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长青从城门外,带到了运河边。

    这里离营地有些距离,一些女性流民不愿在人多的地方盥洗,往往会来这里。

    运河之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河水沁寒彻骨,但人们即使在哆嗦,也依旧在此取水。

    此时这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女子在河边捶洗衣裳。

    一片捣衣声中,长青冷冷道:“特意避开人,做什么?”

    白没有回答,只是掏出一大袋银两,塞到长青手上。

    长青掂了掂手上的重量,本来便黝黑的脸,更黑了。

    “你……又找了……”他咬牙,却不愿意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白一愣,反应过来,摇头。

    “我没有找他。我是去医馆附近,挑了些达官贵人,给他们治了治毛病,拿了点酬劳。现在生病的人很多。”

    她清丽的眉宇间带着忧虑。

    “我给到医馆求医的所有人,都顺便暗中施法治愈了。刚刚过来的时候,这边的流民我也偷偷治了一遍……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本身体质亏虚,只要天还是这么冷,他们就还是会常常生病。”

    长青捏着银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良久,他铁灰色的眸子微微转开。

    “别把自己,累死了。”他声音很轻地嘀咕。

    白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有点高兴:“没事的,我不累。倒是你,这些天辛苦了。”

    长青冷哼一声:“怪谁?”

    少女摸了摸鼻子。

    她清透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

    “说起来,你这些日子,好像没有犯过那个毛病。”她忽然道。

    长青微僵。

    不用她说得更清楚,他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谢府之时,她不止一次遇到他突然呕吐、身上起大片红疹。

    但跟她离开平川城之后,哪怕是再辛苦疲累,却再也没出现过那样的症状。

    少年垂下眼,声音微不可闻:“毕竟,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白笑了起来。

    “说话也流利了许多。”她眉眼弯弯,“被别人信任、依赖的感觉,应该不错吧?”

    长青冷哼一声,刚要反驳,但在他开口之前,一声突兀的惊呼响起。

    二人朝声源望去,却见一个女子站在河边,木质的捣衣锤顺着流水逐渐飘远。

    白望向长青。

    少年意识到她目光中的含义,撇开脸不看她。

    白衣少女依旧盯着他。

    少年还是不动。

    白戳了戳他的手臂。

    “不会水。”长青板着脸。

    白愣了愣,道:“那我教你。”

    她朝岸边走去。

    长青闭上眼,黝黑脸上闪过挣扎懊恼,最终还是深深呼出一口气,按住她肩膀。

    他板着脸,将那袋银两又塞回她手里,大步走到岸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冰寒的河水中,瞬间多出了一条黑色的水龙。

    捣衣槌已经往下游漂了很远,但少年极为迅捷,很快追赶上,将其捞到手中。

    岸上,白看着浑身湿透爬上岸的黑衣少年,表情微妙地端起了双臂。

    “这叫不会水哦。”她瞪着他。

    长青很轻地啧了一声。

    白撇了撇嘴,还是微微一抬手。

    少年还在滴水的衣服瞬间变得干爽。

    长青微怔,丢失了捣衣槌的女子已经跑了过来。

    女子容貌颇为妖艳,衣裳也比普通流民鲜洁一些。她到了长青面前才急急刹住,喘息微微间,眼波流转。

    她姿态万千地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奴名为凤池。多谢……长青公子?”

    语调也婉转妩媚,尾音仿佛有小钩子,钩进人心底痒处。

    长青面无表情,将捣衣槌一把怼到她手里。

    女子捧着捣衣锤,美目凝向长青俊挺的面容,以及他铁灰色的奇异眼睛。

    她忽然一笑。

    “奴欠公子的,并非只是这次。”

    少年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女子柔声道:“奴在流民群中,差点被无赖欺凌……幸好得公子您解救。”

    长青皱着眉头,似乎在回想,但最后也没有露出想起来的表情,只说了一句:“我不是,公子。”

    女子微微一怔,随即从善如流地改口:“郎君?”

    长青表情难以形容,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要走,却被女子陡然拉住。

    少年拧眉看她。

    女子纤纤手指搭在少年结实的手臂上,双目微垂。

    “……请问,和您一起的那位姑娘是?”

    长青愣了愣,看向一直好奇地看着这边的白。

    女子瞥了白衣少女一眼,转而望向黑衣少年,妩媚双眼紧盯着他铁灰色的眼睛:“……两位,是一对?”

