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两居室,普普通通的朝南房子,没有什么精美的装修,或许为了更好出租,只有墙面是重新粉刷过的。

    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她观察了格局,有些地方是对住户女儿极为不利的。但作为房客,她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毕竟这些东西不能主动问。再者,房子格局,对她来说化解一下轻而易举。

    随意地坐在老式木质沙发上,很多未读的信息她一一浏览。遇见无脑的问题直接无视,有价值的问题才稍微回复一下。

    “请问我男朋友劈腿了,但是他认错了,我们还能继续吗”——无视

    “我老公总是堵,现在都欠债了,昨天还打了我,能想办法让他回头是岸吗”——无视

    还有一些人直接问价格,或直接求财,一一无视。

    “您好师傅,我能分期付款给吗,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看见这样的请求,杨屿悠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原来是那个离异独自带娃的女人,她们视频连线过,小孩生病四处问医无果,最后找到了自己。

    杨屿悠直接回复“先不用给了,但对外说正常付钱,孩子好转了吗”

    没过多久那位妈妈发来视频,视频中是4岁的儿子说着奶声奶气的“谢谢”,妈妈也是有些哽咽的表示感谢。

    又处理了一个住房格局问题,不知不觉天便黑了。

    晚饭时间到了。

    对于在南方长大的杨屿悠来说,北方实在没有几道喜欢的菜。外面一连吃了几餐,实在不想再吃了,所以今晚决定自己做。

    但是,自小几乎没下过厨房的她来说,这比大晚上出去捉鬼还难。

    一道响亮的油烹声后,厨房里的人开始手忙脚乱。火势延到锅沿上,情急之下,竟然看见这个面上依旧冷淡的女人,拿出一张黄符贴到墙上,接着手指飞快一划,硬生生依靠法术灭了火。

    呵呵。

    旁边的灶神无语,没成想因为厨艺不好被惊动了一次。

    老天爷哎!

    谁做饭冒火了用符压啊!!!!!

    你这本事不能用在这儿啊!!

    只要抬一下锅就行啦啊!

    终于,饭做好了,只不过……

    “咚咚咚”

    有人敲门,隐约听见楼下婆婆的声音。

    哦,来修燃气了,没想到这顿饭她做了两个小时。

    墙上的黄符撕下,又快速收拾了厨房台面,去开门。

    没想到,上午刚见过的人,现在又站在了面前。

    面前的人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普通的T恤衫。

    婆婆很是慈祥的开口:

    “吃饭了吗,让我外甥给你看一下,以前停电也是这样,煤气灶能用,就是燃气阀门那里拉一下”

    “嗯,好”

    这期间,杨屿悠和张天元对视上的那一眼,彼此都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张天元的情绪更浓。

    进到厨房,入眼一碗刚出锅的面,只是那面上的鸡蛋是黑的,青菜是黑的,就连汤上也飘着些黑渣子。

    “哈哈哈姑娘你自己做饭呐”

    “嗯”

    “你这么年轻,能自己做饭很难得啊,现在大家都外边儿吃呢”

    “嗯,也没什么事”

    杨屿悠思索着多说几句话,免得让这个张天元觉得自己前后差别大。

    “是什么问题吗”

    听闻,矮身蹲着正在摆动燃气阀门的人,指着旁边的绿色盖帽仰头说:

    “就是这个掉下来了,才会没热水”

    “以后再出现燃气灶能用,但没热水的情况,就检查一下这个是不是掉下去了,要是掉下去,这样提起来就可以了”

    “嗯,好”

    “没事没事,小问题我们都上门解决了,反正外甥那么忙,回来还正好看一眼哈哈”

    弄完后,张天元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眼神乱瞟几下,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其他问题吗,别的地方?”

    “没有了,谢谢”

    “……好”

    旁边的外婆,打量着这两个晚辈,自己的外甥从来不爱搭理人,平时简直就像木头,今天却眼神闪烁。

    人家姑娘都比这小子淡定。

    “没、没想到你住这里”

    “是啊,好巧张组长”

    一旁的外婆内心吐槽:“小子说话都结巴了!”

    “以后再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好”

    “嗯”

    张天元虽没谈过恋爱,但也能感受到面前这个女孩,虽然嘴角是上扬的、眉眼是弯的,但眼神里却是没什么起伏的,或者说没什么温度。

    与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孩神情太像了。

    如果真是她,那她外表有多冷,内心就有多热……

    “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找不出理由多待一会儿,外婆也还在这儿,他只能客气的离开了。

    出去厨房时,又看见那碗黑色的面,不由自主地驻足。脑海里甚至能放映出起锅烧油煮出一碗面的步骤。但怕冒犯到她,什么也没说就与外婆离开了。

    杨屿悠关上门,端了面出来吃。

    第一口就皱了眉,好像刚才张天元也是站在这碗面前皱眉……

    可能没见过这么黑的面吧。

    祖孙两人到楼下,外婆拿着小卖部的零食给外甥手里赛,张天元哭笑不得。

    “我不吃外婆”

    “这不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吗”

    “我都多大了”

    “多大啦?”

