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顺着肌肤纹理流下,浸透衣服,又滴落在地,最后在精致华美的地毯中无影无踪。

    他们大概是死掉了,又确实在呼吸着。

    呼吸着就是活着吗?

    活着就是人吗?

    谁知道呢。

    正如走廊会突然坍塌,烛台会生出尖刺,天花板会张开黑黝黝的大嘴吐出无数利箭。

    走廊就该是走廊吗?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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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x月xx日:

    什么是淑女的必修课程?温格尔说我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淑女了,只要保持自己就好。

    xx月xx日:

    十八岁的成人礼,人生绝无仅有的盛大舞会,一切都将有条不紊。宫廷来了教习的女官,爸爸准备了漂亮的裙子,温格尔为我的书架添置新灯又摆满新的书籍。明天或许忙碌但充满期待。

    xx月xx日:

    宫廷礼仪,马术教学,以及淑女所必备的一切知识。我看着我的日记一点点变短,白日的疲惫不断催促我拥抱柔软的大床。

    xx月xx日:

    骑马的时候摔下来了,很痛……爸爸说淑女不应该哭哭啼啼的……温格尔帮我处理了伤口,血很快就止住了。

    我不开心,这些都和温格尔说的不一样。

    xx月xx日:

    我不喜欢宫廷的人,我想要温格尔教我……他最近总是不见踪影,我知道他肯定又在画室观摩那些金色的画作……

    xx月xx日:

    明天的舞会,伯恩小姐的成人礼,万众期待!

    xx月xx日:

    这就是所谓淑女的必修课程吗?嫁给一个又老又丑毫无爱情可言的糟老头子?!

    xx月xx日:

    联姻取消了,补偿是一段拥抱自由的短暂旅行。爸爸大概是对我怀有愧疚的,同意将这场旅行的自主权交给我。

    我想问问温格尔……哪怕我知道温格尔无法离开古堡……

    xx月xx日:

    后日就要出发了,但我的旅程还没有定下来,温格尔叫我找找地图册……直到最后,我也没说出我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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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戛然而止。伯恩公爵与小姐或许已经开启所谓拥抱自由的旅程。

    事实证明,血的牺牲恰好是有意义且必要的。哪怕此刻他们有的人仍血流不止,有的人因痛苦痉挛,有的人仍沉浸在被死亡包裹的巨大阴影里。

    但是至少,他们终于找到后来的道路。

    哪怕此刻压根没人想关心那狗屎道路。

    壁炉已经熄灭,房间却仍保留了些微暖意——或许这正是温格尔将花放在这里的理由——厚重的窗帘被分作两瓣,光线透过玻璃照进屋内,让人一眼就能看见阳台上的那株蓝色小花。

    “你很爱惜它。”乌阮走过去,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那道恢弘的影子。

    “王国的每一个子民都应该爱惜它。”

    乌阮回头,却看见老人罕见地垂下眼眸,“可以将花送给我吗?”她询问。

    乌阮收回目光,将花盆捧起,又轻轻点了点那株柔软可怜的蓝色小花。

    老人没有回答,大概有那么几秒,整个房间陷入一种难以言状的沉默之中。

    “嘀嗒、嘀嗒——”是时钟转动的声响。乌阮抬头看向时钟。人类的智慧何其伟大,他们发现时间,观测时间,最终将时间呈现在历史中,成为无数历史发生的载体。

    为了铭记这个伟大的发现,为了记载的发明,他们创造出某种名为时钟的东西,将这一庞大存在短暂具象化在人们眼前。

    因为时间,它不断向前。

    许久,她听到时钟以外的声音。

    “……现在还不行。”老人回答。乌阮对上他的双眼。

    “请之后再来找我吧……”他收回目光,又将视线凝滞于时钟之上。

    “抱歉。”他说。

    “阿阮,你知道……”

    那本该是最熟悉的声音,那本该是难以忘怀的眼神。

    她何时,见过它?

    恍惚之中,她摇摇欲坠,不知身处何方。

    或许有谁仓皇着撞倒她,又有人扶起她,偶然间回过神时,她看见眼前的小小生物,白色的皮毛上沾满了她手心的血。

    一个简单的画室,或许会成为某位艺术家扬名后世的发源。

    我们无从得知这间画室的主人是否称得上艺术家,但我们至少能够得知,这名画家将自己的画室安排在了一个采光足够好,视野足够开阔的地方。更多的,或许我们能够从那画具上覆盖的严严实实的白布推测出,画室的主人极其热爱自己的画作——

    绝对不是为了隐藏任何东西。

    或许吧。

    总之现在那些白布正被人踩在脚下,上面沾满了绝不是为人恶意涂鸦的红色血迹。

    “你知道?吗?”

    “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切实存在的东西……对,就像时间,但又与时间不同。”

    “这个世界是由庞大的?构成……不,你能感知到它……”

    “或许总有一天……”

    杂乱无章的房间,与其高调奢华的布置格格不入,本该柔软的天鹅绒地毯走起来偶尔也意外硌脚,乌阮将烛台随手放下,然后走到窗前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窗外唯有风雪。

    不用依赖那点微弱的光芒,她终于得以窥得房间全貌,浅色的地毯上印着大片的褐色斑块。它们中的一些已经凝固,有的触碰之后仍在乌阮指尖留下了湿润的痕迹。

    她又去查看更加混乱的桌台,桌上桌下各种纸张书本胡乱散落一地,沾了血,与其说是被人匆忙翻过的景象,不如看作是出血量过大而不得不使用这些纸张——如果纸张能再皱些的话。

    当然,只要打开角落的柜子,真相自然不必言说。

    “血、血、这个世界全他妈是血!

    “暴雪、机关,还他妈有什么?来啊!冲老子来啊!

    “人呢?人呢?一问一个不吱声?人呢?人死掉了啊!

    “又他妈一无所获,然后呢?没时间了啊……没时间了啊!我还不想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我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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