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国家,是最好的国家,你可以在诺曼斯顿看到大片的金色花朵,人们走在其间,脸上洋溢着欢笑。

    可我也知道,我的国家,它是腐烂的王朝,在北方国度的更多地方,金色的花朵孕育之处,更多人的脸上写满绝望。

    我是王国的骑士,我知晓我效忠的主人,他暴虐不仁、贪得无厌,他是王位之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喜怒之间,生杀予夺。

    我知晓我守护的人民,他们痛苦,他们不甘,他们试图用火驱散这北方的永夜严寒。

    我是王国的骑士,我恪守骑士的守则,坚守骑士的精神:

    热爱家园,忠于国家;

    对抗不公,保护弱者。

    ……是吗?

    我看见南方的铁骑踏破都城,人们欢呼着敌方首领的名字,在街道上撒下无数蓝色花朵。而我站在铠甲堆砌的废墟之上,脚下是最后一朵金色诺曼。

    卡坎尔的骑士,卡坎尔的国花,卡坎尔的都城,卡坎尔的最后荣光……属于卡坎尔王国的时代,崩塌了。

    或许我应当遵守教条准则,赌上骑士的尊严,为我的国家战斗至最后一刻,将代表荣誉的剑指向众人拥簇的异教徒。

    是这样吗?

    那一天,人们口中争相传颂的传奇找到了我。年轻的公爵孤身一人,阳光打在他的身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冲我伸出的手。

    “温格尔,最后的骑士,你找到自己的答案了吗?”

    骑士不需要答案。我挥起手中的剑。

    “我有一个女儿,她早早就失去了母亲。我不信任任何人,你可以替我照顾她吗?”

    我看见我的剑尖刺向巨石,剑柄的宝石震落下来,碎了一地。

    “她只有她自己了。”

    我蹲下身,将宝石用厚土埋葬。

    自此,世上再无骑士。

    小小姐说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总喜欢没事的时候在画室发呆,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窗外,然后画下一朵又一朵的金色花朵。

    我问她喜不喜欢这些花,她摇了摇头,说: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花,因此也无法从一幅画中说明喜欢。但我喜欢蓝色的花,温格尔,你可以为我画幅这样的画吗?”

    我给她画了一副蓝色的花海,但年幼的孩子早已又被其他的事物吸引了目光。

    我以为此事就此结束,直到某天,小小姐给我带来一个花盆。

    “温格尔,你只是想家而已。”

    我只是想家而已……

    家,是罪恶筑成的腐朽王国吗?是我因此奉献一切,自以为是地效忠,结果导致了更多人的苦难的存在吗?

    我接过花盆,想了一宿,最后埋下了种子。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我看着我的小姐一天天长大,最终长成一个合格的淑女。

    “温格尔。”

    那是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坐在画室勾勒手中的线条,小小姐推开大门,黑色的斗篷完全遮挡了那副瘦弱的身躯。

    “我要走了。”她掀开偌大的帽檐,脸上布满了心碎的眼泪。

    我知晓她哭泣的原因,伯恩小姐会就此死去,死在无人知晓的异国他乡。

    像我一样。

    我和蔼地看着她,像看着我永无再见之日的女儿。

    “小姐,一路顺利。”

    “温格尔——”她尖叫起来。

    “小姐,我在。”

    “温格尔,你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小姐,走吧,暴风雪就要来了。”我知晓她再也无法回来。

    “你一定要等我!等我不复年轻,等你容颜不再,等我们终于能够回家,你也一定能再看到那朵金色的花!”

    “小姐……快走吧……”

    小姐离开了,在那场七日暴雪前的夜晚。

    “温格尔,我做错了吗?”

    那一夜,那个传奇般的人物仿佛一瞬苍老,再不复当年我与他初见时的影子。

    我看向花朵,不知晓答案为何。

    “温格尔,你将她保护得很好。”

    我低头,不知道何为答案。

    “温格尔,最后的骑士,你找到自己的答案了吗?”

    我闭上眼睛。

    骑士,不需要答案。

    那一日,年轻的公爵小姐在路上遇到劫匪,生死不明。

    那一日,王国第一公爵怆然隐退,踪迹难寻。

    那一日,花盆里的花朵突然开放,又一瞬凋落。

    而我守在这偌大古堡,日复一日,等待一个微渺的约定。

    或许有一天,

    那位不复年轻的小姐会敲响古堡的大门,

    或许终有一日,

    她会看见我佝偻的背脊与苍老的容颜,

    到那时,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庞会露出熟悉的笑。

    “温格尔,我回来了。现在,你也可以回家了。”

    我想起那日黄昏,年幼的孩子艰难捧起花盆,小小的指尖沾满泥土。

    “温格尔,你只是想家而已。”

    是啊,我只是想家而已。

    我只是想看看那旧日的诺曼斯顿城邦,金色的花朵再开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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