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顾秉清虽强迫自己做了君子,心底终究是有些愤然和委屈。他自我审视一番,思来想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自认相貌出众,又是当朝太子,也无兄弟争位之虑,怎的明媒正娶的太子妃竟会嫌他至此。

    大婚当日不等他作却扇诗便弃了掩面的团扇,与五公主一道用晚膳时给她夹了光明炙虾,对他却是连问也不问一句。

    与旁人顽笑,笑得真心实意,见了他却是一脸敷衍。为了不与他行房,装着处理东宫庶务疲累。

    这桩桩件件细数起来,任是顾秉清自视再高,也无法欺骗自己苏远矜心中有是有他的。

    只是他从前从未受过如此对待,宫里宫外赞他颂他捧他的人不计其数,如今被自个太子妃这般排斥,顾秉清也实在不解。

    因此虽是美人在怀,但顾秉清心绪不佳,多少旖旎心思也散了。

    只是起先他抱了苏远矜入怀,瞧着她不甚自在还有些防备的姿态,顾秉清心下好歹平衡几分——你不教我好过,我也偏不让你自在。

    大概顾秉清想得实在有些入神,苏远矜久久不见他有其他动作,不知不觉便真的睡着了。

    等顾秉清注意到怀中人绵长的呼吸声,再仔细一瞧发现苏远矜已经睡熟了,心下更添几分凄凉。怀着此种心绪入睡,顾秉清夜间又入了梦。

    只是此次入梦不似前面几回,见的只是几个单独的场景。这次梦中顾秉清仿佛真真切切经历了好几载时光,从他与苏远矜大婚开始,到她摔下台阶为止。

    先是大婚当夜,苏远矜一直执扇等他,但最后他大醉而归神志都有些模糊,哪里还作得却扇诗。

    再到大婚的第二日,他与苏远矜到太华殿拜见皇帝,之后虽也同她一道去了永安宫见后妃及诸位宗妇,但皇帝走后他也离开了。柳昭容借献九凤明月钗时塞人,在苏远矜为难时还是敏妃解了围。

    之后是大婚后他忙着理政,只吩咐了宫臣让太子妃接手东宫庶务,有些宫臣仗着资历难驯,苏远矜只默默忍了,尽心尽力将东宫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多的一句都不曾同他说过。

    后来他不知为何染了风寒发起高热,她不眠不休侍疾,还特意去学制香,只为了他少喝几剂药能有些胃口。

    他时常囿于奏疏和朝会,她为他亲手缝制柔软轻薄的贴身衣物,但凡他到苏远矜宫中,无论多晚总有一盏烛火为他燃着,有餐食为他温着。

    她婚后久久未能成孕,他多次安慰,但苏远矜亦时常自责无嗣,惹得朝臣议论他,乌黑苦涩的调养药汁喝了许多。

    最后一幕是苏远矜与叶楚枫在徽音殿前,叶楚枫情绪过激,害她摔下了台阶,口中还念着“子立母死……文敬皇后……你凭什么”等话。

    顾秉清如一个局外人一般,在梦中走马观花看完了这一切,却觉得如同真的曾发生过一样。

    依然同往常一般被最后一幕刺激得醒了过来,顾秉清自觉不是惯常发梦的性子,但这几次入梦,回回与苏远矜有关。纵使他从不信鬼神轮回之说,此时也有些怀疑起来。

    若这梦中的情形为真,那苏远矜行事又为何与梦中大相径庭?叶楚枫为何会提到子立母死,与他生母文敬皇后又有什么干系?

    瞧一眼身侧睡得酣畅的苏远矜,想起梦中种种,顾秉清心底不自觉生出些怜惜和愧疚之意。

    而后他转念一想,若是苏远矜也做了这梦,梦里梦外行事有异也说得通了。想到这个可能,顾秉清心中又添几分心虚。

    种种想法与情绪一股脑涌过来,顾秉清起身披了外袍出了内殿,叫来董圆伺候着他穿戴齐整,便带着人出了永宁殿。

    苏远矜本以为昨夜是逃不掉了,连第二日要喝的避子汤药都悄悄备了,不料顾秉清上了榻除了抱紧她,又没了其他动作。

    绷着神思等了半晌,见顾秉清似乎又忍了下来,苏远矜心下松了口气。

    上一世他与顾秉清早早圆了房,之后他虽忙着理政,宿在她宫中的时候也不少,她也久久未孕,可见她本就不是易孕的体质。但如今不必同他行那敦伦之礼,她自是乐意。

    神思一松,苏远矜便慢慢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第二日。

    叫了人进来伺候着梳洗,苏远矜只以为顾秉清又是早起练剑去了,也没在意。

    晚月和凝冬上前来伺候着她换了衣衫,凝冬在收拾床铺,晚月绞了热帕子给苏远矜擦手,余光却是瞧着凝冬那边。

    手脚麻利地将床铺理好,凝冬上前来接过帕子放回盆中,对着晚月轻轻摇了摇头,两人面上漫上担忧之色。

    她们近身伺候的,床铺是日日要理的,太子与太子妃还未圆房她们自是知晓。若说头几日是太子妃信期也便罢了,可如今二人大婚已足半月,迟迟未圆房不免教人担忧。

    苏远矜瞧着二人神色有异便开口道:“有什么事便说与我听听,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当心面上长纹,平白糟蹋了一幅好面容。”

