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谢诗被契人抓到之后,就被强行关进了一辆囚车,这辆囚车去的方向是京西府,一开始囚车上只有五个女子,等到了京西府时,囚车上已经坐满了十二个,从各地被抓捕而来的年轻女子。

    一路颠簸到达京西之后,一个叫里约的契人把他们带去了一个营寨,都苏的八万大军全部驻扎于此,囚车刚驶进营寨,有个年仅十五岁的姑娘,看到凶残暴戾的契人,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之后她们被带去了一处空地,里约要她们在原地等待,看到这周围全是契人,她们好像预知到自己的命运一样,忽然就集体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河清海晏时期,女子的美貌是大家渴望的,赞赏的,而兵荒马乱时期却成了灾难的开始。

    谢诗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两只深陷的眼睛,只剩下空洞,经历了鹤州到京西的一路的逃亡,被追捕,她犹如一支已经燃尽的蜡烛。

    发髻散乱,逢头垢面,从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早已经不复存在。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汉人正拿着鞭子,在鞭打着一群汉人奴隶,一鞭又一鞭,看到奴隶们痛苦的表情,他似乎很开心一般,嘴里时不时吐出骂人的脏词。

    “贱种。”

    “天生的贱种。

    “你要是还这么墨迹,爷爷就罚你三天没饭吃!”

    “干不死,就快快地给我干。”

    没过多久,前方又来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身穿银色盔甲,手持长剑的契人统领都苏,巡防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一脚把他那汉人踹倒,“把他们打死了,你来烧火做饭吗?,畜生尚知维护自己同类,你?呵呵。”

    里约回来后,还带回来了五个契人,他们对着站在一旁的女子指指点点,似乎在挑选商品一般,时不时发出奸诈阴险的笑声。

    很快有一个姑娘被拉了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了我。”

    “爹!娘!你们在哪里,救我救我......”

    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其余的姑娘看到这一幕,心理防线彻底被攻破,大哭大闹纷纷想逃离,里约抽出鞭子,一鞭又一鞭打到她们身上。

    如果现在有人能大发慈悲,递给她一把刀就好了,她会毫不犹疑地刺入自己的心脏,可眼前的契人会让她死吗?不会,他们只会把她折磨致死。

    她又回想起谢世均说的那句话,活下去才有希望,可这样屈辱的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她疯了一般,冲出里约的鞭子,跑到都苏面前,“请将军杀了我。”

    都苏这时才注意到眼前这个,身上布满了伤痕和血迹汉人女子,他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求一死,望将军成全。”

    “既然不想委身契人,你可以自戕明志,何必我杀你”,都苏冷着一张脸,把手里剑扔到了谢诗身前。

    谢诗楞了楞,盯着那把剑,她哆哆嗦嗦地蹲下身子去拿,好不容易握住了,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刺向自己。

    “怎么?不敢死了?”,都苏直勾勾地盯着谢诗,他很想知道这个汉人女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谢诗冷笑,“活在这样的世道,生都不怕,难道还怕死吗?”

    都苏也冷笑一声,“你倒是比你们陵朝的官员有骨气一些,我军一路南下,五个州县不战而降,官员大开城门迎接,陵朝岂能不亡国,你们百姓倒是忠心义胆,宁死不屈。”

    “言下之意是你们军队所向披靡,所到之处我朝官员闻风丧胆?可我看到的,是一群只会欺辱,手无寸铁妇孺的卑劣军人,实力我倒是真没看出来,”,谢诗特意转头看向了里约,“这就是你们契人的军队吗?”

    都苏像是听到什么趣事一般,大笑了起来,“你很会激怒人嘛,我看出来了,你真的很想死。”,他走到谢诗的身旁,从她手里拿回了剑,指着谢诗对他的左右道,“把她,还有后面那些人,安排去后勤做事,让她们地好好活着,让她们亲眼看着这个庞大的王朝,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的。”

    里约本想把这些姑娘卖给军营的契人,狠狠地赚上一笔,谢诗这么一闹让他直接损失钱不说,还在都苏大统领面前丢了面子,这让他恨的牙痒痒的,他跟在后面又给了谢诗一鞭,“你这个贱人,手段真高明啊,你是不是在赌大统领能看上你啊,我迟早弄死你。”

    这时都苏的一个左右道,“大统领说让她去后勤,你把她打死了不怕他责怪你吗?”

    都苏这个名字,谢诗曾多次听谢书提起,她记得当时谢书为了和契人签订“灭晋之盟”,和他有过很深的接触。

    谢诗这才认真打量起周遭的环境,这是一处沿河的大平地,虽然这会儿的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但犹如还未没有完全收拢的黑暗的幕布,始终透露出一线亮光,在透着亮光的黑夜里,成千上万的契军,井然有序地从他们驻扎的营帐里拥出来,匆匆地赶去某处。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以万计的契军已经集中起来,他们的眼睛盯着高丘处,手握小红旗的都苏,不知道过了多久,都苏把手里的红旗用力地向下一落,霎时间,所有的队伍都转动了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杀”,接着几万名战士也开始怒吼起来,高声喊杀......

