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秦小姐有没有听说过,帝京有一家著名的铺子,只接熟客的生意,专门为达官贵人量身定制剑佩,不仅做工精巧、用料独特,所打造的造型也是正好配人的气质和身型,可以达到以剑配人的效果。”太子一边介绍着,一边打量秦常念的表情。

    秦常念听了以后,心里很是向往,可还没等到她说话,一声怒吼就打断了她。

    “秦常念!给我出来!”是秦远在找她。

    秦常念今日已经激怒秦远多次,赶忙起身向太子道歉:“不好意思了太子殿下,我父亲在找我,我得回去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那我便不留秦小姐了。”

    秦常念一边着急要走,一边依依不舍刚才的话题:“我还从未去过帝京呢,若是有朝一日能去看看帝京的繁华就好了。”

    那边秦远的声音越发生气,到处找她。

    秦常念还在此处惦记帝京和她的剑佩,倒显得有点临危不惧了。

    到底是漠北长大的,性子都那么大方张扬,太子也站起身:“好了,秦将军已经寻你许久了,快去吧。”

    秦常念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

    “若是将来你来帝京,我带你去那家铺子打一枚剑佩。”太子抬高了声音,高山流水般,带着天然的贵气。

    秦常念猛地转过身,眼笑眉舒,清脆地回应:“那我便与太子殿下约好了!”

    镇北将军府里的隗絮打了个喷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披了外套,在院子里坐着。

    他望着空落落的梅花桩出神,往日里秦常念总是在上面认认真真地练过几遍他教的,便开始创造一些新的步伐,动作诡异之绝,每一秒钟都像是会掉下来,却又以一个更加奇怪的姿势稳住。

    隗絮总觉得,这不是在锻炼秦常念的平衡,而是在考验自己的心脏。

    每每看到这个场面,他都要用一百八十分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无处次想要伸出的手。

    剪书点了个烛台,站在隗絮身边,见他一副很忧心的样子,上来出主意:“公子,趁着现在将军和小姐都不在,是您去偷布防图的最好时机。”

    隗絮抬眸,锐利地看着他。

    “要不我帮您在外面望风,您去将军的房间找找。”剪书说着就把烛台往隗絮手上推。

    隗絮往旁边撤了一步,手臂挡开烛台,坐正了些:“偷布防图?”

    “嘘,公子,您小声点!”剪书急得要上来捂隗絮的嘴,贼眉鼠眼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凑近了些,在隗絮的耳朵边低声说道,“公子,将布防图画一份寄回去,下一次攻城,北凉必胜,您也就不必再在这里当质子了。”

    “北凉必胜?”隗絮嗤笑一声,将一颗石子弹出去,熄灭了正往这边走的丫鬟举着的烛台,丫鬟四围看看,疑惑地举着烛台回去重新点燃。

    院子里在一阵雪被踩碎的簌簌声响后,又重归寂静。

    “北凉为何要胜?”隗絮正色道。

    自古以来,攻伐不义,守城为正。君子当守正道,避邪路。而北凉狼子野心,不仅屡次在边陲行偷鸡摸狗之事,现在更是要抢夺城池,惹得兵戈扰攘。

    于道义来讲,北凉主动挑起战争,是为不义;于责任来讲,他身为北凉少主,不能做到止戈兴仁,还百姓一片海晏河清,是为失职。

    “公子,你该不会是在将军府里待了太久,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还是说,您与秦小姐走得太近,关系不清不楚,已经狠不下心做这种事了,你难道要在这里做一辈子教书先生吗?”剪书放下烛台,急得跳脚。

    隗絮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似是不相信他敢如此和他说话,眼里放出如剑一般的寒光:“正因为我是北凉的少主,我才要这么做!若是北凉攻城成功,日后便会有更大的野心,进攻中原腹地,你以为大齐皇帝会坐视不理吗?若是北凉进攻不成,便会加大力度扩张军备、征招士兵,长此以往,国库失衡,那么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

    “再者,在这里,我是质子,你是质子的侍从,大小姐是你能妄议的?我看你这条命,是不想要了。”隗絮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剪书,宽大的身影将月光都挡住,将剪书陷在面前的黑暗里。

    “没有,没有,对不起公子,是我口不择言了,该打。”剪书忙扇了自己两巴掌,跪下道歉。

    “你是对不起秦大小姐,不是对不起我。自己罚跪一个时辰吧,以后若是再有这等言论,用不着我罚,秦将军早就将你拔了舌头,挂在城门外示众了。你听明白了吗?”隗絮走近了一步,弯下腰,很压迫地和剪书对视。

    “属下,属下明白。多谢少主提醒。”剪书吓得舌头都在打结。

    隗絮理了理衣服站起来,听到这话又停下手上的动作:“在这里,你当叫我什么?”

