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隗絮醒来的时候,他和都夏背靠着背被捆在一起,扔在一个墙角的草垛旁。

    “你醒了。”秦常念说道。

    隗絮转过头去,看见秦常念疲惫的脸。

    “眼下我们在一个客栈,是那个尼姑联通他们一起将我们抓来的。”

    “这么看来,这尼姑和婧妃是一伙的。”隗絮顿了顿,又说道,“你没休息一会吗?”

    在这种危险的境况下,他首先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秦常念觉得这是一种违背人类本能的做法。

    “没有,我担心发生什么紧急情况。”

    “那现在睡会吧,有我在呢。”

    背靠着隗絮宽阔的肩膀,秦常念的眼泪忽然就很想流下来。她不是那种矫情的性格。但她孤身一人斡旋于帝京已经太长时间了,她猜忌、自保、算计。因为她知道,自从父亲失忆的那一刻起,她便要担起责任。

    救父亲,救自己,救征北军。

    救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偏偏有人就要义无反顾地来趟这趟浑水,来接手她这个麻烦。

    秦常念点点头,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就睡了过去。梦中,她回到了在将军府里的时候,她单纯善良,风光无限,整日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她在隗絮的眼皮子底下被放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留在我身边吧。”隗絮深情道。可秦常念知道那是梦境,即便是很诱人的价码,她也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因为现实世界中,他也在她身边。

    秦常念一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尼姑站在面前。

    她戒备地望着那个尼姑:“你来干什么?”

    尼姑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冷笑道:“我来替佛祖传话。”

    “堂堂太子妃娘娘和一个小白脸私通,鬼混在一起。这小白脸还是北凉的少主。你说,太子妃娘娘算不算通敌叛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本可以将太子妃娘娘通敌叛国一事报上去,但看在佛祖的面子上,我便姑且将此人当作你宫里的护卫。”

    “条件是什么?”

    尼姑一笑,在秦常念面前蹲下来。秦常念面上冷静,但暗自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隗絮立刻用手包住秦常念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挡住她作乱的指甲。

    “太子妃娘娘亲口承认和宫中侍卫有染。”尼姑掏出一张认罪书,“我都写好了,娘娘只需要按上手印。”

    “呵。”秦常念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早就设好了圈套等我来跳,“如果我拒绝呢,你们也没有证据,还敢持刀伤了本宫不成?”

    “娘娘金枝玉叶,我自然是碰不得的。”尼姑移到隗絮面前,“但这个小白脸,·可就不一样了。”说着,她就把刀架上隗絮的脸。

    “你敢!”秦常念吼道。

    “我怎么不敢?”尼姑边说手上边用了点力,刀锋尖侧没入隗絮的脸侧,渗出了一点鲜血。

    秦常念这个角度并不能完整看到隗絮的情况,她用力想拧过身子,却被隗絮死死握着手,动弹不得。

    “没事。”隗絮道。

    秦常念却不信。她觉得在描述事情的时候,隗絮极不客观。与她有关的时候,就是一只蜜蜂飞过来,隗絮都得大喊有生命危险,要她小心;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就算命悬一线,他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关心则乱啊。

    秦常念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就异常乱。

    尼姑手上又用了点力,刀深入几分,隗絮脸上的皮肉都被挑起,但硬生生扛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怕。”隗絮捏了捏秦常念的手。

    “你这个小情郎倒是能忍,怎么样,太子妃娘娘想好了吗?”尼姑挑了挑刀,隗絮脸上的伤口又扩大了一点。

    “再不想好,你小情郎可就要破相了。”

    秦常念眼睛一闭,顾不上去想他们是什么意图,把心一横:“我答应你。”

    “阿念!”隗絮着急道,“这是他们的圈套,不能答应。”

    秦常念当然明白,他们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让秦常念在这盘游戏中出局。他们要废掉她的太子妃之位,让太子和她决裂,让她只身暴露在无数猛兽前被撕碎。

    “换作是我呢?隗絮,就算明知是万丈深渊,你也会去跳。而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秦常念道。

    爱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抽象。

    从前秦远很别扭地爱着秦常念,一边推开她,一边保护她;后来隗絮很固执地爱着秦常念,一边抓住她,一边放走她。

    现在秦常念终于明白,爱是勇气。是只要那个人在你身边,你就敢劈开荆棘,在暗无天日的迷雾中,生生踏出一条路来。

    她什么也不害怕了,因为她爱他,而他也恰巧深爱着她。

    “娘娘和这位侍卫真是情深意笃,那贫尼也算是成全一对有情人。”尼姑笑着收了刀,将那张纸递过去。

    秦常念咬破手指,准备按上手印。

    霎时间,一位官兵推门而入:“师父,大事不好了!”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尼姑呵斥一句,不耐烦地侧耳听过,表情却陡然变了。

    她将秦常念手上的纸猛地抽回来,将刀一转,横在秦常念脖子上。

    “你疯了吗!”隗絮怒斥道。仿佛直到这一刻,他的情绪才被挑起。

    “太子妃,你通敌叛国,更是设下圈套杀了婧妃娘娘,其罪当诛!”尼姑吼道。

    婧妃死了?

