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波过去,谁也没有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除了嘉元帝在私下里仍然吩咐董春明暗中调查天和图的下落。

    冬狩即将开始,宫里忙碌起来,自然无暇去管偏僻的地方。

    梁玉华托彩莲带了些物资到净德苑,她这会儿在苑中清理积雪,听到叩门声,算算时间,自是认为彩莲来了,打开门才发现,来者是李肃。

    “怎么是你?”梁玉华双手依旧放在门上,丝毫没有待客之意。

    李肃似乎看不出梁玉华的婉拒,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年节将至,父皇命人送了几罐酒来排遣我的思乡之情。”

    梁玉华静静地看李肃表演,他父亲送他东西,跑来她这里炫耀做甚,真是吃饱了撑的。

    李肃见梁玉华表情略显不耐烦,他把手里提的酒举起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北嵩特产的青雪炉,娘娘不想尝一下?”

    “不想。”梁玉华又不是没有喝过,“李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要去忙了。”

    说罢,梁玉华便要将门关上,李肃转身欲走,净德苑内传来了一阵猫叫,李肃停下脚步:“阿桔在里面?”

    梁玉华闻声回望,一只橘猫趴在地上晒太阳,身体似乎比先前大了一圈。

    似是觉察到两道视线朝自己投射,阿桔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在雪里翻滚两圈,用爪子挠了挠脸颊,便又趴回地上。

    梁玉华无奈扶额:“李公子稍等。”

    李肃听到她的话,与梁玉华初见的画面不由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当即止住梁玉华接下去的行为:“娘娘且慢!得知它安好,我便放心了。娘娘应该不介意阿桔在净德苑歇息吧?”

    梁玉华脚步一顿,回到门前:“自是不介意。”说罢,将李肃拒之门外。

    李肃颇为遗憾地提酒回到净行园。

    梁玉华关上门后,径直朝阿桔走去,俯下身用手抚摸阿桔的脑袋。

    阿桔很乖顺,任由梁玉华撸毛。

    苑中积雪清理差不多,梁玉华等来了彩莲。

    “昭仪娘娘,这些是按您的要求备的。”彩莲背了一篓的粮食,手里还提个篮子,“这是冬桑姐姐给您的。”

    梁玉华接过篓子和篮子:“冬桑如何了?”

    “冬桑姐姐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彩莲回答,“丽嫔娘娘命人给冬桑姐姐送去许多东西。”

    梁玉华看了眼篮子,发现里面有不少价值不菲的药材,实在出乎意料:“这……也是丽嫔给冬桑的?”

    “嗯,冬桑姐姐觉得自己用不上,便让奴婢一同送来。”彩莲如实回答。

    十年以上的野山参,看品质,多半是顺北一带产的。

    花胶、当归、枸杞、红枣……

    梁玉华真担心冬桑此前元气大伤,便将篮子还给了彩莲:“既然是丽嫔赐下的,让冬桑好生收着,注意提防。”

    她想不出丽嫔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不过丽嫔能待冬桑好点,也是她所期盼的。

    待彩莲离开,梁玉华回到里屋,放下篓子,从篓中取出纸笔和一卷书。

    净德苑无人问津,除了住在隔壁的质子。

    梁玉华在净德苑中不知要做甚,院子屋子都整理差不多,已经可以正常入住了,虽然条件颇为简陋,但是已然堪比寻常百姓独居的圣火了。

    不若取书观之,将纸铺平,研墨书写读书之心得。

    一时入迷,视线昏暗,梁玉华方觉天黑,放下笔,将一块石头压在纸上,起身从背篓里挑出一些菜和腌肉。

    出门在外,一些生存的技能还是要掌握,不过,也仅限于生存了。

    梁玉华在净德苑中摆了篝火,挑了几根细枝叉,串上菜与切成片的腌肉,架在火上烤。

    嘉元帝给她的伙食标准是一天两个馒头,宫人中午会送来。

    现下还剩下一个馒头,虽然生冷变硬,至少没有变质。

    梁玉华将馒头掰扯成两半,一同串在枝叉上。

    阿桔躺了一下午,闻到重味,一下子跑到梁玉华身边,皱眉喊了几声。

    “饿了?”梁玉华一边烤一边与阿桔说话,“饿了回去找你的主人。”

    阿桔跳了跳,蹿到宫墙上,翻身一跃,回到了净行园。

    天暗而冷,李肃本来打算温酒饮两杯取暖,他刚走到拐弯处,便接住了飞来的阿桔。

    他正要摸阿桔的头,一股非常浓郁的味道霸道地窜入他的鼻子。

    他不由抬头看向隔壁,也不知道那位昭仪娘娘在做什么,居然搞出如此大的味道,有一点香,更多的是熏。

    李肃一手放在脸上,靠近唇收拢,朝净德苑方向大声喊话:“昭仪娘娘,你没事吧?我闻到一股烧焦味,净德苑着火了吗?”

