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清听到苏远矜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脚下的步伐却是不自觉停了。

    早在大婚前,敏妃选了几个容色出众性情和顺的教引宫女到东宫,意在启蒙太子男女情事。

    可顾秉清忙于朝政之事,日日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且教引宫女一事,敏妃只是代掌凤印而行的职责,两人毕竟不是亲生母子,有些话说得难免含蓄些。因而教引宫女到东宫几日,莫说有机会上太子的床榻,便是太子人都没见着几回。

    待几日后教引宫女和负责此事的宫嬷到敏妃处回话,敏妃却是以为这乃是太子委婉的拒绝之意,她也不好勉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如今听苏远矜说今日乃是自个儿信期,顾秉清着实在原地愣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苏远矜言下之意,耳根有些发烫,之后再想心下却有些难言的复杂。

    正是年少慕艾的年龄,纵使顾秉清还未与旁人有过男女情事的经历,偶尔几次的自渎总是有的,个中滋味的美妙也体验过,对大婚当夜要行敦伦之礼亦有所准备和期待。

    可如今苏远矜直言今日乃是她的信期,顾秉清总不能不管不顾勉强于人,这大婚吉日还是他自己选的,也怪不了旁人。

    在原地愣怔片刻又继续往榻边去,顾秉清稍稍绷着脸,以免自己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惹人笑话,到了苏远矜跟前才道:“孤有分寸,上榻吧。”

    苏远矜知道顾秉清为人,既说清楚了,也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动作,便转身上了榻到靠里处躺好,也没管身后的顾秉清。

    上一世与顾秉清同寝,苏远矜总是要先为他更衣,待他躺下了才上榻,靠近外头也方便第二日一早顾秉清晨起时起来替他换上朝服。

    如今重来一世,苏远矜对顾秉清是半分念想也无,自是不愿再如上一世那般。

    瞧着苏远矜穿了寝衣,顾秉清自己伸手解了腰带佩环,除了身上的外衫,又取了发冠才上榻躺下。

    往日这些宽衣解带之事皆是由董圆与宫人来做,顾秉清头一回自己收拾还颇费了一番力气,瞧着苏远矜作为妻子丝毫没有伺候他的意思,顾秉清心想她定是太过紧张无措才会如此,也不愿因此出言苛责。

    榻边赤色的纱帐垂落下来,遮不住外头摇曳的烛火。

    顾秉清稍稍侧目,只见苏远矜闭了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莹白如玉的小脸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晕黄。远山眉不画而黛,琼鼻挺翘,几缕润泽的发丝贴在颊边,瞧着苏远矜这张没上妆却依然极好看的脸,顾秉清心中莫名生出些保护欲来。

    到底是二八年华的少女,睡着了难免有些脆弱单薄之感,往后便多宠着护着些罢。

    如此想罢,顾秉清因头一次与人同寝的不自在消减下去,今日他又忙了一天,从早至晚繁冗的吉礼嘉仪,片刻空闲也没得,身体的疲惫又被却扇宴上饮的酒水一烘,睡意袭来便昏昏沉沉合上了眼。

    不料这新婚夜,顾秉清也照样发了梦。

    梦中的景象正是今日他所经历的,早起沐浴梳洗换上衮衣吉服,繁冗的吉礼也不少,直至他出宫亲迎太子妃,一切程仪皆无区别,变故在于他从却扇宴上回永宁殿的时辰。

    梦中顾秉清与苏远矜行完了共牢礼后,顾秉清去了却扇宴,依然有人灌酒。只是不知为何,梦中除却他堂兄顾秉扬,还有长公主驸马历衷文也不依不饶拉着他喝了几觞。

    顾秉清知道长公主顾灵晚向来敏感多思,顾秉清顾及顾灵晚,因而对历衷文的酒也不好推辞太过。

    如此一来,梦里顾秉清回永宁殿的时候,已经是共牢礼后三个时辰。只是回到永宁殿,苏远矜还执着并蒂石榴花团扇在等。

    顾秉清酒喝得太多,神思有些模糊,心中虽对苏远矜有些歉意,但实在疲累,等苏远矜吩咐了宫人伺候着他梳洗完,上了榻便昏睡过去。待第二日醒来,苏远矜已经在榻前为他准备好了朝服,对昨夜之事绝口不提。苏远矜不说,顾秉清也不好开口提及,这事就这般过去了。

    自梦中醒来,睁着眼望着帐顶发了会呆,顾秉清想起梦里新婚当夜的情景,又对比今夜苏远矜并未等他的情形,原先的那一点点委屈消散殆尽,无端又生出些愧疚和心虚来。

    轻轻偏了头,顾秉清往里侧瞧去,苏远矜裹着锦被侧着身子面朝顾秉清睡得酣畅,额上与鼻尖处微微出了点汗。

    新婚夜的龙凤烛是彻夜燃着的,苏远矜面上微小的汗珠在烛光下显出莹润的光泽,顾秉清抬手轻轻点了下苏远矜鼻尖。不待他收回手,苏远矜突然翻了个身,顾秉清霎时心跳如擂鼓一般,生怕将人弄醒,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好在苏远矜只是睡梦中翻身,并未被吵醒,顾秉清等了片刻,不见苏远矜有其他动作,便又将先前移开的目光转过来。

    这回瞧见的是苏远矜小小的后脑,陷在柔软的鸳鸯枕里,身后铺散开来乌黑润泽的长发有几缕与顾秉清散开的头发交缠在一处,顾秉清脑中冒出鸳鸯交颈夫妻结发之辞,顿觉浑身发了些热,赶紧收回目光平复了下荡漾的心绪。

    顾秉清往日便起得甚早,如今睡意消散,估摸着离往日晨起的时辰也不远,便轻轻下了榻披上外衫,往外殿去了。

    到了外殿,吩咐宫人压低了说话与走动的声音,董圆上前伺候着穿戴齐整,顾秉清提了剑往演武场去。

    时值平旦,天光虽还未大亮,但宫檐翘角的轮廓影影绰绰已能看出大致,况且顾秉清几乎日日晨起练剑,熟稔之下便这么酣畅淋漓舞了一场。

    待天色渐明,顾秉清出了一身的汗,神思也清明不少,便又回了永宁殿。吩咐下去叫膳房今日早膳丰富些,顾秉清自去沐浴,想着待他沐浴完,苏远矜也该醒了,到时一同用膳时辰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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