    秦常念感到诧异,随即觉得很解气,但紧接着又觉得很窝火。她还没折磨她呢。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松地死了。

    秦常念和隗絮对视一眼。

    相同的名字在两人的脑海中浮现——隗子舟。

    他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秦常念向隗絮使了个眼神。

    隗絮回了个“不知道”的眼神。

    你知道啥。秦常念翻了个白眼。

    混乱之中,进来了一大批官兵,将秦常念、隗絮和尼姑团团围住。

    “走!”一个人用刀顶住秦常念的后背。

    “干什么!放开!”尼姑大喊一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那些人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

    秦常念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你自己的人都不听你的,还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一行人将他们扔在一辆马车上。秦常念可以感觉到马车疾驰而过,杂草戳在马车外部发出的窸窣声。

    看起来走的是条偏僻小路。

    “要把我们抓哪去?”秦常念用肩膀推了推那个尼姑。

    “我怎么知道。”尼姑冷漠道。

    “你的人把我们抓了,你还不知道?合着你就知道逼我认一些莫须有的罪!”秦常念气不打一出来。

    “太子妃还是替自己操操心吧。到了那里,自然有人放我出来。倒是太子妃这见不得台面的事,不知太子妃准备怎么解释。”尼姑道。

    “她自有人护着。”隗絮冷笑道,“这位师父,来的人不认你,婧妃也已经死了,你才是走上绝路的那一个吧。”

    他们被押送到一个水牢,狱卒不由分说地就把他们扔进去。

    “诶,关我干什么!我跟你们是一边的!”尼姑不停地晃着牢门,试图吸引狱卒的注意。

    “你们抓错人了!敢这么对我,等我出去,你们都完了!”

    门外的人却只当她是空气。

    “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是一颗弃子了?”秦常念说道。

    “只怕他们都不是同一群人。”隗絮正忙着将牢房里的铺盖都摞到一起,让秦常念坐在上面,再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秦常念身上,“这里凉。”

    “那你不凉吗?”秦常念边说边将外衣拿起来。

    “我不……”隗絮的话刚出口,在秦常念将衣服的一半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止住了,“凉,是挺凉的。”

    秦常念将衣服整理好,一半披在自己身上,一半盖在隗絮身上。

    隗絮看了看身侧,两人中间还是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清了清嗓子:“还是……有点冷。”

    “还凉?你本来就受伤了,仔细些,别病倒了。”秦常念边说边往隗絮旁边挪了一大步,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热腾腾的空气在两人之间交换。

    “现在好些了吗?”秦常念问道。

    隗絮唇角一勾,把头歪下来靠在秦常念肩头,又紧紧搂住秦常念的腰,长吁一口气:“现在才好了。”

    隗絮毛茸茸的脑袋把秦常念的脖子勾得直痒痒。秦常念由着他抱,脑子里却在回想刚才他说的话。

    “等下,你刚说不是同一批人?难道你怀疑捉我们的人不是他们一边的吗?”秦常念问道。

    “嗯。”隗絮连眼睛也没有睁开。

    “要捉我们的人,还能是谁?”秦常念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惊呼道,“该不会是圣上的人吧?他看不过去了,要借机除掉我?”

    “不会。”隗絮将秦常念作乱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圣上不会在此时插手的。”

    “那会是谁?”

    “周礼。”

    秦常念更意外了:“你是指刑部尚书周礼?你可知他是婧妃的侄儿,他们在朝堂上是最稳固的盟友。我此次上山就是为了调查他和婧妃联手贪墨军饷、再洗钱一事。”

    “正因如此,他才要抓我们。”隗絮道,“一是杀人凶案本来就归刑部调查,像婧妃这样恩宠正盛的妃子死了,更是大案子,他理当亲自来查。再者,他们是同盟,在调查婧妃之死的过程中,很可能牵扯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勾当。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那我们呢?”

    “我们什么?”

    “我们之间的关系和勾当。”秦常念眨了下眼睛,笑得狡黠。

    “什么勾当?”隗絮微张着唇,靠近秦常念,一手覆在秦常念的脖子上,缓缓靠近。

    秦常念觉得这一刻时间的尺度被拉得无限长,她周身的感官变得无限敏感。

    好像有点热。

    “臣誓死追随娘娘,护娘娘万全,绝无二心。”

    说着,隗絮将秦常念往前一拉,唇瓣贴上了秦常念。

    他轻轻吮吸着秦常念的唇,节奏一紧一放,带着秦常念快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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