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琴音起,一时鼓声绝。

    飘然乎似镜中月,静颜兮若水中花。

    江书颜站在台子的左侧,将胡琴斜抱,仰头而望,任事先准备好的风恰好微挑起面上的白纱,略露出白纱下朱砂红的红唇,配上含笑上挑的眉眼,似要化尽万千柔情,让人望之心折。

    胡琴旋律婉转悠扬,似要挑起万般情绪,江书颜手指轻捻,额抵琴柱,大开大合,皆为美好祈意,断然愁消。

    少顷,风渐小,音渐悄,白纱自风中落下,正好盖住那一点朱唇,她又变回了那副淡远的模样。

    低头时,她将原本上挑的眉强压下,任鲛珠悄然自腮帮腮边滑落,眼波垂而流转,看似羞赧躲避,实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她的全部尽收眼底。观之只觉得她似要将万千情绪尽缚于心中,独留欢喜于客,揪得人心肠百转,疼怜自生。

    此时坐在二楼东边雅间的一个黑袍公子桀笑道:“白衣红唇,倒是有几分意思,媚而不自知,是极品,难怪那铁面阎罗都能被她迷得团团转,等会儿把她买下来吧!”

    一旁的侍从有些犹疑道:“可那女子已然不洁,怎配伺候大人!”

    那黑袍男子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掷,沉沉地道:“我看你们是在这中原的朝廷里呆得久了,把脑子都给呆坏了不是,我们草原人,可曾讲究过这些!再说,我又没说过要将他纳入后宫,我玩过之后觉着好再赏给你们就是了,这样不正好可以好好的羞辱羞辱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嘛!”

    侍从听完后开始用淫邪的目光盯着台下,躬身为礼,皆道:“谢大人赏赐!”

    场中,待胡琴的最后一丝音律消失之后,全场的灯毫无预兆的都被灭了,正当所有人紧张之际,不过两息,场中的灯很快又重新亮了起来,只不过此时四周的光恰到其处地都被镜子反射到了一点上。

    江书颜此刻已手拿舞扇,换了一身红裙跪坐于地,骤然丝竹声起,她缓缓起身,以袖掩面,迈着轻盈的舞步在场中翩飞,而那光点似长在她身上一般,跟着她移动而移动。

    猛然间,她走至角落里,扯住了自楼上垂落而下的两条丝绦,江书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将它们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她再轻轻地将丝绦一拉,人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助跑就往前而去,楼上之人立刻会意,几人合力将丝绦往上拉,江书颜就这样在空中飘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发出惊叹之声,不过他们此时并没有时间交谈,而是仔细了看起了表演来。

    江书颜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她的四肢都不是很协调,压根儿她就没有那个运动细胞,更加学不会跳舞。

    就因为这个,一开始她进倚翠楼的时候没少挨打,那些嬷嬷们见人见得多了,以为人人都长了百八十个心眼子,见她跳的差就以为她是存了别样的心思故意不肯学,天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因为知晓备选不上待遇就会变得更差时简直上进得要命,除了睡觉外她都在想动作。

    可即便她再努力的学,因为天资就在那儿,她还是总会因为跳错跳丑而挨打,最后那些嬷嬷们看到她刻苦加练后仍是跳成那个衰样就彻底不管她了。

    好在最后她被楼妈妈发现歌喉尚可,手指纤长,才让她改学了琴技和唱歌,不然她早被打发到下等去遭人折磨了。所以这次表演她也选择了扬长避短,不会跳舞就唱出点花样来。

    等她被吊得离“观众席”最近时她开始唱起了颇有古意的《牵丝戏》,江书颜会的本就不多,她又唱不了戏腔,就只好选了这个。

    她记得这是她曾在大学社团里演唱过的一首曲子,她当时还因为它得过奖,那时的她初听只觉此曲悲伤,等细查才知道,这首曲子是通过描述傀儡翁和傀儡之间的生活点滴,来表达木偶对老翁的痴恋和深情,又通过相伴和别离来点化老翁在木偶化为灰烬时醒悟的怅然,告诫世人要惜取眼前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回头,且行切珍惜。

    一个时辰前。

    谢乾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来来回回的翻看着一本书,不过连刚学认字不久的小松都发现,他家主子眼睛看似盯着书在看,实际思绪早已飞远了,不然谁会从书架最下面抽一本都起了灰的孩童启蒙书《千字文》看来看去的啊,这些字连他都认全了。

    终于,谢乾将手里的书放下了,合上书,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拿了一本《千字文》在看,他掩饰性了咳了两声,又小抿了口茶水才道:“我也是听说表侄家的女儿正要开蒙这才把这本书给拿了出来,我看注释什么的都写得不错,等会你就拿去给她吧!”谢乾将书一把塞进了小松的手里,背着手就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小松接过书后呆了一瞬,世子什么时候有个表侄家的女儿要开蒙了?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他唯一一个表侄家的女儿现在才刚满月吧!刚满月就开蒙?会不会着急了点儿!

    不管了,这几日世子就像身上揣了千万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昨天陆家少爷堵在门口找他,这样的事儿明明都好几天了,不去管他就是了,可偏偏昨天世子爷发了火,他虽仍是不见陆家少爷,但他派了霍丰出去,直接给人拖到巷子里揍了一顿,他当时可是专门跑去看过,揍到那叫一个惨哦!

    这两天院子也有不少丫头小厮们不知怎么就碍了世子爷的眼,老是被罚去打板子什么的,这在之前是绝没有的事,不少人都以为世子爷这是因为失了差事心里头憋着气呢!

