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弓着腰悄悄走进房内，许姨娘正坐在屋子里和菊青打络子。她们常打络子换钱，尽管赚不到什么钱。
钟毓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房间小的坏处就来了，所有动作都是掩耳盗铃。钟毓的脚刚迈进门槛时，许姨娘便看见了。
许姨娘并未声张，一边动作不停地打络子，一边看钟毓将金条放回原位。钟毓本以为“必死无疑”，冲着许姨娘每两个时辰看一眼金条，以及这一览无余的室内，她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谁知一切顺利得让人感觉不真切。
她走到许姨娘身边，开口道：“姨娘，我回来了。”许姨娘如同往常一样嘘寒问暖，无任何差别。这并未让钟毓感到轻松。她是聪明孩子，完全能想到许姨娘早就洞悉一切，却并未声张。
钟毓感到十分憋屈，她情愿许姨娘批评她，这样她还有得反驳。若许姨娘避而不谈，那自己就会成为“小偷”。
钟毓爬上凳子同许姨娘和菊青一同打络子，一句话也没再说。菊青在一旁摸不着头脑，今日小姐安静极了，空气仿佛凝滞。菊青：真奇怪，今天没人惹小姐生气啊！而且小姐还是自己生闷气，这可了不得。
要不说聊天会耽误事儿呢。今日三人的络子产量，可是创了历史新高。
钟毓生闷气，菊青战战兢兢，独许姨娘最淡定。
晚间，母女俩沐浴完。钟毓掀开帐子爬上床，菊青出去倒水，许姨娘袅袅婷婷地走去开窗。最近天气越发炎热，开着窗子能凉快些。
许姨娘推开窗后，便站着发呆。世人规训女子，将女子困于这小小天地，心中也有过不平，却也渐渐被消磨棱角。一路走来，远离父母亲人，只有一小女儿陪在自己身边。
可女儿也会有朋友、先生、爱人，渐渐远离自己，自己又将排在哪里呢。女子的确犹如浮萍，无所依仗。
钟毓不知许姨娘怎么了，还以为姨娘对自己感到十分失望。撑不住哭了起来，道：“娘，对不起，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把金条拿去送给别人。”小脸上满是泪水，还在说：“娘，对不起，我错了。”
许姨娘也有些莫名，看见钟毓将东西还回来后，她就决定不再追究。不过一听见哭声，她还是快步走过来，掀开帐子抱住钟毓。
“毓毓不哭，娘不怪毓毓。”抱住孩子，许姨娘也觉得自己空洞洞的心又被填满了，“不哭，不哭。”
钟毓：“娘不觉得毓毓是小偷吗？对不起！”
“什么小偷不小偷的，本来就是毓毓的东西。但是毓毓可得记住，以后不可以把收到的礼物随便送给别人，这样送礼物的人是会感到伤心的。”许姨娘乘机教育道。
钟毓：“好，娘把我抱紧一点，今天晚上得抱着毓毓睡觉。可以吗？”
许姨娘得意起来，女儿还是离不开自己的，道：“当然可以。”
一日课间，赵云突然道：“哎呀，今日昱屿回来，我这脑子，竟给忘了。”又看了看天色，道：“还好，还好，天色还早。毓儿今儿跟师父回家去吧，我一边收拾，一边教你，你还可以看看我家里珍藏的绣品。师父跟你说，我家里有一幅我的师父送我的绣品，你想不想来看？”
钟毓体贴道：“师父今日有事儿，我就不去了。我过些时日再去师父家，即时师父赶我我都不走。”
赵云：“这有什么的，师父哪有什么事儿。走走走，顺便去师父家吃晚饭，要是王昱屿和他爹回来了，我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钟毓拒绝不得，两人一同去给孙夫人说明去处。孙夫人没有不同意的，巷子里多得是像钟毓这般年纪的小男孩、小女孩在外面疯玩，况且隔壁一家的人她都见过，品行都是极好的。
王家虽比钟家小，但由于人口少，也显得宽敞些。赵云先是去自己房中拿了许多花样和绣品给钟毓看，将她安置在昱屿的书桌旁。自己则一边给儿子铺床，一边同钟毓搭话。
她们总是谈天说地聊很多。钟毓只是个小孩子，赵云会莫名觉得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并且钟毓又比一般孩子聪慧早熟，仿佛你跟她说什么，她都能听懂似的。所以，与钟毓呆久了，赵云与钟毓的关系甚至更甚张氏。
