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好了!”

    黎桑倚在窗前软榻上,刚从噩梦中惊醒人还混沌着,耳边远远传来呼唤。

    她睁眼视线落到院中,白墙黛瓦下山石草木葱蔚洇润,西角载着株桃树,含苞欲放颇具春意。

    侍女云缨从院外跑进来,脚步匆匆神色慌张。

    黎桑端起茶啜饮时,云缨打帘入屋草草问安后说,“少夫人,将军遣人请您过去,说是要治罪休妻。”

    陈年碎茶,入口苦涩。

    黎桑放下茶碗,婢女在旁帮她出主意,“要不奴婢现在去往黎府送信,请老爷来做主。”

    黎桑起身,语气淡然,“不急,先来帮我更衣梳头。”

    铜镜映着女子娇容,黎桑瞧着跟曾经五分相似的脸出神。

    她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原主黎桑也是苦命人,如愿嫁给少时心上人,丈夫外出征战失忆带回个新妇,连孩子也有了。

    回来当日便闹着休妻,原身受不住打击悬梁自缢,黎桑重生到她这身子里。

    她也叫黎桑,是天齐国九公主,想到死时惨状,黎桑心头恨意肆起。

    梳妆完毕,黎桑带着侍女往福安院去。

    福安院里等着不少人,戚老太太端坐上位,下方右手边一男一女,男的刚毅周正是黎桑的丈夫戚正青,紧挨着便是他带回来的新妇。

    黎桑进来瞧这一屋子内心冷哼,二话不说扑倒在戚老太太腿边,未语先哭。

    云缨顺势跪下磕头,“老夫人请您为少夫人做主。老夫人是知道的,少夫人自嫁入戚家,每日晨昏定省伺候老夫人与夫人从未那是从不敢懈怠。

    少爷离家从军征战,少夫人夙兴夜寐①帮着夫人打理家中事物,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少爷回来,带回一夫人,事先不与家里报备也罢,现今却是要休弃少夫人,这不是要把少夫人往死里逼吗?”

    云缨话罢,黎桑哭声渐起,凄婉惨烈,配着她那身素色衣裙还有脖子上红痕,好不可怜!

    戚老太太扶了扶黎桑的鬓发,嘴里念叨着,“乖乖,快莫哭了。你的品性我是知道的,今日之事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着瞪了戚正青一眼,让云缨扶起黎桑。

    “孽障,过来跪下。”

    黎桑站在老太太身后拿帕子掩泪,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戚正青。

    长得也算周正俊朗,却是个忘恩负义的。

    原身黎桑与戚正青可以说青梅竹马,戚家至戚正青父辈日渐没落,黎家靠经商富裕。

    戚正青对黎桑没什么情爱,听命娶了黎桑,婚后月余便参军入伍,而戚家靠着黎桑日子才好过,换进这大宅子。

    这戚正青即是失忆,在外不聘便娶妻生子,可见是个不知担当的,回来不念恩德就要休妻,实打实小人行为。

    原身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之人丢了性命,真真不值当。

    她既得了原身身子,那定会帮她把受的委屈还回去,吃她的都吐出来。

    “你媳妇儿是我做主娶进门的,想要休了她先来问问我答不答应。”

    戚正青跪得笔直,“奶奶误会,孙儿没说过休妻这种话。”

    “不是你说的,难不成是我?去把传话的人唤来,好好审问一番。”

    话落那戚正青带回来的新妇顾时盈扑通跪倒在地,“老夫人,原是妾身不好,去找人传话时没说清,致使姐姐受了这等委屈。”

    戚老太太冷哼一身,转过身拉着黎桑的手,“乖孩子,叫你受这等委屈。小门小户出身果真不堪用,今后这家业还要托你帮我看着。有什么委屈就来寻我,谁要是给你委屈受,我定不饶她。”

    戚老太太说完将一把钥匙塞进黎桑手里,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顾时盈面色难看,戚正青抬头,“奶奶,时盈她不是有意的。”

    “闭嘴吧。今后这戚府只有一位少夫人,你也不要再想着这闺阁儿女事,好好振兴家业才算正道。”

    不等戚正青反抗,老夫人便道,“这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我也乏了。”

    黎桑由云缨扶着回了灼芳院,催促着道,“你去弄水来我要净面,这辣椒汁太呛了。”

    云缨捧来水给她,“少夫人真厉害,今儿按您吩咐几句话的功夫就消了他们休妻的念头。”

    黎桑拿帕子擦脸后递给她,“别人糊涂,老太太心里却清楚。便是我不哭这一场示弱,老夫人也不会让戚正青休了我。

    只如此做会让她更加心疼我,为安抚我,戚正青带回来那人只能是个无名无份的。”

    戚家如今全靠着黎桑,若休了她,他们这一家这滋润舒适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怎么说着说着你还哭了。”

    云缨抬手擦泪,“少夫人别想不开,少夫人这么好,少爷总有一天会喜欢你的。”

    黎桑哼笑出声,“谁要他喜欢,你且等着吧,今后我是不会让他们好过。”

    “好了,莫哭了,哭花脸就不好看了。赶紧收拾一下,去安排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云缨做事细致利索,一盏茶的功夫就安排妥当。

    上京最有名的首饰铺子当属镂金阁,黎桑由云缨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头顶帷帽,脚步款款,身姿婀娜。

    掌柜见到她及身旁的云缨忙迎上来,“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在楼上等着。”

    镂金阁三楼旁人是上不来的,黎桑推门进去,黎柠冲上来拉着她左瞧右看,“阿姊,一大早让人给我送信,可是有什么难处?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戚正青对你动的手,我必要带人去戚家好好问问!”

