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门口围满了人,江遂宁心中突突不平,她奋力拨开人群,就见昨日那买洗衣人偶的屠户怀中抱着一具尸体,嘶声痛哭。

    走进一看,那具尸体赫然是屠夫之娘子,“娘子,你走的好惨好冤啊!我不该带你来买那夺命的人偶,是我的错啊!是我的错……”

    江遂宁浑身冰冷,夺命的人偶?

    那屠户正欲开口反驳,便听见一摇着折扇的贵公子问道:“你夫人伤在何处?”

    屠户漏出小娘子血肉模糊的后脑,围观的人纷纷用手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偷看。

    江遂宁强忍心中愤怒,“我那人偶手中的木棒,最多能抬到人腰部,如何能伤你娘子性命?”

    屠户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说,就瞧见那徐柳装作好人模样,“我说江小娘子,这屠户失去了心爱的娘子,已是肝肠寸断,你何必咄咄逼人呢?”

    江遂宁横眉冷对,“你血口喷人,我的人偶绝不会伤人。”

    徐柳:“你说不会伤人就不会伤人吗?除非你告诉我这人偶是怎么制作出来的,那样我也好为你说两句话呀!”

    江遂宁泄了气,她知道今日之事必定是徐柳制造出来的,只是可怜了那屠户的小娘子。

    “罢了。”江遂宁跑回从家中,有人甚至以为她想躲起来,纷纷朝江家门口扔臭鸡蛋和菜叶。

    江遂宁很快就出来了,拿出了五十两银票,放在屠户手中,“我十倍赔偿,可以吗?”

    徐柳这恶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能多给些银子好让屠户离开濮州。

    屠户双目震惊,他这辈子也难以赚到这么多钱,“你!”

    徐柳见事态发展不如自己心中所预想,生怕那屠户见钱眼开,把所有事情抖落出来,便悄悄溜走了。

    那屠户四处看也没看到昨日闯进家伤了自己娘子的歹徒,只好手下了银子。

    围观的人也都纷纷离了场。

    那位摇着扇子的白衣公子轻笑道:“脑子不错!”

    *

    江遂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宁宁,你睡着了不?”

    江遂宁连忙起身打开门,只见刘大婶披着薄薄的外衣,“婶,大冷天的,快进来!”

    俩人一起躺在床上说着体己话,“你有一个未婚夫,是那镇南侯府的庶子。”

    这话如一石惊起千层浪,江遂宁按了弹簧似的坐起来,“啥?”

    来了古代真的逃不过先婚后爱?

    刘大婶摸了摸江遂宁的头发,叹了口气,“你娘十八年前救了镇南侯府的小妾一命,可你那爹为了好前程竟然以婚约作为要挟,那位夫人为了平安生下孩子就同意了。”

    江遂宁愤恨地锤床,这爹有了不如没有!

    刘大婶还是自顾自地说,“你得罪的课时县太爷的侄子,他必定不会放过你,去投奔你的未婚夫吧,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江遂宁含糊不清地点点头。

    刘大婶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沉沉睡去了。

    *

    第二日。

    江遂宁心有不甘,凭什么拿狗东西能仗着官府滥杀无辜!

    “鸣生,你带我去昨日买洗衣人偶的那户人家。”

    江遂宁换上一身男装,干净利落。

    昨日那屠户之妻死得冤,但观屠户伤心痛苦模样不似作伪,定是徐柳威胁所致,如果能得到屠户的证词,说不定能让那徐柳吃些苦头。

    伙计鸣生习得一身好武艺,是江遂宁特意挑选好的。

    “姑娘,那地方太远路途颠簸,您还是别去了,您有什么想说的,我给您带话去。”

    江遂宁:“我知你好意,走吧。”

    鸣生劝不过,便去驾车。

    屠户以杀猪捕猎为生,可这院子着实不像一个正常屠户家里该有的样子。

    小院种满了花花草草,晾衣绳上挂着虽不华贵但干净平整的衣衫,丝毫没有血腥之气。

    “有人吗?”

    院门敞开着,整个小院挂满了白条,鸣生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江遂宁环视一周,带着鸣生一同走进院门,院子小,只有一个正门。

    鸣生走在前头,推开了门,一股酸臭之气传来,那屠户靠着一口价格不菲的红木棺材,手中抱着一坛酒,似是喝醉了。

    门被打开,光线洒在屠户脸上,屠户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之人毫无招待之意,“你们是来取我命的吗?来取吧。”

    江遂宁皱了皱眉,“何人要取你性命?”

    屠户看见眼前人,像疯了一样,骤然跳起掐着江遂宁的脖子,“原来是你!是你的人偶杀了我娘子!”

    “呃——”江遂宁不敌眼前壮汉之力,无法动弹,脸涨得通红。

    鸣生拾起地上酒瓶狠狠砸在屠户后脑。

    屠户这才松开了手,转身颓然抱着棺材,眼中满是眷恋之意,仿佛刚刚发疯的人不是他。

    江遂宁咳了几声,总算是喘过气来,“你的娘子当真是被我的人偶杀死的吗?”

