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群人一起用过晚膳后,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梧年帮着苒儿收拾凌乱的桌子,秦常念独自一人举着一根糖人去隗絮的房间找他。

    刚到隗絮的房间门口,秦常念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我找你们少主。”秦常念说道。

    “少主还没回来,小姐您不可以擅自入内。”守卫回答道。

    “还没回来?看来你们少主也挺忙的。”秦常念想起剪书说的隗絮今日事务繁忙的话,转身在台阶上坐下来,举着那根糖画嘀咕道,“我撤回说你们少主是吉祥物那句话。”

    秦常念边发呆,边等着隗絮回来。不知道为什么,热热闹闹了一个晚上,此刻大家四散去,反而让秦常念的心里更难过了。

    她觉得一切幸福都好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浮萍,薄薄一层的假象,让你误以为整池水都是绿油油的。只要你拨开一点浮藻,便会发现湖水本身已经肮脏不堪。

    远远地看到隗絮走了过来,秦常念立刻站了起来,举起手上的糖人晃了晃:“送给你的。”

    隗絮加快了步伐走过来,接过秦常念递过来的糖人:“好漂亮,是一条龙吗?”

    “嗯……是我画的你。”秦常念回答道,一边搓了搓手。天气乍暖还寒,一到夜晚就降温。

    隗絮注意到秦常念的动作,伸手牵过秦常念的手,果然是冰冷的,赶紧用一只手包住秦常念的两只手,贴在自己的脖颈处暖着:“下次来了就进去等,别着凉了。”

    秦常念看了一眼守卫,隗絮立马会意,对守卫说道:“下回不用拦她,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守卫说道。

    “不怪他们。”秦常念边跟着隗絮往房间里走,边说道,“我本就没来过你这边,他们拦住我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一个大齐将军的女儿,要是随意能出入你们少主的寝宫,你岂不是要被人诟病。我也不常来,不用特意交代的。”

    “我被人诟病什么?”隗絮反问道。

    “他们会说你见色忘义,中了大齐的美人计的。”秦常念认真地说道,话音刚落,又不好意思地补上一句,“当然我不是说我是美人的意思。我就是说,会有人说你的,到时候你就说不清楚。”

    隗絮觉得秦常念认真解释的样子很可爱,笑着说道:“你还不是美人,谁是美人。让我这个少主一下就沦陷了。”

    秦常念瞬间从脸红到脖子根:“你说什么啊。”

    “再说了,有什么好解释的,上次我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得很清楚了,我未娶妻,你在北凉便是要享受少主夫人的待遇的。”

    “你若娶妻呢?”秦常念问道。

    “我若娶妻,夫人一定是你。”隗絮回答道。

    秦常念更害羞了,急忙转移话题:“你看这糖人好不好看?你尝一下,我今日特意和师傅学着做的。”

    隗絮看着手里那一根又长又弯曲的蛇形棍状糖人,真心地夸赞道:“嗯,真好看。第一次做就能做得这么好,真是冰雪聪明、天赋异禀。”说罢咬了一口,都还没嚼,便说道,“太好吃了!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人。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边说还边点着头,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秦常念看着他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觉得好笑,明明就是做得很不像,他偏偏说像;明明画糖人的糖浆是一样的,他就要说她做的最好吃。

    “你也吃一口吧。”隗絮把糖人没吃过的那一面递到秦常念嘴边,秦常念咬了一口,那本来就丑的糖人变得更丑了。

    秦常念脑子里忽然想起那一盏丑丑的天灯,拙劣的手法、奇怪的配色,那不会是……隗絮亲手做的吧。

    “我手艺确实不错。”秦常念说道。

    “那是,你最厉害了。”隗絮夸奖道。

    “我还挺擅长做这种手工活的,但是怎么画的糖人没有你做的天灯好看。”秦常念试探道。

    隗絮毫无防备:“那你今日才开始练的,我那个都学了多久,做出来的成果还不是……”话都出口了,才猛然惊觉,“你怎么知道的?”

    “你总是付出很多,却不愿意说出来。面对误会,却不愿意去解释。难道人人都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吗?”秦常念问道。

    “我,没有啊。”隗絮说道。对他而言,很多付出是理所当然的,比如他做给秦常念的天灯,秦常念不需要知道他背后的付出,只要开心就好。

    “你总是一意孤行。”秦常念说道,“你为什么只是一味地背着我付出,却不问我想不想要。”

    “我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想回去,但我没办法放你走。”隗絮说道。

    “为什么没办法放我走?”秦常念说道,“因为你觉得危险,我人生中所有的事情,为什么由你来定义。隗絮,还我自由吧,好不好。”