阳光透过窗户泼洒在桌前的空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屋子里十分明亮，而书桌前的人又不会觉得晃眼。钟毓身后就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每一本都被看得卷了边，书卷变得暗黄。房间主人学习的认真程度，可见一斑。
钟毓开始认真看绣品。之前赵云已经教了钟毓直绣，包括直针和缠针。直针是完全用垂直线绣成形体，线路起落针全在边缘，全是平行排比，边口齐整。配色也是一个色块一种色线，没有和色。针脚太长的地方就加线钉住。
缠针则是用斜行的短线条缠绕着形体绣作，有这边起针到那边落针，方向是一致的。这些都比较简单，钟毓觉得绣起来很有趣。她用直绣绣了荷花啊、鸭子呀、雏菊等。还各送了许姨娘、孙夫人和赵师父一人一条帕子。
虽说钟毓经常看赵云刺绣，可现今手上的绣品，仍是让钟毓瞠目结舌。眼前金鱼的尾巴绣得栩栩如生，并且留有“水路”。不禁问起师父，是如何绣得如此精美绝伦。
赵云淡定表示，金鱼的尾巴是运用了劈丝技术，即将一根丝线劈成四十八分之一。而“水路”则是在物象的深浅变化中空留一线，使之层次分明。
跟钟毓与赵师父聊了许久。天色渐暗，可两人都未在意。钟毓实在是一天比一天喜爱刺绣，赵云也看得出，教起钟毓来更加上心。
突然，一男子背着行李走进房内。只见他眉眼含笑，气质温文儒雅。先是喊了一声母亲，又向钟毓点头示意。
赵云见着他，便道：“昱屿回来啦，今日时间竟过得这样快。嗨呀，饭还没做呢，一会儿你爹该回来了。”接着介绍钟毓，道：“这是娘给你提过的，娘收的小徒弟钟毓。”
王昱屿：“毓儿妹妹好。”这声音也是温润如玉，钟毓暗道：好个漂亮的哥哥。钟毓也一边俯身，一边道：“哥哥好。”
钟毓有眼色极了，又道：“师父，眼看着天快黑了，我先回家去了。一会儿家里人该来叫我了。师父去忙去吧。”
赵云：“这怎么好呢，说了留你在这儿吃饭的。”
钟毓：“改日改日，今日确实是时候不早了。”
赵云：“也好，也好。昱屿，你替娘送妹妹回去吧。我现在去厨房做饭。时间确实赶，下次早些叫你来，专门做些你爱吃的。”
钟毓：“好啊，师父可得说话算话。”
赵云：“当然当然。”说着，脚步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赵云：“哎呀，下雨了，昱屿，带把伞啊！把妹妹送回家了，顺便去巷口接一下你爹。”
王昱屿应道：“好的，娘。”
王昱屿嘱咐钟毓等他一会儿他去拿伞，钟毓点头道好。片刻后，他不止拿了伞来，还递了两块糕点给钟毓。钟毓只得接下。
王昱屿：“外面下雨，不好走，哥哥抱你回去。”钟毓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抱了起来。暗暗道：算了，还省了些脚程。只礼貌地说：“谢谢昱屿哥哥。”
“毓儿几岁啦，说话怎么跟个小大人似得，真乖，真是可爱得紧。”王昱屿说着，还捏了捏钟毓脸颊上的软肉。
钟毓满头黑线。控诉的话还未说出口，他又已经拿了伞向屋外走去。她懊恼地将头搁在王昱屿肩膀上，闷闷地开口：“我五岁了。”钟毓说完这句，再不想开口。王昱屿还在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油纸伞上，地面也慢慢变得湿润。
怕身上打湿，钟毓抱紧王昱屿，往上爬，边爬还边嗅了嗅。这昱屿哥哥身上还怪好闻的，香香的，很干净的味道。
钟毓完全屏蔽掉他声音，将脸颊贴在了他脖子上，触感温凉，香气更好闻了。又在他颈窝拱了拱，好啦，打平啦。王昱屿感受到了，想扒开她的头。钟毓控制着脑袋不挪窝，还闭上眼睛装睡。
王昱屿并没使多大力气，只轻轻扒了两下，见她好像睡着了，也随她去了。还嘀咕道：“难怪她不搭话，原来是睡着了。”
将钟毓送回家，简单同钟家人寒暄几句，王昱屿便快步走向巷口。这样巧，刚到，就远远看见王父围着蓑衣走了过来。王昱屿赶紧跑了几步去接父亲，喊道：“爹！”王父：“我儿回来啦。”
