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

    孟钱照旧将封后的圣旨展示给直播间的观众看,神情淡淡,端庄得很,却被这一句圣人叫得破了功。

    孟钱听到这两字就是一抖,多大脸啊天天让人管自己叫圣人:“现在叫这个还早了些。”

    田真瑶难掩欣喜,另来回报一事:“官家来了。”

    孟钱看到赵煦,顿时笑开了:“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唯思而已。”赵煦笑道,“很高兴?喜欢这个?”

    “喜欢!”孟钱笑得极灿烂。

    总算不用担心被系统抹杀了!

    小命保住了,好耶!

    “冯世宁已经去了你家中,可还有其他所需?”

    “我家里呀……”孟钱琢磨着,依现在的旧例,此时她第一个应该问的是:“我能给生母也讨一个诰命吗?”

    孟彦君的生母姓王,很早就已经过世了。

    “已经备下了,令堂追封为华原郡君,你父亲还健在,不好追封和太高的官职,便封为崇仪使,荣州刺史。”

    “多谢官家。”孟钱开心地笑,“还有……”

    “还有谁要封?”

    “我的继母,燕香宜。”孟钱解释,“这些年来一直是她在照顾我,但这一次的封诰上却没看见她呢。”

    “原是这样吗?”赵煦若有所思,“朕给你加上。”

    孟钱顿生怀疑:“不会是你扣下了吧?”

    “原以为你和家中不睦……”赵煦不自在得摸了摸鼻子,他本来还以为孟钱和继母的关系就像他和向太后一样。

    面子情周到,实际上谁处谁知道。

    毕竟孟钱从不说在孟家的过往。

    原来被他发现了呀。

    孟钱只能厚着脸皮说他看错:“哪有啊,你怎么这么想我?”

    “小生妄自揣度娘子心意,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娘子责罚。”

    “那封诰,你教我写吧?”

    这些佶屈聱牙的酸文到底是怎么攒出来的?

    “好。”

    ……

    “皇城司的人来说,汤眺那家人已经离开汴京了。”

    “谁?”田真瑶跟孟钱回禀的时候,差点没想起来这个名字。

    倒是邓猛女提醒了她:‘那个给你下毒的人。’

    想起来了。

    “她不是被罚没为奴时就自尽了吗?她家中已经被褫夺官职,怎么突然又离京了?”

    就算是被牵连,也没有延迟这么久的呀。

    孟钱没出过汴京,但她知道,在强干弱枝的大宋,汴京就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地方。

    换了其他地方,就算被叛军攻陷了城池说不定当官的都不带管的!(注1)

    田真瑶跟孟钱久了,有疑问就说出来:“娘子不满意吗?”

    “我高兴什么?”孟钱发现她真搞不懂田真瑶在说什么。

    田真瑶组织一下语言:“蔡京的家眷离京了,大抵是下面的人以为做到这一步,娘子便不会追究了。”

    “蔡京的家眷在汴京待不下去,不是因为伸冤的百姓从御史台排到了金水河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又没去给人家发粪涂墙,这都是百姓的自发行为。

    咋就成了她处理得罪她的人的家小的标配嘞?

    ‘这是他们在揣摩你的意思,要讨你高兴。’邓绥给她解释,‘身处皇宫,这些事必然不少。’

    ‘汤眺心思恶毒,她造孽也就算了,家里除官也算合理,但是怎么还要把人赶出去呢?’

    现代搬个家还能要人半条命,在古代被迫背井离乡,几乎意味着肯定会有人死在其中。

    孟钱捏捏眉心:“还有什么想让我高兴一下的好消息,一起说了吧。”

    田真瑶已经看出了这事怕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只得越发小心翼翼:“石得一徒弟今日也要全部赶出去呢。”

    孟钱疑惑:“给他办事的同党不是都已经处理过了吗?”

    石得一是标准的“权阉”,贪污受贿,欺上瞒下,栽赃王法,搬弄是非的事他是一件都没少干,身边自然有一批被他拿捏掌控的下属,不然他怎么明明失势,却还能到宫门口去堵孟钱,又怎么拿到赵煦的行踪的呢?要是真的光杆司令,赵煦就算想透露行踪也没有渠道啊。

    但如今涉及赵煦遇刺,这些线被连根拔起清理得干干净净,此时还能剩下的,便是真的找不到把柄的了。

    ‘宫中就是这样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朝败落,人尽可欺。’邓猛女凉凉得把玩指甲,‘你早晚要习惯的。’

    孟钱惯例骂了一句鬼地方,又问:“他们都是宦官吧?出去要怎么讨生计?”

