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强行压抑住即将喷涌而出得眼泪，快步来到他跟前，双膝跪地，俯首叩拜。
“民女陈娉娉见过将军，唯愿将军身体安康。”
她的声音还带着哽咽，此时早已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好在她背对着守在门口的蒙良，没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西南王白毅起身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好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蓝翎摇着头，努力平复着情绪，眼神缓缓由哀伤变为坚毅。
“将军为国为民，多年来驻守边关，保西南边境十几年的安宁，将军不可能是通敌叛国之人，我定会找到证据，上达天听，为将军平反。”
白毅长叹了一口气，透过窗户，看着那一小片的天空，良久，他转身，眼里满是行将就木的灰败，他紧盯着蓝翎的眼睛。
“答应我，别查，别管，回家去，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蓝翎满脸茫然，很是不解，“为什么，父……”
“若是不能平反，您怎么办，还有白禹和王妃，他们是无辜的呀，他们该怎么办，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孩子，这个世道并不是你以为的那般非黑即白，你向来赤诚，不该趟进这滩浑水。”
“可我已经身在局中了，是霍起吗？”蓝翎的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的艰难，“是他诬陷您，对吗？”
白毅神色惊讶，还带着些慌乱，急忙道：“你与他如何认识的，霍起这人嗜血屠杀，你一定要远离他，断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也不要招惹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早在三年前，他们就已缘起，亦或者是祸起。
“那父亲您呢？您又是如何招惹的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的目光深远，带着无限的寂寥，待他转头看向蓝翎时，眼神里又满是慈爱，“只要你此生能平顺安康，我便无憾了。”
蓝翎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一心赴死，要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眼见她情绪愈发激动，蒙良连忙打断制止了他们的交谈。
“陈姑娘，时辰到了，您该回了。”
蓝翎还想再劝说几句，白毅却已背过身，一副无需再多言的模样。
她知道，当着蒙良的面，两人无法再多说什么，自己今日也再难劝说他回头，便也不再多言，随着蒙良缓缓朝外头走去。
“等等！”
她暮然回首，以为他回心转意，有了求生的意志，却不了他眼里带着些犹豫，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可她心中早已了然，对他点了点头。
“她很好，还是老样子，你不必担心她。”
“……是不是她让你……”
不知为何，看着父亲灰白的鬓角，像孩童般期盼的眼神，以及眼角刀刻般的皱纹，她突然心酸。
情不知说起，一往情深，能让上位者低头，亦能让铁血硬汉露怯。
连一向意气风发，威武的大将军，也只有在面对母亲时，会流露出片刻的软弱。
“嗯！她很担心你。”
白毅的古井无波的眼睛，突然荡起了涟漪，带动着唇角也微微上扬，整个人突然一扫方才的灰白，有了神采。
“你走吧，不必再来看我。”
他再次转身看着那窗，那唯一能有光照进来的地方，这次，他的背脊笔挺，不再微微佝偻着，一手背于身后，不再像是赴死的囚犯，而是即将奔赴现场的将士一般，无畏，慷慨。
明明不过在里面呆了半盏茶的时间，却仿佛耗尽了浑身的精气神，路过一排排被关在牢笼里的囚犯时，任凭他们如何对她嘶吼，她都置若罔闻一般。
待走出地牢后，她才突然想起，直勾勾地盯着蒙良问道：“你们，没有对他动过刑罢？”
蒙良吓得连忙摆手：“陛下有旨，严令禁止......”