    隗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常念的问题,只能转过身去。

    “隗絮,我再问你一次,能不能让我回去。”秦常念说道。

    “抱歉,不能。”隗絮回答道。

    两人的话题最后总是停在这里,让隗絮痛苦,让秦常念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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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离安蓉王后的生辰越来越近,秦常念开始为她的出逃计划做最后的准备。

    她让梧年换上了和她一模一样的衣服,两人一起舞剑,发现梧年已经学了她的言行举止八成了,若是单看背影,有时候苒儿都会迷糊,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谁。

    “差不多了。”秦常念满意地点点头,“围猎那天,你便伪装成我假装逃跑,吸引隗絮的注意,我便趁机参加围猎。不然他一定严防死守,不让我去。”

    隗子舟来和秦常念最后确认了一遍围猎的路线图,秦常念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记得往东南角走,隗子舟才放心离开。

    晚上,秦常念喊来梧年和她一块睡,两人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互道晚安,却都没有睡着。

    “喜服都送来了,姐姐不觉得可惜吗?离穿上都不差几步,却要在这时候走。”梧年问道。

    秦常念笑了一下:“那喜服也不过是送来掩人耳目的,让大家觉得我和少主好事将近,平日里都不敢来针对我罢了。哪有什么实际上的婚约呢。”

    “那也是少主怕姐姐受欺负啊。我真的觉得少主对姐姐挺好的。”梧年说道。

    “我也觉得。”秦常念说道,“但是不能因为可惜,就去承担我们无法承担的后果。”

    “那姐姐后悔吗?遇见少主,和少主一路走来。”梧年问道。

    秦常念认真想了想:“不后悔。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过真正想爱的人,我遇见了;有的人一辈子都爱而不得,我得到了。所以对我来说,我和隗絮的故事已经很圆满了,只是没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罢了。怪只能怪我们缘浅。”

    缘浅,情深。

    “姐姐也不要那么悲观,也许有一天,又天时地利人和,你和少主又走到一起了呢。”梧年安慰道。

    “也许吧,老天如果仁慈的话。”秦常念回答道。

    “姐姐马上就要走了,有什么话想嘱咐我的吗?”梧年问道。

    秦常念立刻就想到那些在宫斗中被折磨、被消耗的女人,她想起素未谋面的隗子舟的生母珞妃,想起跟着贤王大半辈子,无怨无悔地付出的安蓉王后。无数女人的生命,会在深宫里枯萎、凋零。

    梧年在她心里是热烈的,色彩鲜明的,她不希望她也变成那样。

    “虽然我不知道你最终的目标是什么,但是你勇敢、有能力,无论是什么,我都相信你可以达成的。”秦常念说道,“不用靠男人,靠自己你就可以完成很多事。”

    梧年笑着说道:“姐姐是怕我真的爱上少主,做少主夫人吗?放心吧,我不会的。姐姐都已经爱他了,他的心哪里还容得下别人的爱。”

    “我不是担心这个。”秦常念说道,“我是怕再见面的时候,你不这么热烈鲜活了,我才会真的惋惜。”

    “我还以为姐姐会嘱咐我照顾好少主呢。”梧年说道,毕竟她认为自己只是这盘局里最无足轻重,可以轻易被利用的那一个。

    “他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懂得照顾好自己。”秦常念说道,“在你的人生里,你也是最重要的主角。”

    两人谈完之后很快,梧年的呼吸就变得平稳,沉沉地睡过去了。

    秦常念却因为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透过纸窗户透进来的月光。

    月光朦朦胧胧的,让路都变得不清晰。

    同样有心事的还有隗絮,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秦常念最近的行为举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还有秦常念多次提到的安蓉王后生辰。

    隗絮总觉得秦常念会在这天弄出点什么动静。所以第二天早早地就起身了,去秦常念的房间门口守着。

    “少主大人早。”苒儿见隗絮来了,行礼问候道。

    “秦常念呢?”隗絮问道。

    “回少主的话,小姐还在房里休息呢,说是在生辰礼前把她叫起来就行。”苒儿回答道。

    隗絮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下一些,推门而入,看见床上一个小鼓包。

    怎么睡的,脑袋都闷到被子里了。隗絮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想要帮秦常念把被子盖好。可刚走过去,隗絮就发现这哪是有人在睡觉啊,分明是将枕头、垫子塞进被子里营造的假象。

    隗絮心里暗道不妙,秦常念果然是打算在这一天逃跑。立马追出去。

    “秦常念对北凉王宫不熟,若是跑,会往哪跑呢?”隗絮边跑边想道。

    他猛然想起秦常念之前在藏书阁拿的那本书,如果秦常念去过藏书阁,那她一定知道藏书阁是北凉王宫四通八达之处,又最远离围猎的场所,不容易被人看见。

    隗絮立刻起身往藏书阁那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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