    残疾人搁现代都有坏心眼的歧视压榨,更别说是古代,更更别说是这样的残缺。

    田真瑶茫然得看着她。

    “算了,带我去看看吧。”

    皇宫面积小,寻常妃嫔住处都只能称楼阁院落撑不起宫殿的仪制,宦官的住处自然更加狭小破败。

    十人一间的大通铺,便溺洗漱皆在其间,连打水都要走好远,听说宫女的住处水平也差不多,孟钱顿时理解为什么朱怡安排秀女住处的时候觉得把人塞成一窝叫住的舒服。

    跟这里比起来,一百多个秀女连侍女丫鬟塞一个院落,真的不算苛待。

    而此时,一群衣裳单薄瑟瑟发抖面色晄白神情畏怯的小太监被从各个屋子里赶出来,身上的值钱东西全都被扒走,甚至连件贵重些的衣服都得留下,穿着破衣烂衫拢在一块瑟瑟发抖。

    个个神情绝望,却又不敢哭泣。

    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才十二三岁,此刻像是野狗一样被赶到一起,却连哭都不敢。

    但凡年龄大一点,能做些事情的,都已经被清算了,能逃过清算的,是真的年纪太小当不得事了。

    可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身无长物,有无力气,又去哪里寻生计?

    “他们在宫外,有地方可以去吗?”

    带她来的田真瑶等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摇摇头。

    其实不用她们回答孟钱也知道,要不是穷的没办法了,谁愿意挨那一刀子进宫啊?

    孟钱想开口让他们留下,却被邓绥制止:‘你让他们留在宫中便是接手石得一余党,若你不愿意庇护,靠山死了的内侍,便是人尽可欺。’

    ‘可出去也不好活。’

    大宋富丽,却只是富得仕宦商贾,大宋的赋税之高,税种之杂,史上罕有,百姓生活依旧颇多艰苛。

    孟钱打定了主意:“真琼,我们有多少钱……吓,哪来那么多钱?”

    陈真琼递过来的账目让孟钱吓了一跳。

    “都是这两日宫里人送来的贺礼。太后娘娘挪出了两间库房收着。”

    陈真琼的账目记得真的很细,她知道这两天收了不少礼,可是拢在一起的数字还是惊到了她。

    原来位高真的可以梦里都来钱啊。

    这睡后收入真高。

    等陈真琼抱着一匣银钱回来的时候,那处地方也已经收拾出了能让孟钱踏足的地方。

    “娘娘,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了?”

    领头的太监点头哈腰,抓住这个露脸的机会。

    孟钱看向那些跪成一堆瑟瑟发抖的小内侍。

    站在这里看,显得更小了。

    见孟钱看着他们,哪怕宫规森严,可人皆有求生之心,顿时有人熬不住,喊起救命来。

    “娘娘,饶了我们吧娘娘!”

    有一个人开口,求饶声顿时连成一片。

    “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不要把我赶出去啊……”

    半大时候就被阉割的少年不会变身,声音还是尖细宛如童声,听到一群孩子的哀嚎,便是直播间的观众也没了玩梗的性情。

    比起宫女,内侍才是真正无法离开宫廷的一群人,只有宫里才能让他们找到这么多的同类,换了其他任何地方,他们都会被歧视。

    可孟钱吓了决心,就不会被哀嚎所动容:“石得一曾经陷害过我,你们和他关系密切,再留在宫里,我不放心。但是你们就这么出去,可有处寻生计?”

    “没,没有。”

    “请娘娘赏我们一条活路吧!”

    孟钱让陈真琼给他们分钱登记:“这些钱你们带上,拿着这封信去燕归酒楼找我母亲,她人脉广,我请她问问,能不能给你们寻个生计。”

    说着回看了身边点头哈腰负责此事的大宦官:“我送的钱,他们应该可以带走吧?”

    “自然,这是娘娘的赏赐。”

    大内侍很机灵,立刻让人把之前扒走的金银细软追回来让他们带走。

    孟钱没拦他的动作,只让他换了个称呼:“现在喊娘娘还太早,还是如旧例吧。”

    “多谢孟娘子!多谢孟娘子!”

    “快起来吧,以后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

    他们如同收割的麦子一样在孟钱面前齐刷刷得矮了下去,纷纷伏地拜谢。

    看着面前一片臣服的后脑勺,孟钱心理上不适应,却又有全新的认知。

    这就是权力,她都不用自己想,就有的是人上赶着给她送上一切她可能想要的东西。

    而人命,在这个过程中显得那么单薄轻贱。

    赵煦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还能把人当人看,也是挺不容易的。

    “你们快帮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人是他们会觉得得帮我铲除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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