他连忙噤声，捂住自己的嘴，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人套了话，说漏了嘴。
蓝翎心中稍安，宽慰他：“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霍起便不会知道的。”
说罢，便浑身无力地上了马车，徒留蒙良在风中纠结难安。
回到府中，蓝翎径直朝着怀武院走去，这是她第一回，没有霍起的传唤，主动来到这里。
院里的小厮见她气势汹汹地走来，纷纷侧目而视，但也无人胆敢阻拦，直到她走到书房门口时，门口的守卫用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蓝翎被迫停在了原地，她侧身看向那名侍卫，神情不悦，姿态咄咄逼人：“怎么？我不能进？”
那守卫甚至没朝她投向一个眼神，目视前方，语气冰冷：“没有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若我今日非要进去呢？”
那守卫看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她不自量力，而后大声道：“擅闯书房重地者，杀无赦！”
蓝翎眉宇间怒意更盛，从后头赶来的蒙良连忙上前平息这场冲突。
书房的守卫都是护卫里的佼佼者，武功自然不在话下，想要拦住蓝翎，也不必对她下死手，况且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并非普通的奴婢，不会自讨苦吃，非要重伤她，可若她非要硬闯，那他们也不得不出手伤人。
蒙良最是知道这帮护卫向来不擅与人打交道，说话直来直往的，最是得罪人，便当起了和事老：“大人确实特意交代过，书房不得让闲杂人等入内，他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姑娘莫怪。”
蓝翎眉头一挑，嘴角微勾，手指转着手帕，很是嚣张：“我是闲杂人等吗？”
蒙良只得讪讪地笑着，怎么不算闲杂人等呢？
但是这话他哪里有胆子说，只好反问她：“不知姑娘进这书房是要做什么？不如让我为您代劳？”
蓝翎甩了甩帕子，没好气道：“府上无聊，我进去找本书看。”
她的眼神来回在守卫和蒙良见打转，手指勾着头发打圈，慢慢加着砝码：“从前在这伺候大人时，这书房我也没少来，大人也没限制我什么，是我现在落寞了，不如从前了，居然连个书房都进不去。”
说罢，便气鼓鼓地扭头作势要走。
蒙良连忙将人拦下，现在她的待遇可不比从前，这是故意膈应他们呢，今天若是让她这样走了，指不定晚上就和大人吹了耳边风，明日她们两就要被赏一顿板子。
难怪圣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呢。
他和守卫对视一眼，示意他退下放人进去，偏这人二愣子似的，他使了好几个眼神才看明白。
见两人将路让开了，蓝翎得意的哼哼，做足了一朝得势的小人模样。
进门后，她也没心急，随意逛着走着，净挑写好看精贵的装饰把玩着，一边逛着一边观察蒙良的神色。
书架这边应当是没有机要书信的，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轻松，但当她走到书案时，便多了积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蓝翎随意地从桌上抽了本霍起看的书，走到一旁的软塌躺下，装模作样地翻看了起来。
见蒙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咳嗽了两声，道：“给我倒点茶水。”
蒙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命令自己，偏偏也不知是不是下人偷懒，壶里的茶水寥寥无几，看起来颇像昨天剩下的，这他可不敢就这样端给她喝，不然还不得讨一顿骂。
只得亲自出门指派小厮送茶水来，又听里面喊道：“要温热的，不要太冷也不要太烫，要刚好能入口的，还有，不要那些陈茶，要最新的雨后龙井，水也要用的晨露，别用那劳什子井水，难喝得很。”
这一长串的，蒙良又逐字逐句地给小厮讲了一遍，好好提点了一番，不放心想亲自去，又不放心里头那人一个人待太久，就匆忙回来了。
好在那人还歪在软榻上看书，看起来和方才没什么两样。
待小厮将茶水送来时，蒙良亲自盏茶端给她，可她倒好，闻了闻，说味道苦涩，便甩甩袖子走人了，一口也没喝。
晚间霍起回府后，照例问他蓝翎今日做了些什么，蒙良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皱着眉头全程听完，无论是她和白毅之间莫名的熟稔，还有他们避而不谈的那个“她”，以及她今日在书房的奇怪作为，都十分可疑，难道她是在调查他，为了给白毅翻案？