天色已然昏暗，雨水咚咚咚打上青石板，又溅在两人的鞋袜和衣摆上。父子俩一同向着家中走去。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我儿已经跟爹一般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钟毓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房间小的坏处就来了，所有动作都是掩耳盗铃。钟毓的脚刚迈进门槛时，许姨娘便看见了。
许姨娘并未声张，一边动作不停地打络子，一边看钟毓将金条放回原位。钟毓本以为“必死无疑”，冲着许姨娘每两个时辰看一眼金条，以及这一览无余的室内，她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谁知一切顺利得让人感觉不真切。
她走到许姨娘身边，开口道：“姨娘，我回来了。”许姨娘如同往常一样嘘寒问暖，无任何差别。这并未让钟毓感到轻松。她是聪明孩子，完全能想到许姨娘早就洞悉一切，却并未声张。
钟毓感到十分憋屈，她情愿许姨娘批评她，这样她还有得反驳。若许姨娘避而不谈，那自己就会成为“小偷”。
钟毓爬上凳子同许姨娘和菊青一同打络子，一句话也没再说。菊青在一旁摸不着头脑，今日小姐安静极了，空气仿佛凝滞。菊青：真奇怪，今天没人惹小姐生气啊！而且小姐还是自己生闷气，这可了不得。
要不说聊天会耽误事儿呢。今日三人的络子产量，可是创了历史新高。
钟毓生闷气，菊青战战兢兢，独许姨娘最淡定。
晚间，母女俩沐浴完。钟毓掀开帐子爬上床，菊青出去倒水，许姨娘袅袅婷婷地走去开窗。最近天气越发炎热，开着窗子能凉快些。
许姨娘推开窗后，便站着发呆。世人规训女子，将女子困于这小小天地，心中也有过不平，却也渐渐被消磨棱角。一路走来，远离父母亲人，只有一小女儿陪在自己身边。
可女儿也会有朋友、先生、爱人，渐渐远离自己，自己又将排在哪里呢。女子的确犹如浮萍，无所依仗。
钟毓不知许姨娘怎么了，还以为姨娘对自己感到十分失望。撑不住哭了起来，道：“娘，对不起，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把金条拿去送给别人。”小脸上满是泪水，还在说：“娘，对不起，我错了。”
许姨娘也有些莫名，看见钟毓将东西还回来后，她就决定不再追究。不过一听见哭声，她还是快步走过来，掀开帐子抱住钟毓。
“毓毓不哭，娘不怪毓毓。”抱住孩子，许姨娘也觉得自己空洞洞的心又被填满了，“不哭，不哭。”
钟毓：“娘不觉得毓毓是小偷吗？对不起！”
“什么小偷不小偷的，本来就是毓毓的东西。但是毓毓可得记住，以后不可以把收到的礼物随便送给别人，这样送礼物的人是会感到伤心的。”许姨娘乘机教育道。
钟毓：“好，娘把我抱紧一点，今天晚上得抱着毓毓睡觉。可以吗？”
许姨娘得意起来，女儿还是离不开自己的，道：“当然可以。”
一日课间，赵云突然道：“哎呀，今日昱屿回来，我这脑子，竟给忘了。”又看了看天色，道：“还好，还好，天色还早。毓儿今儿跟师父回家去吧，我一边收拾，一边教你，你还可以看看我家里珍藏的绣品。师父跟你说，我家里有一幅我的师父送我的绣品，你想不想来看？”
钟毓体贴道：“师父今日有事儿，我就不去了。我过些时日再去师父家，即时师父赶我我都不走。”
赵云：“这有什么的，师父哪有什么事儿。走走走，顺便去师父家吃晚饭，要是王昱屿和他爹回来了，我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钟毓拒绝不得，两人一同去给孙夫人说明去处。孙夫人没有不同意的，巷子里多得是像钟毓这般年纪的小男孩、小女孩在外面疯玩，况且隔壁一家的人她都见过，品行都是极好的。
王家虽比钟家小，但由于人口少，也显得宽敞些。赵云先是去自己房中拿了许多花样和绣品给钟毓看，将她安置在昱屿的书桌旁。自己则一边给儿子铺床，一边同钟毓搭话。
她们总是谈天说地聊很多。钟毓只是个小孩子，赵云会莫名觉得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并且钟毓又比一般孩子聪慧早熟，仿佛你跟她说什么，她都能听懂似的。所以，与钟毓呆久了，赵云与钟毓的关系甚至更甚张氏。