    长青神色古怪起来。

    片刻后,他轻嗤一声:“怎么可能。”

    他挣脱她的手,路过满脸惊讶的白的身边,顿了顿,拽住她手臂,拖着她走了。

    女子看着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美眸微眯。

    白被长青一路拽到了营地里。

    他步履匆匆,烦躁不安,白喊了他几次,他也充耳不闻。

    少女只得配合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回到了用来堆放物资的营帐。

    一撩开帐篷门帘,长青就顿住了。

    他只是想找个没人来烦的地方,却不料这里有人。

    白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也呆了呆。

    入目的是小山一样的被褥和衣物,而沈宁正站在两座小山前,拿着单子比对。他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靠得很近的两人,眼睛微微眯起。

    “正好。”

    他指了指小山:“建营地第一天就订下的冬衣冬被,今天总算是来了。”

    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两座小山:“这些看起来,不是新的?”

    “因为我订的便不是新的。旧的价钱,只需新的一半不到。”沈宁冷冷道,“你以为你那点钱能管几个人,能撑多久?”

    白沉默地递过被长青塞回来的那袋银两。

    沈宁接过,掂了掂,沉沉望她:“你哪里弄来的?”

    白又将在医馆门口给达官贵人治病的事情给他解释了一遍。

    沈宁面无表情。

    “异人做事,我自然无从置喙。”他淡淡道,“物资我已清点完毕,分发是你们的事了。”

    说完,他绕过白与长青,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白衣少女呆了呆,缓缓回头,望着被风吹得不断抖动的门帘。

    “……他是不是又生气了?”

    只有呜呜的风声作为回答。

    长青走到衣山边,扛起一大摞衣物,往帐篷口走去,顺便漫不经心道:“你管他。”

    白沉默片刻,也走到被山旁,扛起了几条被子。

    小山一样的衣物和被褥,很快被二人分别搬到了分发点。

    最后来到帐篷里的少女,发现原本的被褥之山已经被自己搬空,只衣物之山那边还剩零星几件衣物。

    白长吁一口气,慢慢坐在了地上。

    地上如其他帐篷一样,铺了干草。

    而这就是流民们今日之前所睡的地方。

    “总算可以让他们盖被子了。一半垫一半盖也行吧?不过,感觉不是很大……”她喃喃自语,逐渐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了膝盖中。

    “真是,万事艰难啊。”

    空无一人的帐篷里,纤细的白衣少女埋首于膝,低低叹气。

    有人撩开帐篷门帘,脚步声一顿之后,又慢慢走近。

    “坐地上,做什么。”是长青冷淡的声音。

    白没有抬头,低声道:“抱过去吧。”

    长青沉默了一瞬,问:“去哪里?”

    白闷闷的声音从膝间传来:“当然是分发点啊。”

    “……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搬得还不多吗——”少女拖长了声音,头在膝盖里埋得更深,难得有种有气无力的意味。

    长青顿了顿:“是不是,不太好。”

    少年的声音罕见地有些不自在。

    “……什么不太好?”白纳闷。

    长青又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低声道:“既然你不怕,我怕什么。”

    闻言,白有些莫名,刚从膝间抬起头,便骤然发现长青近在咫尺的侧脸。

    少年灰色的眸子望着虚空,并不看她,双手却牢牢揽住她的膝弯和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端了起来。

    “那就,这么走了?”

    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但帐篷里安静得滴水可闻。

    白沉默,再沉默。

    最终。

    “谁让你搬我了。”

    她面无表情地指向地上的零星衣物:“让你搬的,是那个。”

    长青僵硬了。

    此时突然帐篷入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长青郎君,我想换一套合身的……”

    少年猛然双手一松。

    咚地一声。

    白衣少女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直直掉到地上。

    长青站着,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张着双臂不知所措。

    先前自称为凤池的美艳女子站在门口,望着帐篷内诡异的情景,陷入了沉默。

    白慢慢爬起来,一语不发,慢慢走出了帐篷。

    帐篷的门帘被放下后,白衣少女神色一垮,表情痛苦地揉着后腰。

    “我是不是筋骨不行了……”

    但她脸上的表情,很快消失了。

    因为雪又下了起来——伴随着凛冽的风。

    白站在风雪中,看着这片逐渐庞大的流民据点。

    寒风吹拂着她的黑发,撩起她的白衣,大雪覆在她身上。

    只是几个呼吸的瞬间,白衣少女乌发上已满是落雪,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她看到无数人在咳嗽,在瑟缩,在艰难地啜饮着稀薄的米粥。

    一个圆脸的医女在流民中忙碌地穿梭,衣服上都是病人吐出的污秽。

    不易察觉的光芒溢出少女的指尖,顺着风吹了过去,带走了医女衣服上的污秽。医女并没有发现,还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白走了过去。

    医女见到她,紧张地结巴起来:“您,您……您来了。”

    白曾经在这里偶遇过她几次,发现这个姑娘虽然腼腆不善言辞,却在医道上颇有研究,也极为细致用心。她指点了对方一些医理,也偷偷用法术帮过一点忙,对方渐渐能跟她讲上几句完整的话了。

    “你还好吗?我看你这几天好像都没回去。”白端详着医女的脸色,问道。

    医女愣了愣,点点头:“我,我没事。”