    屠户一身酒气,颓丧着瘫在地上,“是,也不是。”

    鸣生不满:“你伤我家小姐,说话怎这般吞吞吐吐!”

    屠户不理会鸣生,自顾自地回忆,“昨日回到家中,娘子便开始研究怎么用人偶洗衣服,她举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向我炫耀,说江姑娘真厉害,这衣服洗得很干净。”

    屠户脸上是笑着的,回想起娘子他总是很开心,“我也说这钱花得值,江姑娘是个好人。”

    江遂宁:“那你娘子为何会死?”

    屠户目眦欲裂地瞪着江遂宁,“都是你,傍晚我家来了一群人,他们眼里没有王法!他们抽出人偶里敲衣服的木棒,把我娘子打死了!那个为首的人自称徐柳,他说要怪就怪我买了江家的人偶!”

    江遂宁苍白着脸,果然与自己猜测一样。

    屠户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江姑娘无错,可他们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去江府面前哭诉。”

    鸣生怒道:“所以你就去污蔑我家小姐清白!”

    “不是他的错,他的娘子确实因我而死,”江遂宁拦住鸣生,面向屠户,“那徐柳恶毒至极,可愿意随我去报官?若是你作证人,我会再给你一大笔银子,且那徐柳必然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啪啪啪!”

    锦衣白鞋之人拍着手,拍着手踏进这狭小的房间,当然现在已是灵堂,“江小娘子说得可真好听。”

    江遂宁僵硬着身子,瞳孔骤缩,“徐柳。”

    鸣生挡在江遂宁身前,那徐柳露出嫌恶之意,瞬间被徐柳的手下抹了脖子。

    鸣生以奇异姿势躺在地上,喉间的血流了一地。

    江遂宁难以置信,活生生的人顷刻间丢了性命,她拔下头钗欲刺进徐柳胸膛。

    可徐柳多少会些功夫,他单手拧折江遂宁的左手,“就凭你,还敢伤我?”

    江遂宁疼得跪倒在地上,今日怕是逃不出去了,她悄悄摸着袖中毒药,宁可死也不愿落在这种人手中。

    只是她也没料到,这徐柳当真是卑劣至极,从进门一直嗅见的清香,竟然是迷药。

    江遂宁手上无力,眼皮变得沉重,昏死过去。

    *

    江遂宁只觉一阵剧痛,控制不住想蜷缩着身体,可手脚却被束缚着无法动弹,睁开眼一看,自己和屠户被挂在悬崖之上。

    “说,你想和这屠户一起死还是交出那人偶手艺?”

    江遂宁吐了一口血沫,“老子死也不会告诉你!”

    说完,她便掰开防身用的镯子,划破绳索。

    脑中闪过种种回忆,最后停留在刘大婶的脸上,只希望这群人不要为难她。

    徐柳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绳索,他手下的人左右互瞪,意料不到这江小娘子这么有骨气。

    *

    江遂宁挂在悬崖枯树上,自嘲道:“我还真是命大。”

    “命大个屁,你没看到到树干快断了吗?”

    说话之人口中带着调笑,如果忽略话中讽刺之意,这声音还算是好听。

    “兄台救我一命可行?”江遂宁心里一紧,她死的时候是真想死,这个时候好不容易能活,还是惜命的。

    “有报酬么?”裴复礼懒洋洋地坐在悬崖断壁之上,看猴似的欣赏江遂宁紧张的模样。

    江遂宁一愣,“你也想要人偶制作法子?”

    君子当克己复礼,可裴复礼此人非君子。

    “我要你当我小情人!”

    江遂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指望这东西救人,不如去死。

    可裴复礼还当真让她失望了。

    “拉着我的手!”裴复礼额角青筋暴起,奋力往树上爬。

    江遂宁:“我的手折了。”

    裴复礼倒也没有再阴阳怪气,他顺着树干慢慢摸近,就当快要摸到江遂宁时,枯树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之声。

    “啊!”

    山间响起两人回荡着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江遂宁不得不再叹一声自己命大,悬崖底下竟然是一条河。

    可江遂宁这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水,一见水就晕死过去。

    裴复礼将人拖到岸边,用手探了探鼻息。

    还好,没死。

    裴复礼虽说是个纨绔,但也从不去花柳之地,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推牌九和听曲逗鸟。

    他今日背着一个姑娘回家,把自己的贴身小厮吓了一跳:“三少爷,你你你你有未婚妻的啊!你怎么……哎!”

    常林急得直跺脚,“小姐知道必定要罚你抄一百遍经书,到时候这苦命差事又得落在小的头上……”

    裴复礼从山谷回到镇国公,少说走了有五六个时辰,累得跟驴似的,“你给我闭嘴!”

    “少爷啊,你是庶子,平日里还偷鸡摸狗不务正业,要不是小姐得侯爷宠爱,你只怕是要被夫人打死了!”

    常林口中的小姐是裴复礼的姨娘白棠,因常林是白棠从白家带来的家生子,便一直唤其为小姐。

    而夫人则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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