混着啤酒顺着脸颊淌下来，最后那天是在派出所过的。
其实林湛的家境很好，何筱舟问他为什么要做乐队，明明有更平稳的路。
林湛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完全不匹配。
他那时站在北京深秋凛冽如刀的寒风里，清秀漂亮的眉眼被纱布挡去一半，灌一大口二锅头，仰起头时露出晶亮的眼睛，对她说，人活着就图一乐，他要尽全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浪费人生的每一秒。
建筑和摇滚，都是他喜欢的事。
说完，他跟何筱舟道歉，说今天吓到她，以后要更加努力写歌和朋友们去好场子唱，又说他现在最喜欢的是何筱舟。
什么都得排她后面。
何筱舟至今记得那天的吻，混着酒味，辛辣、刺激、有着浓重的后劲。
三分二十二秒。
无数次类似的时刻，她在台下看他唱歌，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即使刻意回避，但只要露出一点苗头，过往就会像杂草一样蔓延疯长。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何筱舟感谢这个夜晚。
四分四十秒。
何筱舟用最后一整段副歌的时间调整情绪，李既白回到座位时，她眼里还有晶莹泪意，但面上神色并无异样。
还能延续之前的话题：“你的系统支持单曲循环吗？”
“警报，技能点耗尽了。”
“我拍了你唱歌的视频，发给你？”
其实视频只有十几秒的时间，但她调出微信二维码，意思不言而喻。
李既白了然。
摄像头刚对上去，还没聚焦，她一躲：“你不会用店里的微信加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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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十二点。
何筱舟把李既白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掉。
与他沉稳内敛的形象不太一致，朋友圈的内容很精彩。
春日里抽条的嫩芽、爬山徒步、钓鱼、旅行……
事无巨细，爆表等级的分享欲。
她点进对话框，打字。
X.H：滴滴。
【我拍了拍“既”】
他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既：滴。
何筱舟直接表达来意。
X.H：有没有兴趣兼职导游？
既：店里好像有提供旅行手册。
X.H：据说本地人知道一些小众景点，我不想看人头。
X.H：你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
一直没等到回信，何筱舟沉沉闭上眼，意识渐渐变浑浊。
隔了好久，手机嗡的一震——
既：导游带团副本下载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