    尽管这么说,但她原本圆圆的脸蛋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消瘦憔悴了不少。

    “这里病人太多,虽然不知怎么好转了不少,但,但我还是不能放心……他们,底子太差了。”

    “而且,”她低下头,不安地嗫嚅,“我知道,能有这样的帐篷,已经很是不易……但是,天冷风大,人容易失温。如果没有砖砌的房子,至少要更厚的帐篷,才能挡风……”

    白望了一眼几乎遮天蔽日的雪。

    “……嗯。”她轻声道,“我知道了。”

    医女赧然告辞,又走向了源源不绝的病患。

    白依旧站在风雪中。

    “你有话跟我说?”她低声道。

    身体畸形的青年从一旁的角落里走出。

    白抬眼看着沈宁。

    雪落在畸人的头顶,凝在其眼睫上,没有融化,衬得他神色也如雪冷峻。他似乎已经在一旁待了一会。

    “原本要说的,现在已不想说了。”沈宁冷冷道,“倒是你,又想做什么?”

    白没有说话。

    畸人垂在身侧的拳,缓缓攥紧。

    “你想逞英雄。”他声音沉沉,“不但要用法术解除他们的病痛,还想用法术给他们开辟一个温暖的区域,一个避风港——哦,你是不是还想施展神威,让这场风雪停下来?”

    白衣少女站得像一尊雕塑,过了很久,才轻声道:“现在的我……这些事,其实是可以试一试的。”

    沈宁慢慢笑了。

    然而这个笑容,不是温和的,反而带着某种尖锐的怒意:

    “你能为天下所有人开辟一个避风港?你能让风雪永远停下来?”

    白抿着唇,不说话了。

    畸人走近一步。

    “就算你想死。”

    他的声音很低,却每个字都咬得极为用力。

    “也别再一次死在我面前。”

    白怔然。

    她忽然想到,平川城的城墙上,一些自己从未深想的细节。

    当时,沈宁揽着已经接近衰亡的她。

    她已经无力睁眼,却有水珠打在她脸上。

    她以为是雨。

    但是,雨为什么会那么烫呢?

    望着眼前人寒潭双目中隐约的血丝,白终于明白了。

    这个人……是这个人。

    脸比谁都冷,心却比谁都热。

    她忽然上前,轻轻揽住他。

    少女的手,搭在畸人异常隆起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他拱起的脊背。

    “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她小声道。

    沈宁呆了一瞬之后,浑身巨震。

    他近乎粗鲁地一把将她推开——

    却没推动。

    白感觉到他的力道,松开了手:“怎么了?”

    “你怎么能——”畸人双目近乎赤红,“你怎么能碰我——”

    白满脸莫名其妙:“我没碰什么尴尬的地方吧。”

    “……你怎能——我的背!”素来冷峻犀利的男人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白紧张起来:“我拍疼了?”

    “……”沈宁通红双目锁在少女身上,良久,才慢慢开口。

    “你不觉得,恶心么。”

    白迟疑了一会。

    “什么恶心?抱你,你觉得很恶心?”她谨慎地确认,“还是拍拍很恶心?”

    沈宁看着她,目光近乎困惑。

    “我是个恶心丑陋、残缺不全的畸人。你不知道么?”他低声道。

    白呆了一下。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目光比他还要困惑。

    “你认真的?”

    少女每个回应都踩在他意料之外,沈宁满腔的悲愤痛怒,慢慢消失了些许,一种失去力气的麻木涌了上来。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他垂着眼,木然地开口,“你是看不到我背上这坨吗。”

    白迟疑地看着他。

    畸人沉默片刻,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怎么,你想说我没有畸形,没有残缺,你眼中的我,只是个普通人?”他声音中含着很淡的讽意,凉凉的,却莫名刺骨。

    “否认异样,粉饰太平,把丑陋的、不想看到的东西,一脚踢进角落里。”他轻声开口,盯着地面的眼神空空落落,仿佛在看着某种不堪回首的过去,“然后世界又变得一片美好祥和,让人愉快——只要移开视线,不承认那些丑陋可悲、让人不快的东西,只要装出这副仁慈正确的姿态——”

    “沈宁。”白忽然唤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女有些迟疑地开口,“但我能看到你脊柱畸形,而且很显眼,第一眼就能看到。”

    背着一座山峰的男人,慢慢抬起孤寒的眸。

    少女注视着他。

    “但畸形也不是残缺吧。何况就算真是残缺,又怎么样?”她茫然,“天地也不全啊。”

    沈宁忽地一震。

    “我记得……师尊告诉我,有个圣人说过……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少女微微眯起眸,回忆着,“天道有缺,无瑕必毁。”

    她笑了笑,但那笑容又有些说不出的落寞:“要是我能明白得更早,就好了。”