阳光透过窗户泼洒在桌前的空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屋子里十分明亮，而书桌前的人又不会觉得晃眼。钟毓身后就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每一本都被看得卷了边，书卷变得暗黄。房间主人学习的认真程度，可见一斑。
钟毓开始认真看绣品。之前赵云已经教了钟毓直绣，包括直针和缠针。直针是完全用垂直线绣成形体，线路起落针全在边缘，全是平行排比，边口齐整。配色也是一个色块一种色线，没有和色。针脚太长的地方就加线钉住。
缠针则是用斜行的短线条缠绕着形体绣作，有这边起针到那边落针，方向是一致的。这些都比较简单，钟毓觉得绣起来很有趣。她用直绣绣了荷花啊、鸭子呀、雏菊等。还各送了许姨娘、孙夫人和赵师父一人一条帕子。
虽说钟毓经常看赵云刺绣，可现今手上的绣品，仍是让钟毓瞠目结舌。眼前金鱼的尾巴绣得栩栩如生，并且留有“水路”。不禁问起师父，是如何绣得如此精美绝伦。
赵云淡定表示，金鱼的尾巴是运用了劈丝技术，即将一根丝线劈成四十八分之一。而“水路”则是在物象的深浅变化中空留一线，使之层次分明。
跟钟毓与赵师父聊了许久。天色渐暗，可两人都未在意。钟毓实在是一天比一天喜爱刺绣，赵云也看得出，教起钟毓来更加上心。
突然，一男子背着行李走进房内。只见他眉眼含笑，气质温文儒雅。先是喊了一声母亲，又向钟毓点头示意。
赵云见着他，便道：“昱屿回来啦，今日时间竟过得这样快。嗨呀，饭还没做呢，一会儿你爹该回来了。”接着介绍钟毓，道：“这是娘给你提过的，娘收的小徒弟钟毓。”
王昱屿：“毓儿妹妹好。”这声音也是温润如玉，钟毓暗道：好个漂亮的哥哥。钟毓也一边俯身，一边道：“哥哥好。”
钟毓有眼色极了，又道：“师父，眼看着天快黑了，我先回家去了。一会儿家里人该来叫我了。师父去忙去吧。”
赵云：“这怎么好呢，说了留你在这儿吃饭的。”
钟毓：“改日改日，今日确实是时候不早了。”
赵云：“也好，也好。昱屿，你替娘送妹妹回去吧。我现在去厨房做饭。时间确实赶，下次早些叫你来，专门做些你爱吃的。”
钟毓：“好啊，师父可得说话算话。”
赵云：“当然当然。”说着，脚步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赵云：“哎呀，下雨了，昱屿，带把伞啊！把妹妹送回家了，顺便去巷口接一下你爹。”
王昱屿应道：“好的，娘。”
王昱屿嘱咐钟毓等他一会儿他去拿伞，钟毓点头道好。片刻后，他不止拿了伞来，还递了两块糕点给钟毓。钟毓只得接下。
王昱屿：“外面下雨，不好走，哥哥抱你回去。”钟毓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抱了起来。暗暗道：算了，还省了些脚程。只礼貌地说：“谢谢昱屿哥哥。”
“毓儿几岁啦，说话怎么跟个小大人似得，真乖，真是可爱得紧。”王昱屿说着，还捏了捏钟毓脸颊上的软肉。
钟毓满头黑线。控诉的话还未说出口，他又已经拿了伞向屋外走去。她懊恼地将头搁在王昱屿肩膀上，闷闷地开口：“我五岁了。”钟毓说完这句，再不想开口。王昱屿还在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油纸伞上，地面也慢慢变得湿润。
怕身上打湿，钟毓抱紧王昱屿，往上爬，边爬还边嗅了嗅。这昱屿哥哥身上还怪好闻的，香香的，很干净的味道。
钟毓完全屏蔽掉他声音，将脸颊贴在了他脖子上，触感温凉，香气更好闻了。又在他颈窝拱了拱，好啦，打平啦。王昱屿感受到了，想扒开她的头。钟毓控制着脑袋不挪窝，还闭上眼睛装睡。
王昱屿并没使多大力气，只轻轻扒了两下，见她好像睡着了，也随她去了。还嘀咕道：“难怪她不搭话，原来是睡着了。”
将钟毓送回家，简单同钟家人寒暄几句，王昱屿便快步走向巷口。这样巧，刚到，就远远看见王父围着蓑衣走了过来。王昱屿赶紧跑了几步去接父亲，喊道：“爹！”王父：“我儿回来啦。”
天色已然昏暗，雨水咚咚咚打上青石板，又溅在两人的鞋袜和衣摆上。父子俩一同向着家中走去。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我儿已经跟爹一般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