    两人听着太子妃还有心思打趣,心中疑虑稍消了些,对视一眼凝冬开口道:“禀太子妃,今早太子殿下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个多时辰,卯时不到便从内殿出来了,还吩咐今日不到永宁殿用膳了。”

    自大婚至今日约半月,顾秉清虽忙于理政,但晚膳几乎是日日回永宁殿用的。今日太子晨起更早不说,还吩咐了不回来用膳,值夜的凝冬将这情形同晚月一说,两人都忧心是否太子与太子妃不睦。

    听完凝冬的话,苏远矜倒没放在心上。上辈子顾秉清夙兴夜寐,忙时上了榻睡了不足三个时辰便起身也是有的。

    况且这十来日她日日佯装出一幅不堪东宫庶务烦扰的模样,头几日还好,时日长了顾秉清定会召人去问。

    昨日赵执见了她后说是太子有召,她便知瞒不住了,心下没太多忐忑反倒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想着就算顾秉清恼了硬是要与她圆房,熬过一晚以他的骄傲定是要远着她了,如此一来不必再费心做什么,太子想必也不会再常来永宁殿了。

    只是这些话如今还不能同二人明言,苏远矜亦知晚月与凝冬是为她忧心,便开口宽慰道:“许是太子殿下有政事牵绊住了,不必放在心上。腊月里最宜喝浓稠的花生酪了,同膳房吩咐一声,多做几盏你们也喝些。”

    太子妃既吩咐了,凝冬也只好到外头同伺膳的宫人传话去了。

    片刻后苏远矜出了内殿,外头伺膳的宫人禀告说早膳已经备好,苏远矜便教人传了膳来。

    膳房的人也是手脚麻利,不过两刻钟的工夫,食案上各色菜肴摆了一席。最后上的一个白瓷煲里,正是热乎乎的花生酪。

    雪白浓稠的花生酪上点缀了鲜红饱满的枸杞,开了盖便是一股花生的香气和奶香味扑鼻而来。宫人给苏远矜盛了一盏,剩下的她便教人拿下去分了。

    用完早膳,也不必再见东宫各司署的人,苏远矜看了会搜罗来的话本解闷。

    只是手边这些都是惯常见的故事,讲的多是哪位才华横溢的书生与痴情小姐的秘恋,苏远矜看了没一会便撂了书同晚月道:“让小游子找些志怪奇巧之类的话本来,这类的不必再找了。”

    如今专门替苏远矜搜罗话本的小黄门,正是前世因内坊令刘直借着不可越级上报的宫规克扣薪奉,最后丢了命的小子,名唤李游,宫中称小游子。

    上回家令寺丞赵执带了内坊令刘直来求见,苏远矜便有心要惩治刘直,便教人找了李游出来。

    平日里让他搜罗话本,来往于宫内外一面方便李游照顾家中妹妹,一面他有机会同苏远矜身边的人说上话,待刘直再克扣薪奉,得了证据要处置刘直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撂了话本左右闲着无事,苏远矜便到偏殿书房练了几幅字,又用了晚膳,如此一日的辰光便打发过去了。

    顾秉清虽只是吩咐了不来用膳,但往后接连五六日也未到永宁殿安歇。苏远矜乐得他不来,成日里喝茶看书偶尔练几笔字,就这般闲适地过了几日。

    等顾秉清再到永宁殿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今冬的雪来得晚一些,这天恰好落了雪。

    早些时候雪下得不大,到了午后却是如鹅毛一般,被冬日里刺骨的的寒风吹着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苏远矜教人闭了殿门,正倚在小榻上看一本志怪话本,便听宫人来报说是太子往永宁殿来了。

    苏远矜放下话本起了身,教人敞了殿门,便见远处顾秉清迎着风雪只穿了件锦袍走在最前头,后头董圆撑了伞遮在太子头顶,亦步亦趋艰难地跟在身后。随从的宫人侍卫神情肃穆,大雪覆盖的地面被踩出几串脚印。

    天色有些阴沉,云层厚厚地压着,顾秉清脸上的神情却比天色还要难看几分。苏远矜心下有些惊疑,吩咐人去沏一盏姜茶备好热水,将人迎进了永宁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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