    沈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道:“天地本不全,但我……畸于人,在这个世上,终究——”

    “畸于人者,侔于天。”白忽然道,“你与人不同,便一定在什么地方,能够与天同列。”

    看到他惊愕的神色,少女摸了摸鼻子。

    “想不到吧。”她似乎在努力显得云淡风轻,但依旧有些没有藏好的小小得意流露在了眼里,“我没你想得那么傻,你要是学富五车,我大概也有三车——呃,一车——”

    “这是哪位说的?”畸人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

    白愣了一下。

    她苦思冥想:“好像……叫……唔……支离……不对……哀骀……也不对……”

    四周积雪未融,少女额角却渐渐渗出汗。

    最终,她一脸空白地放弃了。

    “想不起来了。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是一位大宗师就行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沈宁,白的表情逐渐心虚:“一车可能是不到……那我就……学富一袋吧。”

    畸人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他看了太久太久,久到白底气不足、有些羞恼地开口:“你总得给我留一袋吧!”

    沈宁还在看她。

    那目光很奇怪,很奇怪。

    “你当真……这么想?你真……不介意我这副模样?”

    白呆了呆。

    “你这副模样怎么了?我要介意什么?”她不解地反问。

    沈宁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眼神却越来越深,其中情绪如深海逐渐加剧的暗流,看似平静,却有惊涛骇浪汹涌。

    “说起来,”白突然想起来,“灯会那晚,你来找我的时候……大概正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明明街上那么多人……”

    少女笑了起来。

    “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你。”

    畸人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最终,他慢慢闭上双眼。

    很轻、很缓地吸气,又很慢、很长地吐出。

    “白。”他忽然道。

    “嗯?”

    “今天就不骂你了。”

    “……”白一脸无语,瞪着面前的人,却发现畸人脸上闪过一个极为罕见的笑容。

    很浅很淡,却真实而安宁。

    只可惜这罕见笑容很快消失,沈宁肃了脸色。

    “我是认真同你说。”他道,“你绝不能再在营地里随意使用法术。”

    眼见少女要反驳,畸人抬袖,掩住她的口。

    他沉沉注视着少女纯黑的眼睛:“不只是为了不把你掏空,也是为了不给营地招祸。你肆意妄为,只做那点可怜的遮掩,可曾想过这里有多少双眼睛?大部分人都不傻,他们看得到异样。一旦被有心人……”

    他沉默了下去。

    白愣了愣,想了一会,最终乖乖点头。

    见她态度良好,沈宁脸色稍霁,放下了手。

    他沉静地开口:“真要安济天下,必须使民自生。”

    畸人伸手指了指。

    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风雪中的流民营地,绝大部分人都脸颊通红,皮肤皲裂,面容疲惫,眼神麻木,有种不知明天会如何的空洞和茫然。

    但也有例外。

    身高不足成年人腰部的小女孩,裹着分发的厚厚的棉衣,好似个蓬蓬的棉球,穿梭在营地里,声音脆嫩,像一只不知世间险恶的、叽叽喳喳的,刚出窝的小鸟。

    白忍不住露出笑容。

    “……真是可爱。”

    沈宁瞥了一眼白,淡淡道:“可不可爱未知,倒是比很多大人有用。”

    白好奇地望着畸人:“你让她做什么了?”

    “施粥处。她很聪明。”沈宁若有所思,“人是没有粥棚高,但一天下来,多少人领了粥,各自的模样,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无赖领过了硬说没领,被她指出几时几刻、在谁前后来领的,找前后的人一对质,果然如她所说。”

    他看着白疑问的神色,补充了一句:“是有在记录画押,但那无赖趁人忙乱,换了根手指按指印。”

    白有些担忧:“那家伙会不会找机会报复?”

    “已经赶出去了。”沈宁面无表情。

    看到白脸上闪过的讶然,沈宁沉声开口:“这里到处是老弱妇孺,决不能留下这么一个隐患。”

    他顿了顿,道:“对一个恶者过分宽容,往往以损害其他所有无辜者为代价。”

    白笑了起来。

    “你真是宽严并济,仁慈又清明。”

    畸人目光有些不自在。

    “我不吃这套——”

    他还没说完,少女倏然变了脸色。

    她猛然扭头,看向城内的方向。

    “怎么?”沈宁蹙眉。

    白抿紧唇,眉间升起郁色。

    “韩无策,出事了。”

    她转身要离开,畸人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回头。

    沈宁将她焦急之色全部纳入眼底,慢慢抿住唇。

    “……我有话跟你说。”他淡淡道。

    “现在?!”

    畸人攥着她的手腕,愈加收紧。

    “对,现在。”他看着她,寒潭双目极为深邃,“如果你不是哄我,如果你当真觉得我能侔天——就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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