    “都快30了”

    “哦呦快30了终于有了喜欢姑娘啦”

    外婆是在打趣,但张天元却真的恍惚了一下。

    他还是把杨小姐与那位救命恩人混淆了。

    那一老一少谪仙般的气质……她们似乎不是普通人,他们甚至会、会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法术。

    看着又呆呆的外甥,平日里精神抖擞、满面笑容的老太太,也是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元儿,以前的事儿不想了”

    “要往前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找个喜欢的姑娘,好好对人家,后半辈子一起过,开心些啊”

    张天元母亲去世后,外婆便是那个给予精神抚慰的长辈了。失去女儿也许比失去母亲还要痛苦,但正如坚强的外婆一直乐观向上。

    为了不让外婆替自己担心,他从不曾流露出负面的情绪。

    “好,我知道,外婆你早点休息,下周有空再过来”

    “好嘞”

    “楼上那姑娘可能厨艺差点,老那么吃也不是回事儿”

    含沙射影的说辞张天元听明白了,脸也变成粉红色了。

    京都郊外,索达实验装置基地。

    张天元往控制室走去,遇上准备回去的组员。

    “组长,这么晚了还要过去?”

    “嗯,看一看”

    “那我先回去了”

    “嗯,早点休息吧”

    身兼实验物理学与工程设计的他,新的仿星器装置建设他要跟进,另外其他地方的实验研究方向他还要把控。

    看着实验数据,几乎没有什么突破,也卡在内壁材料上许久了。

    虽然徐董坚持建设京都的仿星器时,他也不太赞成,因为耗资巨大、时间漫长,但现在他不想再死磕氘氚反映了,且位于人口密集的京都也不适合,他想换一种思路,直接用氦-3作为燃料。

    但氦-3原料的取得,目前只能取自月球。张天元在道德上还做着思想挣扎。

    “小张”

    徐丙涛迎面走来。

    “徐董,这么晚您还过来?”

    “看看进度”

    一身黑色休闲夹克的徐董,手拿水杯端立于建设基站前。

    “线圈制造已经完成,目前跟进真空室与诊断设备的制造”

    “嗯……辛苦了”

    “您也是”

    “其他基站研究进展如何?”

    “基本上没有新突破,目前的可控核聚变最高温度1.6亿,可持续时间最高达30分钟,但输入成本依旧大于产出能量”

    “虽已超越其他国家,但离我们的目标还有很大距离”

    “是“

    “别灰心,继续加油,其他方面不用担心”

    “嗯,谢徐董……”

    “哈哈,小伙子是我难得人才,是我要谢谢你啊”

    晚间,空中的月亮皎洁明亮,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张天元仰头望去:

    “今天的月亮又圆又亮”

    “嗯,很美”

    徐丙涛转身,看着张天元欲言又止的挣扎:

    “怎么了?你小子谈恋爱了吧,?”

    “呃、不是”

    “确实老大不小了”

    “徐董,虽然我们的进度现在缓慢,但是进步也很大,月球车是成功登陆了,但是大量开采月球土壤,怕会……”

    张天元知道大量开采月球土壤的后果,很可能对地球造成不可修复的影响。民众的抵抗是必然的,且一旦掌握了大量的能源土壤,便是拥有了生产超级武器的原料。

    徐丙涛拧开水杯,喝了口水后才又开口: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你放心我跟你一样学物理上来的,只不过之前阴差阳错被安排到了宗教局哈哈哈!有些事我就愿意跟你随口说说,你不要焦虑了,这事有违道德伦理,对吧……”

    “是……”

    “嗯……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好,徐董再见”

    目送徐董上车,抬手看着车拐弯后才放下回身。

    晚上11点,张天元回到宿舍。

    入眼30平方的面积下,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简单的厨房卫生间被打扫的很整洁。

    也许是习惯了以往日复一日的研究,这一天,张天元似乎过了很久。

    简单洗漱了下,他摘了眼镜,躺在床上,迷茫、空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某处。

    不敌劳累,渐渐合上了眼。

    记忆中的街道上,仿佛只有男人,女人都披着青色袍子,甚至遮住面目。

    奇怪的问过为什么,但妈妈的回答他已经记不清了。

    能记住的只有那轰炸后的惨烈。

    那一天,那声震破天际的轰炸声,没有任何预兆的响起。

    12岁的张天元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就开始尖叫、哭喊。

    “啊啊啊啊!啊!”