    可小松心里却不这么觉得,他打小就跟着世子爷,之前世子爷经过的比这大的事儿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他家世子爷这般的“坐立难安”,看一炷香时间的书又要出去走走,跟凳子上有钉子似的,比他还坐不住。

    连王妃都过来关心了世子好几次,最后也都悻悻地走了,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了,小松觉得,要说是因为江氏那倒是极有可能的,自从江氏被逐出府后,“江”这个字在瑞王府就成了个禁忌,但凡有人敢提,不管是叫哪位主子知道了,少不了五十个板子!

    他小松的屁股可没那么硬,他才不去触霉头呢,世子爷让送书他就去送,反正他现在的宗旨就是“少说话,多做事!绝不提江氏!”

    谢乾在青竹院里转了十来圈,似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唤来霍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今日陆彧丞可有来过?”

    霍丰听得召唤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跪地回道:“回世子爷,申时初了,陆公子今日没有过来!”

    谢乾的眉头猛地皱起,“他以往每日都来,怎么今日没来了,难道被打得起不了床了?赶紧去看看他哪儿去了?”

    霍丰听得谢乾如此问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拘着礼。

    谢乾半晌没听到回复心中不耐,“问你话呢?哑巴了?”

    霍丰这才开口回道:“陆公子今日一早就去倚翠楼等着了,故而没来!”

    谢乾听及此眉头越皱越深,眼中阴郁集聚,“今日是什么时候?”

    小松怕霍丰一开口正好点到火药引子上,赶紧回道:“今日正好是三月十五的日子,晚上您该陪王妃娘娘用膳了!”

    谢乾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吩咐了一声备马就大步出门去了。

    等上了马谢乾才对霍丰道:“我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你们等会儿去了倚翠楼就先把陆彧丞主仆给绑起来吧,就放在二楼西边的厢房,陆家既不能管束他,我也不能眼看着陆家因他而颜面尽失,今天正是看好戏的时候,也是让他死心的时候!”

    霍丰似有犹疑的看了谢乾一眼,不过很快又低下头点了几个人就去抓陆彧丞了。

    此时,二楼西边的厢房里,陆彧丞被五花大绑按坐在窗前,只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谢乾仔细看着台上正卖力表演的江书颜,等江书颜唱到“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时,他的心跟着牵动的一下,不过转瞬又化为冰冷,对着坐在对面的陆彧丞冷嘲道:“你看,她是惯会做戏的,对着台下这么多男人她都能唱出如此淫,乱的词曲,你还说她是无辜的,我告诉你,最初你跟她在此相遇本身就是她故意勾引你在先,是孽缘,你却一再沉迷,当初我能斩断一次,现在就能斩断第二次。

    你等着瞧吧,她是怎么用同样的手段去勾引别的男人的,为了富贵享受毫无廉耻之心,她是何等的卑劣和龌龊,简直就是人尽可夫!今日之后她还不知会跟多少个男人,为这样一个女子你要放弃你大好的前途吗?我今日绑了你也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感谢我的!”说完再不看陆彧丞那几欲喷火的神色,转而继续看向楼下。

    不过此时的谢乾已然没了看戏的心思,刚刚说出的每说一句好像都扎在了他自己的心上,每一句都让他心痛,让他难受!

    那些话不像是他要说给陆彧丞听的,更是说来给他自己听的,也许,只有把她说得万般不堪才能逼得他离她更远些吧!既说她和陆彧丞是孽缘,他和她何尝又不是另一场孽缘呢!

    一曲终了,红衣落地转瞬间又换做了白衫。

    江书颜也不觉间也换上了真泪,她也曾经付出真情,可她还是逃不过被控制的命运,做着别人的提线木偶,不知道她寂灭之时能否有人记得,为她难过。

    最后她摘下面纱,不停的在台子边缘游走,引得靠近台子的男子们一阵哄笑。没别的办法,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在台上站得久一些,既让所有人都看清她容貌,又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可任她再想耽搁些时间,马三娘却是个等不及的,马三娘一声令下,楼中灯光再次全部亮起,马三娘走至台上,将江书颜拉至身后,用身子挡住下面男子投过来的视线,台下之人立刻传来不满的声音:“马妈妈,您倒是让开啊,我们花钱过来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

    马三娘对着这样的话一笑置之,在欢场里混得久了,脸皮早就练出来了,见别人这样说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非常高兴,下面的人兴致越高,一会儿叫出的价也就越高,她能拿的钱也就越多,她能不高兴吗!

    她不想压下客人们的这股子兴奋劲儿,马上就让人把鼓给抬了上来,开始叫价。

    江书颜对台下和楼上此起彼伏的叫价之声充耳不闻,只眼睛四处张望着,也不知她哥哥今日来了没有,她在外面做了好些布置,如今她只信得过她哥哥。即便今日她哥哥没有赶到,那陆公子总不能也没来吧,她是万不得已才利用了他,有他还能拖些时日,总能挨到哥哥来与自己汇合的!

    就在江书颜愣神之间,马三娘手持鼓锤三锤定音,最后竟然以三万两五千两的高价成交了,来送钱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下人,他指着东边雅间的位置对着马三娘道,“我们公子就在东边第三间的雅间,他说把姑娘送上去即可,他就不下来了!”

    江书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倚窗而立,她敢肯定这人她从未见过,他是谁,会放过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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