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柳建大半年,严静沉第一次独立设计产品,处女作是台真空炉。

    新产品的试制和调试让她废寝忘食。

    沈行远则忙着装修家里的客房。

    他联系了装修公司,请工人拆窗砌墙,保留一扇内飘窗,然后按女朋友的要求更换家具、安装遮光窗帘。

    白天东奔西走,傍晚驱车到城北接女朋友下班,共进晚餐,然后送她回住处,临别前,接个克制的吻……

    恋爱谈得清汤寡水。

    这天,客房终于装修完毕,沈行远心痒难耐,在严静沉下车时拉住了她,含蓄地问:“小严,我都准备好了,你哪天有空来找我?”

    严静沉不解:“干嘛找你?玩躲猫猫?”

    沈行远:“……”

    严静沉:“说话不要说一半。”

    他也想说清楚,可是他该怎么措辞?

    女朋友,你什么时候来宠幸我?

    老脸还要不要了?

    沈行远伸手拿过后座的购物袋,塞严静沉怀里,“没事了,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那我走啦,拜拜。”严静沉从善如流,下车,弯腰冲他挥挥手,转身往楼里走。

    “小严——”沈行远又叫住她,真是不甘心啊。

    “怎么啦?”

    “我爱你。”脸面到底是没有勾引女朋友重要。

    然而,平时心思细腻的严大小姐今晚迟钝得要命,只红着脸回道:“我也爱你。快回家吧沈哥哥,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行,明天见。”

    “明天见。”

    严静沉慢吞吞走出电梯,回味刚才的对话,沈先生今晚很不一样。

    支支吾吾,粘人,最重要的是,嘴甜。

    站在门前翻钥匙的时候,她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两句话跨越时空完美对接——

    “你先准备好,等我哪天早点下班,来找你。”

    “我都准备好了,你哪天有空来找我?”

    沈机长竟然在暗示她兑现诺言!

    严静沉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转身下楼,这时面前的门被推开,冯骁骁站在门内疑惑地看着她,问:“干嘛站外面半天不进来?”

    严静沉:“……在想问题。”

    冯骁骁笑得暧昧:“我看你是在思春。”

    “胡说,我没有!”

    屋子里飘着浓郁的食物的香气,空调温度舒适,严静沉放下购物袋,蹬掉鞋子,问道:“你在做什么好吃的,给我香迷糊了。”

    “姜母鸭,祛湿驱寒,你吃不吃?”

    “有饭不蹭,天理不容。”

    “你得负责洗碗。”

    “没问题!”严静沉见燃气灶还开着火,她却往外走,“你去哪儿?”

    冯骁骁:“买酱油!”

    严静沉冲了杯桂花茶,坐在岛台边守灶台,几分钟后冯骁骁从外面回来,她笑问:“你今天怎么有兴趣做饭,食堂吃腻了?”

    “我才没兴趣。”冯骁骁扫了一眼满桌的肉和菜,“但是它们免费诶!”

    沈行远每次到这边来,都会顺手给她带些东西,不过她和冯骁骁平时都在外面吃饭,冰箱里的存粮无人消耗,很快就塞满了。冯骁骁忍无可忍,只能掌勺做伙夫。

    严静沉哭笑不得:“我待会儿就跟他说,以后不要再买东西过来。”

    -

    转眼到了周六,暮霭沉沉。

    沈行远把车停在街边等人,被等的人站在床边,对着满床的衣裙发愁——

    穿正装,略显刻意。

    太随意,又显得不够重视。

    风格年轻化,与“沈叔叔”不般配。

    熟女风,熟女才不会害怕见男友的亲友!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渐次点亮,沈行远挂断周素素的催命电话,又看了眼时钟,才看见严静沉从楼里出来。

    她穿一件交领斜襟白衬衫,搭配黑底暗纹马面裙,长发挽起,高贵明艳。倘若佩剑,又成侠女。

    沈行远眼眸一亮,下车迎上前去。

    严静沉单手拎着裙袂,在他面前缓缓转上一圈,眉目含笑,“我好不好看?”