    梁玉华兴致勃勃地烤串,中午只吃一个馒头,要不是一时间读书写字沉浸其中,怕是早就饥肠辘辘。

    她正要将烤串送入口中,却听到隔壁喊话,梁玉华动作一顿,旋即吃了进去,未曾理会那声音。

    李肃见净德苑没有反应,当即放下手中的猫,爬到树上,攀上墙头,一个没站稳,跌落在梁玉华的视线里。

    李肃觉得膝盖受了点伤,隐约有些疼痛,他本能地去抬腿,又嗅到一股味,不由仰头与面前的人对视,露出一个清澈又尴尬的笑,只是夜里漆黑,看的不真切。

    “你这是做什么?”梁玉华疑惑且冰冷的质问令李肃的温度降了不少。

    李肃不再看向梁玉华,而是看着自己的腿:“得知娘娘安好,在下就放心了。娘娘别误会,我这也是怕火会烧到净行园。”

    “李公子若是馋我的晚餐,大可以直说,不必如此弯弯绕绕。”梁玉华俯下身,将手里还未动过的烤串递了出去,“就当是报答公子赠灯之恩了。”

    今夜烤得不好,味道有些令她下咽,便做人情还给这位李公子罢。

    李肃惊奇对方居然没有责怪他,他接过烤串,对梁玉华说道:“还请娘娘扶我一把。”

    哪只梁玉华却站了起来:“李公子还是先确认一下自己的伤势吧,实在严重,也不要强行站起,正好这里还有一点积雪未消,可以冰敷缓解你的伤。”

    李肃沉默了片刻,似乎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大概也不需要冰敷,那,他是不是需要自己站起来?

    他缓缓动了动手脚,撑着地面站立起来,用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雪,另一只手则是举着烤串:“多谢昭仪娘娘。”

    说罢,李肃毫无防备尝试吃了一口,馒头入口,他静止了瞬间,尽力控制住表情:“你平时就吃这些?看来在下对大顺的吃食看法还是过于保守了。”

    梁玉华摇头:“没有,你是客人,当然拿好的招待你。”

    李肃突然心生怜悯,身为大顺皇帝的后妃,居然只能吃这个……甚至这个都算好的,这也不怪宫人每天只给他这个质子两餐了,好歹每餐还有一荤一素。

    梁玉华闲来无事,夜里无法看书,光线不好,天又冷,趁篝火尚未熄灭,可供取暖须臾,便又坐到篝火旁。

    李肃见梁玉华无驱赶之意,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她,也到篝火旁,他本欲坐下,看到了梁玉华身边放的一些吃食,于是顺手拿起尚未烤的串,架在篝火上烤起来。

    篝火摇曳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放大。

    梁玉华见李肃烤串,面上没有阻止,心道这质子好不客气,居然还与她抢吃的,方才不是给他一串了。

    李肃烤得比梁玉华更老练,大致烤好时,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烤串上洒了洒粉,烤串味道变得非常诱人,梁玉华的鼻尖忍不住嗅了嗅。

    “这是什么?”饶是梁玉华经商见过许多奇珍异宝,也不由好奇。

    “枯茗。”李肃将小瓶子放回布袋,把新烤的串递给梁玉华,“娘娘尝尝?”

    梁玉华勉为其难地接过尝了一口,她不得不承认,李肃烤串的技术比她好的多。

    或许,是这个名为枯茗的东西改善了烤串的味道。

    “怎么样?”李肃见梁玉华多吃了几口,询问道。

    “枯茗是什么?”梁玉华边吃边问,“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给娘娘下毒对在下有什么好处吗?”李肃不禁失笑。

    梁玉华状似无意地说道:“有没有好处你自己知道。”

    毕竟,这位李公子三天两头试图到净德苑来,不清楚安的什么心。

    李肃不再接这个话题,继续回答:“枯茗来自远西之地,我也是偶然所得,只有这么一小瓶,娘娘招待我以珍馐,我自当回报等同的料理。”

    料理……确实,应当是一种调味品。

    “朋友所赠?”梁玉华不觉得会是北嵩皇帝给的,这么稀奇的玩意,要给也是给自己喜欢的人,而李肃随随便便就被留下当质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北嵩皇帝心里的地位。

    李肃摇头:“非也,乃是从西域出发到大顺前找一个远西来的行商买的。”

    梁玉华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远西……

    梁玉华琢磨这两个字,她随父经商多是下海,南去北往,远西倒是未曾去过。

    有机会一定要去一次,将梁氏商号拓展到远西。

    思及此处,梁玉华望向漆黑的四周,宫墙层层叠叠,似一张蛛网,似一个永远逃不出的牢笼,这辈子,怕是难以实现愿望了。

    “李公子贵为北嵩皇子,不但会……烤串,还需要东奔西走?”梁玉华变换话题,掩盖内心的无奈。

    李肃双手靠近火堆取暖:“游历四方,高手在民间,师于民,才能更好地造福百姓啊。”

    梁玉华狐疑看了他一眼,视线昏暗,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是听李肃的语气,似是发自肺腑。

    “看不出李公子竟有如此胸怀。”梁玉华如实相告,毕竟李肃的外表文文弱弱的。

    “那昭仪娘娘看不出的东西可多了。”李肃头头是道,“不要光凭自己的感觉待人处事,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梁玉华吃下了烤串,站起身拍了拍手:“时间不早了,李公子该回去了,慢走不送。”

    还未等李肃反应过来,梁玉华又提醒道:“今夜公子不曾来过净德苑。”

    说罢,梁玉华转身回屋,打算留下李肃一人在院中,只是突然听到身后一道嘶声:“昭仪娘娘,在下的腿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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