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包厢内,谢温昱关紧了包厢门,将喧闹的人群隔绝在外。

    包厢整体荼白,有一扇窗户,从这里便可俯瞰整个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内有一张紫檀木打造而成的矮几,矮几两侧分别放着两个蒲团。角落处置着一个香炉,香炉内燃着香,一缕轻烟袅袅飘起,似少女柔软的发丝,轻柔,飘逸。

    二人分别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萧策环顾了一下四周,略微惊讶地开口道道:“此间乃是这间酒楼最好的一间包厢,劳温昱兄破费了!”

    谢温昱笑道:“没办法,谁让我钱多呢?这个地方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平日里人多眼杂,最易打探消息。到了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萧策听完这话后,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是并不感兴趣:“所以……”

    谢温昱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了:“我可是为了你才买下这间包厢的,你平日又不能暴露行踪,在这种地方自然是包厢安全些。”

    萧策有些无奈,他这个友人乃是户部尚书之子,母亲更是富甲一方的商户之女,因此家中富得流油。

    而谢温昱本人,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性格十分爽朗,和谁都是自来熟,友人遍地。

    当然,和他走得最近的人,当属萧策。

    “是是是,多谢温昱兄。”

    恰好这时小二敲响了包厢的门:“两位客官,你们要的酒好了!”

    谢温昱将酒端了进来,顺手阖上了门:“好了,这下可以说了。平阳城暴乱,你打算如何?”

    萧策拿起酒盏,为自己斟了一盏酒,轻抿了一口:“平阳城乃是桓国除了京城外的第二大城,如今发生暴乱,像是人为阴谋。”

    “唉,是呀!不会是你那啥大皇兄吧。”

    “大皇兄……我曾经一度认为他是一个真心待我的好兄长……”

    “没想到,柳姑娘那么好的人,他都能给哄骗了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萧策原本在轻轻晃动酒盏,看着里面澄澈的液体泛起波纹,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恢复如常,苦笑道:“温昱兄果真是懂我。”

    谢温昱笑道:“你真真是栽在柳姑娘手上了,你们现在闹成这样……以后……”

    萧策内心已经将他这位大皇兄千刀万剐了,但表面依旧神色如常道:“她只是被大皇兄蒙骗,觉得是我害的她满门抄斩而已。”

    谢温昱道:“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你的大皇兄?”

    萧策低头沉思了片刻,微笑道:“当然是,给他制造机会。”

    “怎么讲?”

    “他不是喜欢权势吗?那就先让他拥有,再让他失去。”

    “你的意思是……”

    萧策轻笑一声:“他会装出一副与世无争之态,那我们……”

    点到为止,谢温昱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愧是太子殿下呀,这方法简直就是英明!”

    二人的酒盏轻轻碰到一起,里面的液体微微晃动。

    萧策与谢温昱商议完后,回到了太子府。

    一夜雨后,书斋内微微有些潮意。书斋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散发出淡淡幽香。书桌上置有笔纸墨砚,以及一些摆放整齐的公文。书桌后则是一把雕刻精致的椅子。

    书斋外挂着的牌匾格外刺目,上书“熙恒斋”,是为萧策的字迹。

    熙恒熙恒,是他对柳兮熙满腔的爱意。到如今,却显得格外可笑……

    他端坐于书桌前,正打算开始翻阅公文。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手上的动作一顿。

    “羽风,过来。”

    那位名叫羽风的侍卫从门外走入,恭敬地行了一礼:“殿下。”

    萧策直视着他,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周身散发出一种威压:“柳兮熙怎么样了?”

    羽风道:“今早牢里的狱卒来报,说是……病了……”

    萧策的脸色霎时间有些阴沉:“病了?”

    羽风身为萧策多年的贴身侍卫,自然明白他们家殿下的脾性。他连忙跪在来地上:“殿下,好像……病得还挺重……”

    萧策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受控制隐隐有些焦急。他一脸冷漠地对羽风道:“那你找个御医,去给她治病,记住,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羽风额头上早已冷汗涔涔,他忙道:“是,殿下!”而后迅速退出了熙恒斋。

    萧策而后才拿起桌上的公文开始看了起来。

    他一连翻阅了好几个公文,发现现在朝堂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并且这个隐患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桓国的发展。

    朝堂之上,各个大臣们的势力盘根错节。而今正处于太平盛世,虽偶有暴乱,但都能及时镇压。大臣们的工作皆是十分懈怠。有的人甚至在私底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萧策轻叹了口气,继续翻阅这些堆积如山的公文。