    黎桑拉住人坐下,“莫急躁,这伤已经不打紧。”

    “既然阿姊不说,那云缨你来说。”

    云缨抬头瞧眼黎桑然后跪下,“少夫人恕罪,今日奴婢便是受罚也要告知二小姐。”

    云缨跪着将戚正青回来之事前前后后都言的干净。

    黎柠气得摔了茶盏,要夺门而出去戚家找人算账,被黎桑劝住。

    黎桑抬手又倒杯茶置于她面前,“遭了一场罪,很多事我也想明白了。你先喝口茶消消火,若是这样子今日之事我怕是不敢说与你了。”

    黎柠接了茶,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满眼心疼,叫云缨去找掌柜拿些药膏,亲手给黎桑涂上才安心。

    “这伤也就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黎桑感受到脖子的凉意出言安慰。

    黎柠瞪她,手上动作却是又轻两分。

    黎桑将黎柠的举动收在心里,她生在天齐皇宫,那是处极冷极没有温情的地方。

    二十多年在世,她头一次体会到姊妹亲情。

    气消了,药也涂罢,终于说起正事来。

    “阿姊来寻我有何要事?”黎柠捏着点心递到黎桑嘴边。

    黎桑接过咬了口,鲜花酥饼,入口即化,安燕与天齐相邻,风俗人情却不相同。

    天齐的点心偏小巧精致软糯香甜的,安燕人好咸口,黎桑略尝尝就搁置一旁。

    “我知晓自我嫁入戚家,家里为我操不少心思。曾经我是抱着欢喜嫁进去,念着自己总有一日能够打动他。

    如今却是明白,这世间事中情之一事是强求不来的。”说着黎桑拿帕轻掩,不想上头辣椒汁蘸的多还没挥发完,辣得眼睛疼,泪珠簌簌掉。

    “阿姊提那等晦气玩意做什么?莫伤心,实在不行就直接和离!”

    “你说得对,不过和离太简单,我想托你去盯着戚正青,最好是再去查查他带回来那新妇。”

    “阿姊,你,你这是是愿意同戚正青和离了?”黎柠不可置信惊问。

    “与其说是和离,不如说是我在等机会,休夫。”

    “!!!”

    黎桑躲开黎柠伸过来的手,“你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不可思议,阿姊你终于想通了。这事好办,我定好好派人去盯着戚正青,那顾时盈也要查一查揪出他们的错处。”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最主要是我名下的生意铺子还有田地庄子,当初不知事交给戚夫人打理,还要托你帮我。”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晌午,黎柠本要同黎桑去酒楼用午膳,但铺子有事寻她只好先离开。

    “少夫人咱们要回府吗?”云缨进来问。

    “柠儿既已在酒楼备上宴席,不吃岂不是辜负。”

    上京热闹繁华,街道两旁酒楼店铺临立,吆喝叫卖透过窗帘渗进来,黎桑撩起一角打量这陌生的街市。

    马车行至半道被堵住,人群都往一处挤。

    “今年女子监考试倒是别致,根往年大不相同。

    “是啊,若是荣获魁首还能有机会面圣,圣上还会允诺赐三样东西作为奖赏。”

    人来人往闲话声就飘进马车里,人群疏散开马车起步,车帘子晃动间黎桑顺势朝外望。

    街旁立着告示榜,上面贴着一纸告书,虽散了些却仍有不少人围在跟前瞧。

    马车行至酒楼,黎桑带着云缨到隔间。

    事先点好的菜肴陆续端上,酒炖八宝鸭,御膳炙鸭,什锦珍珠丸子炖鹿筋,翡翠白玉豆腐羹,虫草花椒煨火腿,三丝竹笋炒肉琳琅有序摆放,配着还有几样点心。

    临燕菜式精致,注重口味与食物鲜美的融合,比起点心她更能接受。

    用完膳漱口后黎桑让云缨去打听告示榜之事。

    残羹冷炙被撤下去,小二机灵的换上香茶点心水果。

    两盏茶的时刻云缨回来回话,“少夫人,奴婢去打听也瞧了告示。因着皇后提起近年女子监考试平淡,太子上书建议加强女子监考试难度与国子监同考。

    而此次获得魁首者□□获圣上亲赐奖赏,且考试不限年龄身份,这才招致多人前去围观。”

    虽说不限年龄身份,可平民百姓顾上温饱已是不易,又哪里有能力入学堂读书,更遑论女子。

    黎桑又询问考试内容,云缨一一叙述。

    女子监考试也考六艺,只同男子六艺有所不同分别是礼乐棋书画女红。

    此次考试形制与往届不同内容也有所调整,改为考核礼乐射棋书画与国子监同考。

    “你去将我的名字报上。”

    云缨愣一瞬点头退出去。

    既然没有年龄身份限制,这于她是个很好的机会。

    黎桑倚着窗子朝外望,午后街上人潮如旧,一架马车荡悠悠穿过市集停在楼下。

    黎桑本要起身,却瞥见那马车上下来之人。

    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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