思及此，霍起面色一沉，连忙将书房里的暗格都搜寻了一遍，好在都没有遗漏，但也不排除她看过又归还的可能，他面色不善，让蒙良将人叫来。
明知霍起回府定当会怀疑她这厢，蓝翎早已预备着他来找，可当他真叫人唤她时，她却故意磨磨蹭蹭，又是梳洗更衣，又是束发点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逛到了怀武院。
彼时的蓝翎，面若桃李，眼含春水，一身流光溢彩的粉色蝴蝶纱裙，在廊下灯光的照耀下更加绚烂夺目，看着满院的小厮还有白日的守卫呆若木鸡的样子，便越发觉得有趣，脚步轻快，裙角微摆，当真向一直翩翩起舞的彩蝶。
直到被霍起拧住了翅膀。
“民女陈娉娉见过将军，唯愿将军身体安康。”
她的声音还带着哽咽，此时早已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好在她背对着守在门口的蒙良，没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西南王白毅起身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好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蓝翎摇着头，努力平复着情绪，眼神缓缓由哀伤变为坚毅。
“将军为国为民，多年来驻守边关，保西南边境十几年的安宁，将军不可能是通敌叛国之人，我定会找到证据，上达天听，为将军平反。”
白毅长叹了一口气，透过窗户，看着那一小片的天空，良久，他转身，眼里满是行将就木的灰败，他紧盯着蓝翎的眼睛。
“答应我，别查，别管，回家去，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蓝翎满脸茫然，很是不解，“为什么，父……”
“若是不能平反，您怎么办，还有白禹和王妃，他们是无辜的呀，他们该怎么办，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孩子，这个世道并不是你以为的那般非黑即白，你向来赤诚，不该趟进这滩浑水。”
“可我已经身在局中了，是霍起吗？”蓝翎的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的艰难，“是他诬陷您，对吗？”
白毅神色惊讶，还带着些慌乱，急忙道：“你与他如何认识的，霍起这人嗜血屠杀，你一定要远离他，断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也不要招惹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早在三年前，他们就已缘起，亦或者是祸起。
“那父亲您呢？您又是如何招惹的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的目光深远，带着无限的寂寥，待他转头看向蓝翎时，眼神里又满是慈爱，“只要你此生能平顺安康，我便无憾了。”
蓝翎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一心赴死，要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眼见她情绪愈发激动，蒙良连忙打断制止了他们的交谈。
“陈姑娘，时辰到了，您该回了。”
蓝翎还想再劝说几句，白毅却已背过身，一副无需再多言的模样。
她知道，当着蒙良的面，两人无法再多说什么，自己今日也再难劝说他回头，便也不再多言，随着蒙良缓缓朝外头走去。
“等等！”
她暮然回首，以为他回心转意，有了求生的意志，却不了他眼里带着些犹豫，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可她心中早已了然，对他点了点头。
“她很好，还是老样子，你不必担心她。”
“……是不是她让你……”
不知为何，看着父亲灰白的鬓角，像孩童般期盼的眼神，以及眼角刀刻般的皱纹，她突然心酸。
情不知说起，一往情深，能让上位者低头，亦能让铁血硬汉露怯。
连一向意气风发，威武的大将军，也只有在面对母亲时，会流露出片刻的软弱。
“嗯！她很担心你。”
白毅的古井无波的眼睛，突然荡起了涟漪，带动着唇角也微微上扬，整个人突然一扫方才的灰白，有了神采。
“你走吧，不必再来看我。”
他再次转身看着那窗，那唯一能有光照进来的地方，这次，他的背脊笔挺，不再微微佝偻着，一手背于身后，不再像是赴死的囚犯，而是即将奔赴现场的将士一般，无畏，慷慨。
明明不过在里面呆了半盏茶的时间，却仿佛耗尽了浑身的精气神，路过一排排被关在牢笼里的囚犯时，任凭他们如何对她嘶吼，她都置若罔闻一般。
待走出地牢后，她才突然想起，直勾勾地盯着蒙良问道：“你们，没有对他动过刑罢？”
蒙良吓得连忙摆手：“陛下有旨，严令禁止......”