    “公子,公子,多谢公子提醒。”在漠北的夜晚,剪书硬生生被吓出满额头的汗。

    隗絮抬手,宽大的袖子一挥,将烛台熄灭,双手负于身后,往房间走去。

    这边剪书气还没喘匀呢,刚挺直腰背,就看见忽然转过头来的隗絮,吓得他差一点又要跪下:“公子……公子还有何吩咐。”

    “在什么位置,谋什么事,你最好管好自己。”隗絮的语气带着寒意和不耐烦。

    剪书在黑夜中看不清隗絮的脸,却莫名觉得自己被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是了,来镇北将军府久了,他都快忘了隗絮本是个杀伐决断、不怒自威的少主。

    月光皎洁,秦远生拽着秦常念手腕,怒气冲冲地往行宫外走。

    秦常念很少见到秦远这样失控的时刻,她被拖得在雪地里踉跄,秦远也一点都没有放缓步伐,反而更用力地拽着她。秦常念也只敢加紧步伐跟上,不敢多说一句话。

    行宫外早有马车停好,秦远拉着秦常念坐上去,他要带她提前回去。

    用“坐”这个词好像不太恰当,秦常念几乎是像一团垃圾被团吧团吧甩上去的,没有一丝自主控制权,她跌倒在座位上,透过那帘子看见外面秦远在嘱咐侍卫看好她。

    秦远往帘子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和秦常念偷看的目光对上,他眉头紧锁、眼神狠戾,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他女儿,而是战场上的敌人。秦常念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喃喃道:“我是触犯了天条还是犯了死罪,你要这样对我。”

    秦常念本以为自己会在马车上被秦远打个鼻青脸肿,没想到秦远并没上马车同秦常念一起坐,而是在前面骑马领队,一路上一言不发。

    这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让秦常念觉得更加不安,延迟的惩罚会带给人更强大的不安。

    一路上,秦常念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还是鼓励自己:“秦常念,别怕,要想生变,必得流血,今日之事闹得已经很大了,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是说服父亲的最好时机。”

    她想着想着,也就到了家门口。

    还没等秦常念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秦远就猛地拉开帘子,将她拖下去,一脚踹开了镇北将军府的门。

    隗絮听到声音,匆匆赶出来行礼:“恭迎秦将军和大小姐。”看到的却是秦远一把把秦常念甩进来,用的力道太大,以至于秦常念一时维持不了平衡,摔在了雪地上。

    隗絮立马冲到秦常念身边,关切地看着她,一手垫在她身后,要将她扶起来,秦远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动作:“不准扶。”

    隗絮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握住秦常念的手给她捂暖,察觉到今日父女两人的氛围不对,又看看秦常念苍白的脸。雪地寒凉,还是先把她扶起来吧,可秦常念却不依,看着他摇了摇头。

    隗絮当她是不敢忤逆父亲,立马跪在地上替她求情:“秦将军,我虽不知您与大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多半是误会一场,父女之间,毕竟至亲至爱,隗某在此斗胆请求秦将军不要责罚大小姐,有什么事可坐下来聊聊,解开误会。”

    “误会?”秦远冷笑一声,“秦常念,你背着我练武是我误会?你今日在宫宴上耍威风是我误会?你着红裙也是我误会?你擅自逃跑,私会太子,也是我误会?秦常念,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私会太子,隗絮默念了一遍,这句话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父亲!你究竟要这样到何时!”秦常念终于忍不住了,声嘶力竭地喊回去,“父亲,你究竟何时才能从母亲的死里走出来!若是母亲看到你这样,看到我现在这样,她一定会失望的!”

    秦远低下头来,怒不可遏地看着秦常念:“你还敢提你母亲!你母亲怎么去世的,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要我眼睁睁看着你重蹈她的覆辙吗?”

    秦常念跪坐在雪地里,有些脱力,急促地喘着气,隗絮赶忙靠她更近一点,一手从背后撑住她,给她接力。

    秦常念握着隗絮的手更紧了一点,强撑着坐直:“父亲,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兴许我和母亲结局不同呢。”

    “那你现在是要我去赌那个兴许吗?”秦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怒吼道。

    “可若是连我都不走这条路,母亲的死便没有意义了!那可是母亲宁可死,也要守护的道!”秦常念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是因为哭了,还是冷的,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颤抖,语气却坚定不改。

    “胡言乱语!”秦远咬牙切齿,抽出一根皮鞭,就要往秦常念身上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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