    街上的人们被炸起飞到空中,然后支离破碎的重重摔下。一时间,眼前是尽是刺目的鲜血与残肢断臂,焦糊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凄惨的喊叫中,能听见空中十几架轰炸机正盘旋在头顶,每隔一短时间便投下一枚炸弹,接连不断。

    街边的张天元回头呼喊:

    “妈妈!”

    “妈妈!”

    顾不上恐惧,他跌跌撞撞,终于在一堆尸体中,看见妈妈奄奄一息的、浑身是血的向她招手:

    “藏这里……不要动……不要出声”

    看不见妈妈的脚,只有温热的鲜血不断的流出……

    轰炸结束时,张天元以为过了很久。后来才知道,只有短短的20分钟。

    天黑了,张天元缩在妈妈身下依然不敢动,缝隙中看见路上有几十辆军工车驶来。黑压压的车队停在马路上,看不见头尾。一辆车上的士兵们手举长枪下车,进了路边的商店。一声婴童的哭声似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紧接着一声枪响,哭声停止,转而是十几个士兵的哄笑与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

    此时,张天元在缝隙中,隐约看见那群士兵身上,笼罩着奇形怪状的黑色团雾,那些团雾飘来飘去,若隐若现……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车队终于离开,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朦胧中,又有人来了。

    用最后的力气睁开双眼,看见了令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缝隙中,一位身着长袍、头蓄长发的老者,带着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女孩,在废墟中查探。

    “师父……”

    “过来这边”

    “嗯”

    “别怕”

    “为什么要死这么多人”

    “战争罢了”

    “师父,那边的姐姐……”

    老者和女孩,去到刚才被欺辱的女子身旁:

    “生前的遭遇让她怨恨很大,也放不下自己的孩子”

    “我们帮她一下吧”

    “是要帮她一下,做场法事超度一下,顺便送一下这里的其他人”

    张天元听着他们的对话,激动地想要爬出,但麻木、僵硬的身体已经动不了,唯一的力气就是睁着眼,看远处的两人。

    那女孩蹲说完蹲下,在惨死女人的旁边,小心翼翼地整理她凌乱的头发,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又将一旁那满是血污的婴孩抱过去,放在了女人怀中。

    这时一旁的老者诵经吟唱,一把铜钱佩剑霎时通体金光,倒映在尸体底下张天元的眼底,就像是救赎般的圣光。女孩又开始画着什么东西,等老者经文念完,女孩便将所画之物空中一洒。

    原来是符文,数张黄符腾空升起后飞速旋转起来,围成了一圈。又是金色的光芒,从黄符上散射而出,这次的光照亮了两人的容貌。

    也是这时,张天元看见了面向自己的那个女孩。

    红色的针织外套,红色的头绳扎了两条小辫垂在肩膀;再往上是稚嫩的脸,脸上有些灰尘,但坚韧中带些英气的眼睛格外漂亮。

    刚才的黑色团雾又出现了,被黄符圈起的黑雾到处乱窜,隔在圈外的似乎躲的远远的不赶靠近。又过片刻,四面八方陆续飘来了一些“透明人”,饶是十几岁的张天元也看明白了,这些是刚刚死去的人的灵魂。

    众多灵魂往中间的光芒中走去,进去之后便往天空中升去。

    但刚才受辱的女子似乎很是愤恨,不愿走进那光圈中,她紧紧抱着自己小小孩子的灵魂不松手,痛苦的、不甘的情绪让她有些面目狰狞,莹白色的虚体似是闪出了红色迹象。

    这时,女孩做出了个手势,还带些稚嫩的童音也开始念诵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张天元无法形容此刻听到的声音,真挚、清亮、洁净……,像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近在耳边的发自身体。

    没多久,怀抱孩子的女子泣不成声,她回望自己的肉身一眼,向着那一老一少弯了膝盖。

    女孩抬起手,与那位女子挥手告别。

    尽管女孩的表情冷漠,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但她做的事足以让人心暖一世。

    金色的光圈还在旋转,符文纸张被气流吹得哗啦哗啦响,张天元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有些迟疑,不断的看向这里。

    原来是妈妈!

    妈妈不舍地望向自己这里,迟迟不肯上路。

    张天元竭尽全力发出声音,手臂伸出向前抓。

    “……妈妈……妈妈……妈妈……”

    几声之后,女孩终于发现了他。她小心翼翼、迈过地上的尸体跑了过来。

    最后的记忆,是女她清脆的声音:“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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