    沈行远点点头:“很乖。”

    严静沉不解地蹙眉:“乖?”

    沈行远还是点头,他无心解释更多,因为他早已色令智昏——

    他想亲吻她。

    他要面前这高不可攀的黑天鹅,为他折腰。

    最后严静沉坐进他的车里,落入他的怀中,他却只是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只怪严大小姐坚决表示:妆不可弄花。

    -

    卫家大门外,一大一小翘首以盼。

    许久之后,卫风忍不住低头对女儿抱怨:“你叔怎么还不来啊?急死人了!”

    守守淡定地舔冰淇淋,“说不定他吃过晚饭了,不想来了。”

    “他来不来无所谓,你阿姨能来就行。”卫风掏出手机准备再打电话催一催,“姓沈的今天要是敢放我鸽子,咱以后都不让他过来白吃白喝了!”

    “我不同意!”守守不受父亲的撺掇,坚定站在自家叔叔那一边。

    卫风飞过去一记眼刀:“你个白眼狼,胳膊肘净往外拐!”

    守守咯咯笑:“你们说的阿姨到底是谁啊?”

    守守纳闷,这位陌生的客人为何会让父母罕见地拉满了期待值。

    “你叔未来的老婆!”

    “你不是说沈叔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谁能想到曾经自暴自弃的人,竟有幸遇到救星,焕发生机,卫风不由得慨叹:“我的宝贝哟,今非昔比啦!”

    今非昔比的沈机长远远就看见站在路灯下说话的父女俩,因此没接电话,被拒接的卫老板眉头皱成“川”字。

    这人不会是要爽约吧?!

    “爸,那辆车是不是沈叔的?”守守忽然指着从远处驶来的汽车问。

    卫风抬眼一看,眉头舒展开,“是他,可算来了!”

    父女俩往马路牙子内站,车停在面前。

    沈行远推开门下车,弯腰抱起守守,夸赞道:“今天这么乖?”

    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碎花裙子,戴一顶鹅黄色渔夫帽,两条麻花辫柔顺地搭在胸前,发尾用丝带系着俩蝴蝶结,笑靥灿烂,像朵盛开的花儿。

    严静沉一条腿才伸出车外,听见沈行远这句话,醍醐灌顶似的,明白了“乖”的含义。

    被喜欢的长辈夸漂亮,守守笑得更欢:“下午去公园玩了,妈妈帮我打扮的。”

    “你妈妈呢?”

    “在做饭,她说你要带很重要的客人过来!”

    沈行远转身牵了牵那位“很重要的客人”,问守守:“小严姐姐,还记不记得她?”

    “记得!”守守惊奇地看向严静沉,面前的女人变化太大,她已很难将她与去年夏天那个面相有点凶但待人友善的小严姐姐联系起来,“小严姐姐,你就是沈叔未来的老婆吗?”

    严静沉蓦然脸红:“……”

    沈行远腰上一疼,是严静沉伸手拧他,他忍着笑问守守:“谁跟你说的?”

    守守回头指卫风。

    “我谢谢你,猪队友!”卫风瞪了她一眼,对严静沉讪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严小姐不要见怪。”

    严静沉大方摇头:“没关系。您叫我小严就好。”

    “好,小严,我不跟你见外,你也别跟我见外,别您啊您的,辈分给我叫老了。”卫风道,“我姓卫,单名一个风字,你叫我卫风就行。”

    严静沉看一眼沈行远,笑道:“那我跟他一样,叫你卫老板。”

    卫老板顿时臊得慌:“哎哟,你怎么跟他一样损啊?”