    ——

    绸缎庄内,一个掌柜正热情地给谢书介绍着,今年最时兴的着装款式。

    “大人,您长的英俊,我看红色也是衬您的。”

    “这件啡色的,可是汭州城公子哥上半年定制的最多的款式,大人您看看。”

    “不是我穿,是她”,谢书把站在一旁新月拉到掌柜的面前,“你给她选一套,要穿着走。”

    “大人不需要吗,我们近期出了夫妻的款式,一起买的话,还赠送一条丝巾。”

    “......”

    谢书黑着脸,瞪了一眼那掌柜道,“别废话!给她选就行了!”

    原本前时日就要举办的白鸽大会,因为前线的战事的原因,而推迟到了今日,本是谢书和二姨娘代表李家出席,谁知今日一早就有店里的伙计,急忙忙来通报,说是华荣街的一家米铺,有十几个伙计在闹事,二姨娘听到后急忙让府里的人备了轿子,赶往华荣街去了。

    临走前二姨娘特地交代谢书,带上新月一同前去,既然那帮不怀好意的宗亲族友,在背后议论李家拐卖妇女,那就索性大方地把新月带到人前,大方的承认她就是李家的正牌少夫人。

    所以这会儿谢书听了二姨娘的话,带新月去选一套素净又不失身份的服饰,让新月和谢书一同去参加白鸽大会。

    两人走出绸缎庄后,谢书坐进了早就侯在门外等待的马车,而新月却在马车前一直踟蹰,原是她前段时间从虎头山坠崖,摔伤的右脚还未完全恢复,加之每日要在洞灵居跪两个时辰,导致她的腿伤越来越严重。

    日常行走倒是影响不大,但要是有稍微大的动作,腿部便剧痛难忍,这会儿她抬了好几次的腿,都够不到踏板,换了左脚踏上去,却又怎么样都使不出力气蹬上去。

    “你在墨迹什么,还不进来。”,马车内传来谢书的声音。

    见新月没动静,谢书鞠着身子走到了门帘处,似看破她的难处,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朝新月伸出手。

    见新月依旧楞在原地,谢书道,“怎么,你要我抱你上来吗?”

    新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谢书要拉他一把,她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搭在谢书的掌心,两寸肌肤在接触的一瞬间,新月蓦然红了耳根。

    上车后,谢书一直在闭目养神。“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新月看着眼前的谢书,又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所谓白鸽会,就是汭州城的官绅富商,为了相互交换资源和信息,组织起来的一个社团,像新月这种出身的人,自然是无法融入的。

    谢书把她介绍给几位地位比较高的宗亲认识后,便把她晾在了一旁,和几位穿着官府的大人,在一间包间里密谈了很久。

    期间她倒是听到好几位富商在讨论,说自从契人包围了汭州之后,导致生意差了很多,只希望惠王和他们赶紧谈判好,送走这些瘟神,还有人说自从契人来汭州之后,都不敢让妻子爱女出门了,生怕被这些野蛮人看上,遭受狂妄之灾。

    新月走到窗处,刚好看到一群契兵,像是在巡逻一般列队走过,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行人,纷纷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有祸事惹上身。

    已经吃完了好几轮的茶点,始终不见谢书,就在她郁闷之时,一个小厮过来传话,说是谢书和几位达官贵人已经去栖霞苑,让她自行安排。

    新月便独自一人出了酒楼,往西贝街方向走去,打算去看下外出务工的舅舅,回到了汭州没有,走到一座石砌的拱桥时,她发现桥头的一棵树下,有好些人在围观着什么东西。

    等她走下桥,远远望去只看到地下躺着一个小女孩,等到新月走近时,围观的人陆续捂着口鼻走了。

    新月定睛一看,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全身□□地躺在地面,面目黄肿,肚子涨的发亮,四肢已经开始腐烂,并且流出浓水,还有一群苍蝇在围着她打转。

    新月心头一震,喉咙一阵作呕,她刚准备脱下外衣给那小女孩披上时,只见青鸟已经把一件衣物披在了那小女孩子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新月惊讶地问。

    “三哥前几日同一群契兵去搜寻时,经过这石桥,说是有个浑身赤裸小女孩一直跪地祈求,让我来看下是什么情况,谁知道竟晚了一步。”,青鸟十分悲伤地道。

    “怎么会这样......”,新月看着眼前这具小小人儿的身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应该是逃难过来的,本......”,青鸟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最后只对新月说了一句,“夫人,我先送你回府吧,再去报官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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