    他并没有注意到,一位不起眼小侍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他身上。

    ……

    另一边地牢

    柳兮熙整个人意识都有些不大清醒,她迷迷糊糊,陷入了幻梦中……

    她忽地立于丞相府之中,看着父亲母亲恩爱有加。兄长自边关远归,递给她一个用心包装的精致小匣子,里面装着属于她的礼物。

    忽然她又处于浣衣局中,与清儿风儿一道玩笑打闹,素来温婉的长姐也会时不时和她们一道玩笑。日子虽大不如前,但好在得到了一丝难得的真情。

    御花园中,侍卫寒靖与她一道,喝着酒,互诉衷肠……

    然而,画风一转,她面前变成了血流成河的丞相府。眼前是跪着的父亲和大哥,身后传来了那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她向后转去,只见“侍卫寒靖”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亲自宣判了丞相府的死刑。

    她来到贵妃的寝宫,只见她母亲衣衫不整地被乱棍打死,她只能站在一旁,无能为力。

    而后,她又回到了浣衣局,只见清儿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风儿哭得肝肠寸断,后撞墙自尽。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那成为大皇子侧妃的长姐却如同局外人,高高在上地站在一旁……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大梦一场。梦醒后,一切又都已成定局。

    萧策命人找的御医提着药箱来到了她的身边,见到双颊发红,冷汗涔涔,眉头紧锁的的柳兮熙。心里有些感慨:

    本是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里的人,何苦将自己折腾到这副田地呢?

    而后便为她号脉,挑选出了一些药材,煎了副药。

    御医端起那碗药,轻轻推了推柳兮熙:“姑娘,喝口药吧!”

    柳兮熙正困于梦魇中,梦中萧策朝她缓缓走来。梦中的萧策,眼尾发红,眸子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开口道:“兮熙,留在孤的身边!”

    她想要逃离,却发现她已经被“萧策”包围了,有无数的“萧策”朝她走来,嘴里反复念着同一句话。

    “兮熙,你要去哪啊?”

    “兮熙,留在孤的身边!”

    “兮熙,你要去哪啊?”

    ……

    直到她终于听见远处传来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姑娘,你醒醒啊!”

    她终于从梦魇中逃了出来,她缓缓睁开双眸,对上了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睛。

    那御医见她终于醒了,心里的紧张便已消失一半了。他本想叫她喝药,奈何一直叫不醒。他从地上拿起那碗汤药,开口道:“姑娘,你病了。这是药,你喝一点吧!”

    柳兮熙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碗,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而后略微嘶哑地开口:“多谢。”

    那御医有些无奈地开口:“姑娘啊,你何苦这么糟践你自己呢?太子殿下,他对你真的很好……唉……”

    柳兮熙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那御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了牢房。

    他拿出了几副用牛皮纸包裹好的药,对狱卒道:“这是柳姑娘的药,以后每日煎三副,让她服下。”

    “好。”

    那御医和狱卒二人暂时离开了柳兮熙的牢房外,寻煎药处去了。

    柳兮熙只是静默地在那里发呆,许是还在回忆梦中的场景。

    这些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家门被灭,与萧策母族脱不了干系。

    母亲之死,是贵妃的手笔。

    而贵妃,是萧策的生母……

    入宫后的好友也相继离去。

    到最后,她们都如同点点星光,向远处散去。她伸手欲留,最后手中,徒有零星碎片,却也从她的指缝中流走了……

    而她一向温婉的长姐,却也在入宫后,露出了她的森森獠牙。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或许,就该一死了之。

    ……

    地牢附近一个幽深的小巷尽头,一名身着灰色斗篷的男子从怀内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站在他对面的黑衣男子。

    斗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借着昏暗的光线,让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气质。虽看不清面容,但看这身量气质,也一定是一位美男子。

    见那名黑衣男子迟迟不接图纸,他微微勾唇,可吐出来的话却是如同毒蛇般冰凉刺骨:“怎么?你还想失去你唯一的亲人吗?”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与他的气质十分不符。旁人若是看到这样一幕一定会感叹:

    唉,好好的一个人,可惜却被声音给毁了。

    黑衣男子眸色暗了暗,但终究并未说什么。

    他顺从地接过灰衣人递来的纸。

    灰衣人这次像是真的开心了:“这才对嘛!记住,这就是你的命。”

    黑衣男子眼神空洞,麻木地点了点头,手里捏着那张纸,转身朝巷外走去。

    灰衣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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