他连忙噤声，捂住自己的嘴，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人套了话，说漏了嘴。
蓝翎心中稍安，宽慰他：“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霍起便不会知道的。”
说罢，便浑身无力地上了马车，徒留蒙良在风中纠结难安。
回到府中，蓝翎径直朝着怀武院走去，这是她第一回，没有霍起的传唤，主动来到这里。
院里的小厮见她气势汹汹地走来，纷纷侧目而视，但也无人胆敢阻拦，直到她走到书房门口时，门口的守卫用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蓝翎被迫停在了原地，她侧身看向那名侍卫，神情不悦，姿态咄咄逼人：“怎么？我不能进？”
那守卫甚至没朝她投向一个眼神，目视前方，语气冰冷：“没有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若我今日非要进去呢？”
那守卫看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她不自量力，而后大声道：“擅闯书房重地者，杀无赦！”
蓝翎眉宇间怒意更盛，从后头赶来的蒙良连忙上前平息这场冲突。
书房的守卫都是护卫里的佼佼者，武功自然不在话下，想要拦住蓝翎，也不必对她下死手，况且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并非普通的奴婢，不会自讨苦吃，非要重伤她，可若她非要硬闯，那他们也不得不出手伤人。
蒙良最是知道这帮护卫向来不擅与人打交道，说话直来直往的，最是得罪人，便当起了和事老：“大人确实特意交代过，书房不得让闲杂人等入内，他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姑娘莫怪。”
蓝翎眉头一挑，嘴角微勾，手指转着手帕，很是嚣张：“我是闲杂人等吗？”
蒙良只得讪讪地笑着，怎么不算闲杂人等呢？
但是这话他哪里有胆子说，只好反问她：“不知姑娘进这书房是要做什么？不如让我为您代劳？”
蓝翎甩了甩帕子，没好气道：“府上无聊，我进去找本书看。”
她的眼神来回在守卫和蒙良见打转，手指勾着头发打圈，慢慢加着砝码：“从前在这伺候大人时，这书房我也没少来，大人也没限制我什么，是我现在落寞了，不如从前了，居然连个书房都进不去。”
说罢，便气鼓鼓地扭头作势要走。
蒙良连忙将人拦下，现在她的待遇可不比从前，这是故意膈应他们呢，今天若是让她这样走了，指不定晚上就和大人吹了耳边风，明日她们两就要被赏一顿板子。
难怪圣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呢。
他和守卫对视一眼，示意他退下放人进去，偏这人二愣子似的，他使了好几个眼神才看明白。
见两人将路让开了，蓝翎得意的哼哼，做足了一朝得势的小人模样。
进门后，她也没心急，随意逛着走着，净挑写好看精贵的装饰把玩着，一边逛着一边观察蒙良的神色。
书架这边应当是没有机要书信的，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轻松，但当她走到书案时，便多了积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蓝翎随意地从桌上抽了本霍起看的书，走到一旁的软塌躺下，装模作样地翻看了起来。
见蒙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咳嗽了两声，道：“给我倒点茶水。”
蒙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命令自己，偏偏也不知是不是下人偷懒，壶里的茶水寥寥无几，看起来颇像昨天剩下的，这他可不敢就这样端给她喝，不然还不得讨一顿骂。
只得亲自出门指派小厮送茶水来，又听里面喊道：“要温热的，不要太冷也不要太烫，要刚好能入口的，还有，不要那些陈茶，要最新的雨后龙井，水也要用的晨露，别用那劳什子井水，难喝得很。”
这一长串的，蒙良又逐字逐句地给小厮讲了一遍，好好提点了一番，不放心想亲自去，又不放心里头那人一个人待太久，就匆忙回来了。
好在那人还歪在软榻上看书，看起来和方才没什么两样。
待小厮将茶水送来时，蒙良亲自盏茶端给她，可她倒好，闻了闻，说味道苦涩，便甩甩袖子走人了，一口也没喝。
晚间霍起回府后，照例问他蓝翎今日做了些什么，蒙良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皱着眉头全程听完，无论是她和白毅之间莫名的熟稔，还有他们避而不谈的那个“她”，以及她今日在书房的奇怪作为，都十分可疑，难道她是在调查他，为了给白毅翻案？
思及此，霍起面色一沉，连忙将书房里的暗格都搜寻了一遍，好在都没有遗漏，但也不排除她看过又归还的可能，他面色不善，让蒙良将人叫来。
明知霍起回府定当会怀疑她这厢，蓝翎早已预备着他来找，可当他真叫人唤她时，她却故意磨磨蹭蹭，又是梳洗更衣，又是束发点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逛到了怀武院。
彼时的蓝翎，面若桃李，眼含春水，一身流光溢彩的粉色蝴蝶纱裙，在廊下灯光的照耀下更加绚烂夺目，看着满院的小厮还有白日的守卫呆若木鸡的样子，便越发觉得有趣，脚步轻快，裙角微摆，当真向一直翩翩起舞的彩蝶。
直到被霍起拧住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