    卫风当年从柳航辞职,白手起家做餐饮,三五好友聚会时拿他开涮,才有了这个称呼。他倒也给力,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将“卫老板”这顶高帽戴得稳稳当当,起初的玩笑也变成了一桩美谈。

    沈行远正同守守讲话,无故躺枪,弯腰附在严静沉耳边说:“卫老板最喜欢这个称呼,你尽管这么喊,他必应。”

    严静沉和守守俱是一笑,这人是真损。

    “差不多得了啊老沈,今天看在小严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等着!”卫老板恶狠狠地威胁完好友,无缝转换一张殷勤笑脸,迎严静沉进别墅大门,“只要你喜欢,叫啥都行!你今天肯过来,我就够高兴了,快里面请,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们两个。”

    “路上堵车,来得晚了,卫老板不要见怪。”

    “这是哪里话,见外了啊!”

    两人往里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小守守还赖在沈行远臂弯里舔冰淇淋。

    卫风立即出言训斥:“卫斯怡,自己没长脚吗,天天要人抱?快下来,让你叔停车去。”

    守守吐舌,明明是沈叔主动抱她,她好无辜,她比窦娥还冤。

    沈行远于是放她下来,让她同两人一起进家去,自己转身回到车上。

    和沈行远的新居不一样,卫家的房子看起来已有些年头,室内装潢采用古色古香的中式风格,多木质结构,温馨而厚重。

    三人一进门,周素素戴着围裙举着锅铲就从厨房迎出来,拉着严静沉问:“你就是静沉吧?”

    严静沉乖巧点头:“素素姐,你好。”

    “你这身衣服真漂亮,人也漂亮,比照片上的好看太多了!”

    初次见面,对方太过热情,严静沉反而感到局促和怀疑,“其实我是第一次尝试改良汉服,好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你这形体气质,披麻袋都好看!”

    “谢谢素素姐。”

    “说谢可太见外了啊!”周素素转头叫了佣人接走锅铲,吩咐布菜,然后拉着严静沉到客厅落座,“我跟行远、卫风当年都是同学,认识几十年了,早就是一家人,他认定了你,我们就把你当自己人,所以你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严静沉微微一笑:“我明白。”

    周素素见她仍然有些拘谨,眼神微闪,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道:“试试这个茶叶,这是行远去年从四川带回来的,我们没人喝,他不嫌麻烦送过来,最后全都回到他自己肚子里。”

    严静沉抿了一口茶,问:“这是蒙顶么?”

    “对啊,你也懂茶?”周素素惊奇道。

    “不懂,不过这款我喝过。”沈行远给她送的“存货”里,就有蒙顶茶叶,严静沉喝过几次,觉得口感不错。

    卫风忽然问道:“小严,你跟老沈在一起,他让不让你喝酒?”

    “他不干涉我。”

    “你让他喝,他听不听?”

    “他戒酒十五年了吧,我干嘛让他破戒?”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卫风道:“不得了,已经开始夫唱妇随了。”

    “互相尊重而已,没那么夸张……”严静沉害羞不已,恨不能遁地。沈行远那样含蓄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含蓄的朋友?

    周素素问:“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戒酒?”

    “他还没有告诉我。”

    守守听见,立即摇着父亲的手撒娇:“爸爸,你知道沈叔为什么戒酒吗?”

    沈行远提着礼品进门的时候,便听见他们在讨论“戒酒”话题,连忙走过去向两位知情者施压:“这事再聊下去,今晚这饭没法吃了啊?”

    “一提这事你就炸毛,是不是男人?”卫风非常不爽。

    沈行远看向严静沉,她面容平静地望着自己,看起来并未介意他的刻意隐瞒,他于是底气更足,回怼道:“我当然是,要不然掰手腕能次次赢你?”

    “好啊!”卫风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唇语骂了一句——

    重色轻友!

    沈行远:“她想知道的事,我自己会告诉她,不需要你添油加醋。”

    这句话并非是说给卫风听,卫风听了却浑身起鸡皮疙瘩,“花言巧语,你这么能画饼,干脆转行来卫记当厨师算了。我给你的拿手菜取个好名字,就叫——镜花水月,怎么样?”

    沈行远面不改色:“工资开够,也不是不行。”

    “哪来的脸要工资啊你?!”

    “我不黑吧,看起来像黑奴吗?”

    “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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